苦糖

　　40.

　　陆家麒这头还在倒数，没料到居寒就这么坐了回来，意外了一刻。忍不住一弯唇角，陆家麒笑着看向气鼓鼓的居寒，小声说：“不去厕所了？”

　　“不去了。”居寒没好气地小声回了一句，双眼一直望着大荧幕，看都不看陆家麒一眼。

　　陆家麒都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她对自己使性子的一面，不免怀念地笑了笑，一直凝视着她，直到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地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为止。

　　“你、你就不能不盯着我看嘛……”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

　　居寒一阵语塞，最后小声骂了句：“无赖。”

　　“骂我无赖？那看来我不无赖一次怕是不行了。”陆家麒话音一落，居寒只觉得背脊一凉，才想离他远点，却被欺身而上，结结实实地亲吻在一块儿。

　　居寒登时瞪大了眼，惊愕不已，但更多的，是心慌。

　　电影没结束，居寒就先一个人逃了。陆家麒怅然若失地单独坐在影院，懊恼地薅了把头发。楚新来找他的时候，看着他一脸的懊悔和烦躁，无奈地叹了口气。

　　“干嘛，找我来就是让我看你的臭脸？”

　　陆家麒闻声抬眼看了她一眼，复而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楚新在他身侧坐下，拄着半边脸打量他半晌，猜测说：“跟居寒出问题了？”

　　陆家麒许久才嗯了一声，将居寒推开他还丢下他一个人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楚新。楚新听完后立即噗嗤一声笑了：“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心急，虽然来电影院约会很有气氛，但也要考虑一下你们俩现在的实际关系吧？”

　　“再说了，居寒现在可不是单身，有个伴儿着呢，你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个问题，居寒是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接受你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简单啊，只要……”

　　自从那天从影院回来，居寒就开始彻底躲着陆家麒。早上起的极早，晚上回来的极晚，休息日甚至选择了回温廷跟她住了四年的小屋，而不是回陆家。

　　陆家麒知道她在躲他，但他没有因此放弃，终日开着车在公司门口等着她。知道她不想上自己的车，就开着车在后头慢慢跟着，像是一位铁皮骑士，牢牢地守护着他的公主。即便居寒不回陆家，他也会开到居寒跟温廷住的那栋公寓楼下等着。

　　他的车太显眼，常常会招来别人围观，因此，居寒哪怕是在高楼，也能清楚地知道他的位置。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时钟的时针绕了一圈后落在2跟3之间，分针落在11跟12之间，那辆保时捷里依旧能看到鲜明的光点。

　　是烟。

　　他还没睡。

　　居寒就悄悄藏在纱状窗帘后偷偷看着，看着车厢里的烟明明灭灭，心像是被只无情的鹰爪抓着，又疼又勒。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不能在意，不能心软，可是——

　　当看到陆家麒一天又一天的坚持，一次又一次的漫长等候，她就心疼他。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的陆家麒，怎么可以为她变成这样？他理应变得更加璀璨耀眼，跟他最相配的妻子站在一块儿，傲气地接受周边所有人的钦羡目光和赞赏，而不是憋屈地缩在车里整夜等着一个平凡、没有任何用处的她，委屈地像只被人抛弃的狼狗。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也不能变成这样。

　　妈妈说的果然没错，跟她在一起，他只会变得不像他自己，他只会越来越糟糕。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关上灯，居寒躺回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紧紧地用被子裹着自己。

　　现在才不过十月底，天还没完全冷下来，可她已经换上了厚厚的被子。只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身体冷，心更冷。

　　楼下，车里。

　　陆家麒又点了一根烟，开窗透风时抬头望了眼居寒的房间，灯已经暗了，想必居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

　　长长吐出一口烟圈，任由烟雾漫到自己的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表情了，看着后视镜中可怜又可笑的自己，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唾弃。

　　记得上一次自己露出这副表情好像是在七年前。

　　那晚过后，居寒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当时发疯了一样的找她，甚至还去了她大学那边蹲了大半个月的点，可是没有，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在回家的那个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倒在大街上，看到行人都用着可怜、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心里除了可笑以外，竟也觉得自己这样可怜。

　　他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狼狈不堪了？

　　那天过后，他回家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那个城市，一个人去了Z省，除了过年时候会回去一趟，心怀希望地以为能够看到居寒外，再也没有踏足那个城市一步。

　　说真的，他从来不知道居寒能有这么狠心的一面，为了不见他，竟然能躲他七年。现在，她又开始旧计重施，只是这一次，她以为他还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吗？

　　烟雾徐徐腾空，渐渐露出陆家麒嘴角的那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听说，居寒的现任再过不久就要回国了，你可得抓紧点。】

　　楚新将温廷回国的大概时间发给了陆家麒，陆家麒只一眼，就看出了温廷赶在这个时间回来的真正目的。

　　他想回来给居寒过生日？呵，这么意义重大的日子，怎么可能让他掺和进来捣乱。

　　等看到居寒安全到达公司，陆家麒这才发动车子，难得回了趟自家公司。

　　虽然现在是月末，但这个月还算清闲，居寒忙完应该做的事，这才起身小幅度地活动了会儿筋骨。

　　滴滴——

　　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居寒一拿起来，就看到了温廷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顿时，居寒有些犹豫。

　　自从上次挂了温廷的电话之后，居寒就一直借口自己很忙，让他这段时间先别给她打电话，如今久违地看到他的视频，她竟有些陌生不自在。

　　震动持续了一分钟才断掉，居寒回过神时，温廷已经挂了，一时间，内疚和歉意汹涌而至，促使她反播了回去。

　　温廷接的很快，温柔的嗓音一如既往，仿佛丝毫没有将那晚的事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歉意，说：“对不起啊小寒，公司突然加派了些任务，我怕是没办法在你生日那天赶回来了。”

　　温廷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好像很累的样子，但面对居寒时却始终带笑。居寒这么看着他，内心越发歉疚。

　　垂下眼，居寒咬了咬唇，略有些犹豫地说：“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温廷的笑容渐渐淡了，淡棕色的眼瞳噙着无奈：“小寒，我说过，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如果不想说，我自然不会问。”

　　“那如果，我想让你问呢？”

　　“你想让我问什么？问那天晚上为什么要突然挂断我的电话？还是问那天晚上你跟陆家麒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听到的话？小寒，我对这些都不好奇，我只需要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面对温廷无条件的包容和信任，居寒竟有些无地自容。

　　他的要求就那么简单，可是居寒却心酸地发现，她连这个最简单的要求都不一定能满足他。

　　“对不起。”

　　居寒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如果，如果哪天，我心里没你了呢？”

　　温廷沉默了很久，甚至有一刻离开了镜头。

　　居寒顿时忐忑不安了起来，尤其是当视频忽然挂断时，更是坐立不安。

　　温廷就这样再也没有回信，一整天下来，居寒根本没有心思工作，恍恍惚惚的，一个人下班回去的时候，差点被车撞了。

　　这把跟在后头的陆家麒吓得不轻，直接跳车下来护她：“居寒！你在搞什么，看到车都不躲，找死吗？！”

　　居寒见是他，眼泪倏地落了下来。陆家麒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想要道歉，又觉得错不在自己，只能用着生硬的口吻说：“那什么，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故意凶你的，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真被车撞了怎么办。”

　　居寒知道他是误会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哭得更加委屈。这一哭，陆家麒更加无措，拧着眉不太甘愿地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别哭了。”

　　居寒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陆家麒眉头拧得更紧：“难道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我跟他没完！”

　　居寒继续摇头：“你别猜了，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只是……”居寒苦涩地笑了声，低声道：“我只是，感觉快失恋了。”

　　“失恋？太好了。”陆家麒听到这消息别提有多高兴了。

　　居寒：……

　　“看我做什么，听到个好消息，还不准我高兴会儿？”陆家麒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厚颜无耻说的话更是让居寒无言以对。

　　居寒低声泼他冷水：“就算我失恋了，我们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陆家麒腾地变了脸。

　　“我们是姐弟啊……”

　　“狗屁的姐弟！我认过你当姐了吗？我接受那女人当我妈了吗？居寒，你就算要拒绝我，也别用这个恶心的理由！”

　　陆家麒已经鲜少在她面前那么暴怒过了，她也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他那么反感痛恨的一面，心脏倏然一紧，居寒垂眸颤着睫毛，继续扎着他的心说：“可是，陆叔叔已经跟妈妈结婚了，就算我还姓居，我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姐姐。”

　　“呵，姐姐？你配吗？你居寒真的配做我陆家麒的姐姐吗？！”陆家麒气得眼睛都红了，喘着粗气瞪着她，尽管看着是那么的凶神恶煞，但居寒却隐隐看出了他的眼泪。他在痛心，他在难过。

　　紧紧抠着手心，居寒不停眨着眼，艰涩地笑了笑：“是啊，我不配，我连你的姐姐都不配做，更何况是你的妻子。”

　　“陆家麒，求你了，别闹了，我不想再一次七年不回家。”

　　“你威胁我？！”陆家麒快被气爆了，来来回回走着像个暴躁的狮子：“你竟然用这个来威胁我？”

　　“你以为我还会像七年前那样找不到你就放弃吗？不可能，居寒，我告诉你不可能！”

　　“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陆家麒也能一寸一寸地把你翻出来！我要让你这辈子，能立足的地方只有我陆家麒身边！”

　　“你——”看出陆家麒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执拗的认真，居寒心情复杂极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只知道，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这个男孩，这个男孩的感情太热烈，太执着，她躲不了，也无处可躲。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可是偏偏这个选择是她最不应该选的，他们，他们根本不可以，不能，不行！

　　游魂般地回到公寓，居寒一头栽进了浴室，她需要好好冷静冷静，今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滴滴——

　　有消息传来，居寒立即打开手机查看，看到来信人的名字，心情越发复杂忐忑。

　　她怕是温廷发来的分手消息，又期待是这样一条消息。她当初就不该接受温廷的，不该试图用温廷来填补陆家麒在她心里的空缺……

　　颤巍巍地点开消息，看到温廷发来的短短几个字，眼泪倏然决堤。

　　【如果，如果哪天，我心里没你了呢？】

　　【那我只能远远地妒忌着那个新住进你的心的人了。】

　　——温廷，如果哪天我们分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会，还会特别地难过，所以，你千万不能跟我分。

　　——放心吧，如果我真的跟你分了，那一定是我喜欢上别人了。但我想，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人了，谁让我已经有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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