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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米恩4
与大使一家分开后，康纳就向组织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进度。
说是组织，其实也不过是向作为地狱代言人的地狱犬黑杜宾说一下而已。
“……大概就是这样，不过你不是和我一起去了么？说起来你的分身，那只罗威纳最后到哪里去了？”
对于下级人员的质疑，杜宾听了也不恼，缓缓解释道：“我不可以靠我们的主人太近，这对我对他都有害。”
“连分身都不行？可我以前遛你的时候，你不是靠得挺近的吗？”康纳指的是戴米恩还在婴儿时，他和大使夫人两人一人牵着狗，一人推着婴儿，在公园里的美好共行的往事。
“现在不行了，他大了，我身上地狱的元素会让他容易被教廷的人注意到，而且他对我的影响也会加深。为了之后的肆意，我现在还是保持理智的好。”
“欸，那你真可怜啊，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虽然不像人类一样有那么清晰的感官体验，但康纳知道违背意愿做着与本性相背的事绝对很不好过，让一个恶魔保持理智不就像让一个合格的仿生人去做异常仿生人要做的事吗？想想就让他不自在。
“为了大业，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康纳甚至可以从它那张坚毅的狗脸上辨认出骄傲的表情。
“地狱犬，你能和我说说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你说我们完成大业后世界就会是一片地域的样子，所以我想提前知道一下。”
杜宾歪歪它细长的狗头，抖了抖自己尖尖的耳朵道：“有点难以形容，那里是很大的，你想了解哪些方面？”
“风景？地狱的风景是什么样的啊？”
“哦，你说风景，”杜宾换了个姿势坐下，“地狱有很多有名的风景线，比如说无底洞，那洞可深了，我试了很多次都没走到它的尽头过。地狱的地没有人间这边湿润，整体是干涸的，路边有永远燃烧不尽的火，每日投进地狱的灵魂是火焰的薪柴，当然池子也是有的，不过是人血池，里面还有很多虫。哦，还有一个城，那里面挤着满满当当的人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是黑色的，总是在哭泣，那可是地狱最亮丽的风景线，听了就让我心情舒畅。”
“那你呢，你住哪儿？”
“我一般看守着在地狱的门口，因为我很喜欢看新来的灵魂，它们总是各有特色，犯的罪也是千奇百怪的。有对在床上乱搞时马上风死了的兄妹就特别有意思，他们特别会聊天，如果他们不是灵魂的话，真想把他们发展成下线。”想起那对丝毫没有廉耻心的兄妹，地狱犬就觉得孺子可教。
康纳问：“灵魂就不能发展成下线了吗？”
杜宾给他科普：“很难，因为有罪的灵魂虽然明面在地狱受罚，但他们总体上还是归天堂那档子人管理的，而活人就不一样了，活人是可以成为魔鬼的。”
“活人可以成为魔鬼……那我呢？”康纳指了指自己，十分坦荡地说，“我不是人”
看着康纳，杜宾陷入了思考，这个问题它之前确实欠考虑。真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在毫无利诱的情况下成为他们组织的下线，不过即便如此，康纳身为它下线，它还是要许诺点福利的。
不然万一他被策反了怎么办。
介于没有研究对象，杜宾并不知道一个机器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它选择了一个保险的忽悠拌饭。
“虽然你不会变成魔鬼，但到了完成大业的那一天，你可以逍遥自在得和普通的魔鬼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谎就说谎，想坦荡荡就坦荡荡，成为真正的自己。”末了，考虑到康纳的身份，杜宾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地狱居民的包容性很强的，懒得搞歧视，再说有我罩着你，你到时候就不用披着人类的外皮了。怎么样，是不是想想就很美好？”
成为真正的自己啊……
身为仿生人，卡姆斯基给他的指令是让他死在那些人的面前，所以为了完成指令，他会在地狱中一遍遍的死在他们面前吗？布鲁斯的，夏洛克的，杰森的，哈罗德的，甚至是戴米恩的。
他已经忘记了死亡是什么感受，那些紊乱的情绪早在他身死的一刻起就被写死的程序删除得一干二净。
但如果问他的意愿……他是没有意愿的。没有记忆的话就没有参照物，没有参照物，他便不能发表任何言论。
所以他就要在干涸的土地上，燃烧不尽的火堆边死亡千千万万次？面前是那些他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的幻影……
噫，他可不可以提议不要火？毕竟火比水来说对他的危害要大多了。
康纳头上的LED小圈圈变作黄色，他问杜宾：“我可不可以不要火，火会把我弄坏的。”
杜宾却不以为意道：“火？在我们主人的领导下到时候你就是不死不灭的，担心个什么玩意。”
“哦。”康纳抬起自己的胳膊将金属层面露出给杜宾看，“我这样的真的也行？”
“肯定行。”杜宾十分笃定地点点头。
康纳又问：“那到时候人会怎么样呢？全部会变成魔鬼吗？那岂不是除了景色，现在和以后也没什么不同？”
“你在想什么呢，我们魔鬼的发展条件可是很苛刻的，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的！”杜宾十分高傲地斥责了康纳的错误思想，又给他科普了许多魔鬼的知识。
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魔鬼的，成为魔鬼的过程中也要受到很多的考验。不过现在是在恶魔之子戴米恩降世的关键时期，所以才能破格发展一些魔鬼的下线，这要放在平时，有些类似黑袍男的人，都没有资格成为魔鬼的下线，康纳倒是因为非人类的身份而更容易被看中些。
而真正的魔鬼的繁衍是十分残忍的。
他们的犄角会划破其母亲的肚子，他们出生就会生啖其父亲的血肉。
所以，他们爱得真诚而热烈。
因为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至死不渝的爱。
地狱的常住人口便是这么削减的。
因为戴米恩原来的保姆死了，康纳便被组织安排着替了上去，又因为他清白的身份以及与大使夫妇那一部分的熟识，他成为戴米恩临时保姆的事情既顺利又理所当然。
成为博士研究生已满一年的无父无母的康纳，从各种角度上来看都是缺钱的，而大使一家开出的工资已经足够他读到毕业了。
没有枉费之前他满口袋的硬币。
因为知识丰富，为人也随和，他看起来比之前保姆要有用许多，再加上他是个年轻男人，大使夫人甚至不需要再有什么无聊的担忧了。
戴米恩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平时喜欢抱着小熊玩偶听人讲故事，不吵也不闹。康纳不清楚这到底是恶魔之子的伪装还是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小孩。
说他是个普通小孩吧，他前保姆死的时候他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奇怪，说他是伪装吧，康纳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硬币又不会作假。
他们平静的相处了几天，康纳履行了一名保姆的应尽责任，叫戴米恩起床，陪伴他入睡，为他准备吃食点心，带他在院子里进行一些并不危险的活动。在下午的点心时间，康纳会为戴米恩念一些外文诗歌，这是大使要求的，身为外交官的孩子，戴米恩还是什么国家的语言都知道一些的为好。
康纳再次感叹，当初选择医学方面的专业来搪塞人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他会拉丁文和其他外文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今天他念的诗歌便是来自歌德的德文原文诗集，是首简短的小诗，名字为《野蔷薇》。
“少年看到一朵野蔷薇
荒野上的小蔷薇
娇嫩可爱而鲜艳
急忙移步上前去
看了让人心欢喜
…………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上的小蔷薇。”
戴米恩抱着红茶杯抿了一口，因为加了半杯牛奶与一勺白糖的原因，茶水的颜色看着并不清澈，是一眼可见的粘腻，听完康纳的朗诵后他问：“康纳，我能知道这首诗想表达的是什么吗？”
“是对于弱者的同情，对抗争精神的赞美，对中世纪骑士野蛮求爱的控诉。”康纳将这首诗的三种解释说与戴米恩听。
“同情和赞美我知道，但什么是野蛮的求爱呢？”戴米恩抬头问康纳，孩子的眼睛水汪汪的，嘴边还有一圈浅棕色的奶茶渍。
康纳用桌上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就是用不道德的行为来表达爱的方式。”
念起这首诗，康纳就想起了黑袍男养的一墙蔷薇，它们和弱者毫无关系，跟抗争精神也没什么联系，蛮横求爱的方式倒和人类如出一辙，再怎么说他也是兢兢业业帮它们浇了一个月水的呀！
“这样啊。”戴米恩在康纳温柔的擦拭下抬手扯住康纳的袖子，“康纳，我想去上厕所。”
“好的，我带你去，正好这块帕子也要洗了。”
大使家的厕所和整栋别墅的设计一样富丽堂皇，一进去就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下是三个洗手池，两边并排有三个连续的隔间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私家厕所。
康纳先打发戴米恩去上厕所，才将手帕丢进水池里重新了起来。但他偶尔一抬头，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头。
他额角的LED灯不见了。
康纳是很喜欢他的LED灯的，不管他承不承认自己的异常，他都喜欢他的LED灯。就像变形齿轮之于变形金刚，LED灯是他的生理器官，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要LED灯离开他的额头，他的身体。
所以在镜子里看不见它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瞬间的惶恐。
那不是它第一次离开他，绝对不是，但这是第一次它莫名其妙就离开了他的脑门，惊得他没法做出太大反应，只是闭上眼睛，稍等一会后才睁开，明明抬手抚摸一下便能得出的结论，他却十分感性地选择相信眼睛。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
服装打扮，没有用发蜡梳起来的头发。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第一次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犹疑，看起来很懵懂，也很可笑，但是他却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面毫无温度的镜子，对那散发着黄色光芒的小灯泡画着圈。】
【他很怀念它。】
【但他的却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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