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30.

　　只有两个人的大房子是空寂沉闷的，两个人也不可能一直藏在房间里不跟对方见面，为了避免尴尬，两人仿佛商量好了一样，齐齐忘却昨晚的旖旎，摆上最自然的表情，面对对方。

　　居寒一如既往地做好早餐放在桌上，之后去二楼敲门叫陆家麒起床吃饭。

　　陆家麒动作很利索，衣服一套就打开了门。

　　居寒还没来得及走，两人因此打了个照面，彼此尴尬地挪开视线，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居寒做的早餐很简单，三明治、牛奶加一盘番茄炒蛋。陆家麒一眼看到，下意识皱了皱眉，他着实不喜欢吃素菜。

　　居寒见他一筷子都不吃，无奈，主动给他夹了点，说：“不要挑食。”

　　陆家麒额角青筋直跳，看着盘子中那点红，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又嫌弃又抗拒，快速夹还给居寒，说了句：“我不吃番茄。”

　　居寒看着自己盘里的番茄懵了懵，随后又给他夹回去：“弟弟乖，就吃一口。”

　　陆家麒眉头皱得更紧：“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我小孩子啊，还乖……我不吃，还你。”

　　陆家麒又给挑了回去。

　　居寒苦恼地看了他一眼：“就一口，好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我吃？”

　　“因为、因为……”居寒垂下了眼，不太好意思对着他说原因。陆家麒挑挑眉，抱胸坐等，仿佛她不说他就不吃了。

　　居寒无奈，只能坦白：“我想让你学会吃蔬菜，这样，我做菜也能少一点压力……做肉菜真的有点麻烦。”居寒说的很小声，但陆家麒依旧听得分明，两条眉毛瞬间挑的老高。

　　“嫌麻烦就叫外卖，我又没逼你做。”

　　“可是外卖不干净啊，而且，等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基本都凉了，那还怎么吃啊，弟弟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知道居寒是在为他着想，可是要让他开始喜欢吃素菜，简直不要太荒谬。但陆家麒又不忍看到居寒失落内疚的可怜模样，别扭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想让我吃也可以，你喂我。”

　　“啊？”居寒一惊，抬眼看向陆家麒，看他放下筷子朝她张着嘴，一副等她投喂的模样，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

　　她、她还从来没有喂过别人吃饭呢，万一，万一喂不好，惹弟弟生气了怎么办？

　　“发什么愣，快点，凉了我就不吃了。”

　　陆家麒一催促，居寒就什么都不想了，夹了一筷子番茄，颤巍巍地喂了过去。

　　居寒没注意，她顺手喂过去的是自己用过的筷子，而陆家麒也是在咬住筷子尖端的那一刻才发现，这是居寒的筷子。登时，陆家麒的耳根热了起来。

　　假装没注意到，陆家麒嚼吧嚼吧吞下一口后，继续张嘴等投喂。居寒看出他的意图，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新奇，就开始兢兢业业投喂起陆家麒。看陆家麒乖乖地吃下她喂过去的番茄鸡蛋，居寒的嘴角渐渐浮现一个上翘的弧度。

　　吃完饭，打扫好厨房，两人趁着天晴，就去了小花园晒太阳。

　　居寒平日里没事干就喜欢看书，而陆家麒则是提上了自己的吉他，在居寒安静看书的时候轻轻拨动着弦。

　　边拨弄吉他弦，陆家麒的目光边悄悄地注视着居寒。阳光正对着她的脸，将坐姿乖巧、捧着书认真看着的她衬得格外明媚柔和。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内容，唇角小小地弯了起来，越发恬静温婉。

　　看着看着，陆家麒忽然来了灵感，随意拨弄的动作渐渐变得认真，随后变得连贯，竟奏成了一首曲子。

　　弹吉他时的陆家麒无疑是帅气逼人的，居寒原本还在全神贯注地看书，后来慢慢地，就被一旁垂头认真弹奏的陆家麒吸引了目光，再也无心翻页。

　　今天的曲子是居寒从未听过的，曲调很柔和，轻快，充满了春天时节的温暖和朝气，跟以往那曲悲伤沉重的调子截然相反。这首曲子听着能让人内心宁静，再伴随着小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以及冬日里暖和的阳光，一切美好得让人难以自拔。

　　尤其是弹奏的那个人。

　　坐在背光的位置，半曲着一条腿，朝向自己的那半张侧脸陷入了阴影，让她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她能够看清的，是那侧脸俊朗冷硬的线条，在随着阳光照耀的时间拉长而逐渐软化，渐渐变得温柔，最后，嘴角上挑起的柔和弧度，叫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为之沦陷。

　　这样温柔的弟弟是她从未见过的，也是她从来不敢想象、不能想象的。

　　“喂，再看，我收费了。”

　　陆家麒微冷的声音一下子唤醒了居寒，看到他投来促狭的目光，居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讷讷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

　　“是啊，不是有意，而是特意。”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居寒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想到自己盯着弟弟看到失神，居寒就觉得燥得慌，脸颊越发滚烫。

　　陆家麒无意继续打趣她，多看了会她窘迫难当的害羞模样，嘴角挑了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陆家麒提起吉他说：“行了，太阳晒够了，回去。”

　　居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站起来哦哦了两声。陆家麒看她这呆头鹅似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浓。

　　“对了，反正接下去无聊，出去逛逛？”

　　“啊？好、好啊，去哪儿？”

　　“就先附近吧。”

　　居寒本以为陆家麒说的附近只是别墅附近的街道店铺，哪知道他是要出去旅游。看他凭空变出的两张飞机票，航班时间距离现在就剩两个小时不到，居寒顿时急了。

　　她还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呢！

　　居寒急急忙忙地回房间准备收拾东西，但是还不等她进房间，手臂就被陆家麒抓住，一把拉了出来，顺着楼梯下行。

　　“弟弟，你放开我，我要赶紧去收拾东西了。”

　　“收拾什么，来不及了。”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带——”

　　“到了再买。”

　　陆家麒说完就把居寒推上了车，自己绕到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居寒看他二话不说地发动车子，吓得抓着门把手的手又是一紧：“弟、弟弟，你有驾照吗？”

　　陆家麒抽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我都没成年，哪来的驾照。”

　　“那、那你还开车上街，万一、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居寒这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陆家麒忽的一个急转弯，吓得居寒立马闭紧了眼，牢牢抓着把手不敢动弹。

　　陆家麒余光瞥见，呵笑了声：“幸好车门上了锁，不然就你这么抓着，早就飞出去了。”

　　居寒登时松了手，后怕地抓着座椅，这时陆家麒又一个大转弯漂移，晃得居寒咚的撞上门，眼睛瞬间湿了一半。

　　“弟、弟弟，能不能、慢一点……”她的小心脏禁不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慢了就赶不上了，你想浪费我两张机票钱？”

　　居寒立马摇头，同时不再说话，只是暗暗后悔，刚刚上车时为什么不坐到后头去，在副驾驶上真的好可怕。

　　居寒害怕紧张地紧抓着座椅下方，陆家麒无意朝她看了眼，意外发现她居然到现在都没系安全带，顿时无语。

　　难怪吓成这样，安全带都不系，没被晃飞算她运气好。

　　居寒闭着眼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有个影子靠近，奇怪睁眼，就恰好跟陆家麒对上了眼。也是在这一刻，居寒才吃惊地发现，两人的距离又一次近得可怕。

　　跟昨晚一样。

　　心脏不可抑制地再度狂跳起来，像是受了惊吓，又像是激动，砰砰砰的，在胸腔里砸出一道又一道响亮的轰鸣。

　　居寒瞬间绷紧了神经，越发紧张，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仿佛是怕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会被近在咫尺的弟弟听到。

　　咔嚓——

　　安全带上扣的声音细微地响起，居寒这才意识到，原来弟弟是在为她系安全带。吓死她了，她还以为，弟弟又要像昨晚一样——

　　暗暗松了口气，摒弃掉莫名其妙夹杂其中的微妙失落，居寒看着陆家麒坐回驾驶座，双手重新握上方向盘时，刚吐出去的一口气瞬间又吸了回来：“弟、弟弟，你刚刚、你刚刚居然没在看路！”

　　“嗯。”

　　“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万一、万一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怎么办？”

　　“放心，这条道上几乎没什么人，这个点更不可能有什么车，能撞到谁。再说，要不是你这家伙没系安全带，我才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陆家麒倒打一耙，居寒无言以对，只能垂下头抓紧刚系好的安全带，闷闷地说：“对不起。”

　　陆家麒得意地弯了弯唇，说：“知道错了就好。行了，抓紧，我要加速了。”

　　“什么？还加速？已经很快了——”

　　等到了机场，居寒从车上下来时两腿都在发抖，干呕了好几下，险些没吐出来。

　　陆家麒开到后头越来越快，整辆车差点飞起来，还好机场偏远，路上也没什么交警，他不至于被拦下坐等罚款。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陆家麒几乎是放飞自我地在开车，居寒能够平安下车，真的是她命大。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

　　但两人已经到了机场，这点候机时间足以让居寒好好缓缓。

　　陆家麒买的是去往C城的机票，那是个冬暖夏凉的城市，还是个有名的旅游城市，听说很多人都会在冬天去那个城市过冬。

　　居寒不知道陆家麒去那里的用意是不是想让两人可以过个温暖的寒假，但她知道，她现在的两个心房心室都被暖流填充着。

　　暖洋洋的。

　　尤其是从那人手心传导的温度，更是暖得让她浑身都快烫到熟。

　　陆家麒一上飞机就戴上了眼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头一斜，似乎就这么睡了过去。

　　居寒的手被握着抽不出来，只能就这样保持着，艰难地用一只手翻书。

　　一旁的人看到，无不羡慕地说：“你跟你男朋友的感情可真好，不像我跟我家那位，谈恋爱到现在，好几年了都没怎么牵过手。”

　　居寒没想到会有人误会他们是这种关系，顿时大窘：“我们不是——”刚想解释，陆家麒忽然扯了扯她的手，换了个抱胸的姿势，她的手成功被牵到了陆家麒的怀里，身子被拉的一斜，就这么错失了解释的时机，还被那人用着调笑的眼神打量了好几眼，末了还感慨地叹了口气，转身就拧了把坐在一旁的自己男朋友的胳膊。

　　居寒那个叫窘迫，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愣是没抽出来。可她又不好意思叫醒陆家麒，只能苦着脸维持这个难受的姿势，不自在了半天，才渐渐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

　　居寒闭上眼的时候没有发现，那个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家伙嘴角正悄悄上翘着，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

　　男朋友，这个称呼听起来，比弟弟……顺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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