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23.

　　陆家麒跟居寒一起上了车。

　　关上车门时，谁都没注意到校门口伫立着一个人，正阴沉着脸盯着他们。

　　陆父看到陆家麒上车，有些意外的欣喜，但又为了维持严父的颜面，板着脸教训：“放学都多久了，现在才出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陆家麒本来就不准备回去，要不是看在居寒那么可怜巴巴地求他的份上，他连看都不想看前排的两人一眼，更别提是跟他们同坐一辆车。这会儿听陆父训斥，两条自带凶悍buff的眉毛瞬间反感皱起。

　　居寒一看陆家麒皱眉生气的样子，连忙拉住他小声劝慰：“你别生气，陆叔叔只是随口说说的，不是有心的。”

　　陆家麒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了声，回头沉着眼望着已经发动车子的陆父，瞪了好一会儿才臭着脸看向窗外。半路尤觉不痛快，陆家麒又掏出根烟，在车上以及陆父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抽了起来。

　　居寒闻不得烟味，立马呛得咳嗽起来。

　　陆父扭头瞧见，脸一板，又是准备开训。不过他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陆家麒一句话堵了回去：“再烦我，我立马跳车。”

　　陆父当即被他这话给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转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居妈妈急忙握上他的手轻声安抚，向后瞥了眼桀骜不驯的陆家麒，给居寒传了个眼色。

　　居寒顿时头皮一麻，满心为难地看向陆家麒，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陆家麒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呵”地冷笑了声，再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居妈妈，满满的不屑让居妈妈有些难堪地收回目光。

　　后半程虽然是平安无事、表面和谐的安然到家，但四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沉闷。陆家麒一下车，白色的板鞋捻灭还有三分之一的烟蒂，等居寒抱着书包下车，他才走了过去，弯腰贴近她耳根：“别忘了你说的话。”

　　陆家麒贴得太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居寒耳廓，烫得她不由自主地向一旁躲了躲，捂着耳朵忙不迭点头：“我记着的。”

　　陆家麒看她又是一副恨不得躲他远远的怯懦模样，心里没来由来气，但他也没想跟她说太多，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后脑，转身阔步走人。

　　居寒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太明白陆家麒做这个举动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深想，抱着书奔进屋，看了眼空荡的客厅和楼梯，知道陆家麒应该已经回了房，就立马窜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上了锁。

　　既然答应过弟弟不会让他看到自己，那么，周末这三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了。

　　鹿城中学的放假制度跟其他中学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连着上课两个星期，然后放假三天，这也就意味着，十四天的时间，他们要连着上课十一天。

　　说实在的，有点难熬。在校上课就已经是封闭式教育，平日里只能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现在回到家还只能缩在房间里，这对居寒无疑是一种隐晦的惩罚。她小时候被关得太多，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缩在这么方寸的空间里，可是没办法，除了房间，这栋华丽得不像话的庄园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居寒谨遵她的承诺，连吃饭都不曾出过门，借口她找的很好，说是快要期中考了，她要好好复习。

　　居妈妈心疼她，一边让她注意休息，一边特意下厨给她熬制补品，然后亲自端到房间里给她吃。居妈妈那呵护备至的慈母模样刺痛了陆家麒的眼，面沉如水地丢下筷子，不顾陆父陡然变色的脸，大步上楼回到房间，嘭的一下砸上了门。

　　隔壁的居寒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心下惴惴，不知道弟弟怎么又生气了，这个点不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吗？

　　……

　　居寒他们有得放假，但居妈妈跟陆父却依旧忙得要死，这才接完他们回来，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隔壁省，好像是去谈什么生意。

　　张姨恰逢轮休，这两天也回了老家，房子里又只剩下居寒跟陆家麒。

　　居寒早上醒得早，贴着门屏息听了听隔壁的动静，没有声音，弟弟应该还没起来，于是便悄手悄脚地开门下楼，企图给自己做点早饭。

　　为了不引起陆家麒的注意，居寒把一切动静都尽量压到无声，就连切菜都准备的小心无比。

　　考虑到张姨不在，弟弟等会醒来可能会饿肚子，居寒犹豫了下，还是帮忙多准备了一份早餐。当她刚摆好盘，打算端到陆家麒门前时，突然回想起暑假里弟弟恶声恶气地打翻她做的东西的一幕，又收回了步子。

　　“算了，还是就放在桌上吧，到时候贴个便条，让弟弟自己拿到微波炉里热一下。”

　　“嗯，不能让他知道这是我做的……”

　　居寒难得耍了点小聪明，佯装这份早餐是张姨走前留下的，便签上也尽量模仿张姨的口吻写了几行叮嘱。等完工后，居寒又反复读了几遍，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快速吃完早餐，居寒又悄摸摸地溜回房间，当她轻轻关上门的那一刻，隔壁的门开了。

　　居寒顿时被吓了一跳，心脏不安分地咚咚跳了起来，有种作贼心虚的错觉。

　　深呼吸了好几口，居寒这才镇定下来，拍拍胸口：“还好回来的及时，不然……”

　　陆家麒顶着一头鸡窝发出来，大早上的就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模样，趿拉着拖鞋下楼，唤了好几声张姨不见回应，嘴里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

　　揉了揉不太舒服的胃，陆家麒径直走向厨房，路过长桌时瞥见桌上的早餐，眉头不快地拧了起来。

　　早餐是油条跟蔬菜粥，是他最讨厌看到的两种食物。

　　“张姨在搞什么，不知道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这些么？”怀着一肚子气，陆家麒揭下便签随意看了眼。这一看，陆家麒差点被气笑。

　　他就说张姨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的失误，连他讨厌吃什么都给忘了，原来是因为有人假冒。

　　掀起眼皮望了眼居寒房间的方向，陆家麒哼笑一声，在客厅翻了支笔出来，在便签纸上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

　　随后，陆家麒盯着早饭看了半晌，最后敌不过胃部痛楚的叫嚣，闭着眼胡乱吃了几口。意外觉得味道还不错，陆家麒就多吃了几口。

　　在差点吃完那碗已经凉了的粥时，陆家麒忽然看到了自己写的便签，立马住嘴，把粥碗推得老远。蹭蹭上楼，陆家麒在居寒门口停留片刻，最后，重重地把便签拍在门上，转身回房。

　　居寒听着他重重的脚步声响在门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再听到那一声拍门的巨响，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

　　不、不会是……被弟弟发现了早餐是她做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她已经很努力地模仿张姨说话的口吻了，肯定不会露馅的。

　　然而，等她屏息静等了几分钟，确认陆家麒不会突然开门出来之后，这才悄悄开门往外探了探——

　　什么都没有。居寒松了口气，正准备关门时，视线捕捉到门上的黄色便签用黑色水笔写的大大的“难吃”两个字，脸腾地熟了。

　　难、难吃？不会吧，她明明尝过味道了……

　　不过，可能真的不合弟弟口味吧，毕竟她的手艺一般……

　　略有些丧气地关上门，居寒坐回书桌心不在焉地看书，脑海里却开始想着等会午饭应该做些什么吃。

　　陆家麒一回到房间就开始弹吉他，坐在窗台上吹着风，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一片略显落寞的阴影。

　　居寒在隔壁听到，书是彻底没心思看下去了，不敢探出头去看，只好缩在窗台下，静心听着。

　　陆家麒弹得依旧是那天他们挨了鞭子后她听到的那首曲子，调子婉转哀伤，像是在祭奠什么。

　　居寒正听得入神，隔壁的乐声忽然停滞，还传来了一道不轻不重的咚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居寒有些担心，立即探身出窗，望了望隔壁的情况。

　　只是可惜视野有限，看不太清，居寒只能看到陆家麒虚虚的身影正佝着靠桌。

　　担心他出事，居寒虽然有些忐忑，怕这么冲过去会惹陆家麒生气，但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里飘了一秒，就被居寒甩到了一边。

　　冲进陆家麒的房间，居寒一眼锁定蜷在桌边的陆家麒，立马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过去搀他：“弟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陆家麒是胃疼。

　　他昨晚没怎么吃东西，大早上胃里就已经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又吃了冷的粥，抽了几根烟，一下子刺激到了胃……

　　“我……没事……”尽管疼得直冒冷汗，陆家麒依旧死要面子地推搡着居寒：“滚、滚开……不是说了……不会……让我看到……哪怕一眼的吗……现在……我都看到……好几眼了……”

　　“对不起。”居寒下意识就是道歉，“可是，你这样……哪里像是没事？来，我先扶你到床上。”

　　居寒卯足了劲儿去搀陆家麒，但陆家麒人高马大的，又因为胃疼使不上力，全身重量压在居寒身上，差点没把她压垮。

　　咬紧牙，居寒背着陆家麒，小心跨过障碍物，艰难地把他背到床上，正打算把他放下来时，脚下一个没踩稳，两个人就齐齐摔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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