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义-流沙

作者: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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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十九年礼魂


      她推开这朱红的门,一只脚迈进门。逸外芜见院内举子本嬉笑,一听声响齐齐望来。读书的中年男人闻声响,率先反应,招呼逸外芜进来:“快进来罢。院里七个举子,就差您了。”逸外芜窘迫:“那真是抱歉了。”接着转手关门。她忽闻后传来大声:“等等!等等!”
      恰随杜鹃啼叫,在斑驳的墙上站立。逸外芜缓缓转头,望见阳光深处站立着一个男子,他刚结束奔跑,手抚胸口大喘,嘴唇微白,汗止不住得冒。缓慢移动了步子。
      “您是……”
      男子同逸外芜相携走进,拱手行礼:“在下姓杜名宇字元望。”男子环视一周,微笑:“看来七人是齐全了。”“七人?呵,我也没说我居住此地啊。”里面一个眉目尖锐的年轻人回答。
      逸外芜望去,见那年轻人神采飞扬,只是脑袋大,身子小,可怜巴巴的身段,活像个大头娃娃。他别过头,拱手行礼:“在下刘之道,是公子济的朋友。”
      他身旁那个穿绫罗绸缎的便是公子济了,正是那个驾华丽马车的有钱公子了。本以为是个骄横无礼的贵族,没想到他竟还挺温润有礼:“抱歉了,是我看之道兄才华横溢,才特邀他来。”元望笑道:“大家本就都是朋友。”
      “谁同你是朋友?”刘之道打量他这一身,冷冷一笑。逸外芜个暴脾气不能忍:“那是,谁知道是你死皮赖脸前来啊。”公子济作揖:“小友是?”
      “我叫庄季常,表字逸外芜。”刘之道问:“这又是从哪个旮旯地方出来的?”逸外芜想讥讽他不知从哪个狗洞出来,却被元望拉住手:“我们是东湾人。”
      原来是个熟脸。逸外芜打遍东湾也没看见过元望,刚想问他家住哪,就被刘之道的讥笑打断:“原来是从东湾来的啊。”这话问得甚是彬彬有礼,可他那副嘴脸就叫逸外芜想笑,也不客气地问:“不知仁兄从何而来啊?难不成从天上下凡?”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问:“干你何事?”
      “这可是你说的。干你屁事!”
      只听嘎啦一声,陈旧的门被推开。门边长着迎春,大黄色的迎春花本屹立不动,被推门带动的风吹歪了。一个身段很高的青年人从东屋出来,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把门带上。这是什么点就睡觉?天色不算早,但太阳还挂在天际呢。
      他反而不羞,笑了:“这么热闹哪,把我跟都子厚吵醒了。一路上到底还是劳累的。哎?来个妹妹?”
      刘之道也不认得这人,被吓了一跳,不住后退两步。刚看逸外芜视线转移到他这里,就怕失了威风,抢先开口:“还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哪里是个小妹妹,吵起架来比街头宰猪的大娘也不如。”
      我去你个破烂货,你才是个泼妇。逸外芜硬生生把话憋到肚子里,靠近了刘之道几步,又吧他吓了一跳。公子济抿了口茶,水汽蒸腾,也盖不住他满脸痘印。哎,没痘印还听端正。
      “之道,君子当如何?”公子济问。
      刘之道答:“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虽为君子,却也难为其通融。”
      狗屁君子。逸外芜顺道坐下,翘起二郎腿,拿出和混混谈判的架势。刘之道见过这模样,知道她是个老套的混混,心中更加不屑。看她还不要脸地自吹:“不是我夸耀自己。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兵法祭祀礼乐皆有涉猎,左右邻居都夸赞我举止有度,最为温顺。我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这谁不懂?竟然辱骂他刘之道?但他一看公子济正津津有味,也就闭紧嘴巴。谁想青年人哈哈大笑,“好一个见鬼说鬼话。哪里来的鬼,我怎么没瞧见。”“那是自然,若是鬼怪显而易见,便称不上鬼了。这位大哥,在下东湾巷庄季常,表字逸外芜。不知您如何称呼?”
      呵。刘之道随逸外芜望去,看清他大耳方额,鼻挺眼顺,很有福气,长得像马。他刚被他讥讽一顿是鬼,心中不忿。那小姑娘他就大发慈悲放过去,这二傻子一看就脑子有病。再看看他衣着打扮,不过粗布旧衫,想必是个寒门贵子,不成气候。
      不成气候还跟人家姑娘嘲笑他!那可不行。刘之道当即开口:“我看您长得如同马脸,不如以后就叫您马面兄。”
      “哈哈哈哈!”公子济捧腹大笑,“好一个马面,之道,你只是有才啊!”刘之道笑出眼泪:“那可不是!看这位大哥,身子壮得像头牛,马面牛身,不如,不如改名叫四不像好了!”
      正是一举两得!讥讽了这小人,还得了公子济的欢喜哪。他刘之道真是天才。天才就要灵感涌来:“我看啊你卧蚕像只毛毛虫,眉毛直直腰飞上天去。两眼之间可以夹馒头,头发多得像怪兽。你神色呆滞得像只苍蝇,就算眉眼灵动,也好像臭蚊子。哈哈哈,臭蚊子。”
      马面兄没看出他俩是刻意嘲笑他,还当是兄弟间玩闹。况且他摸着脸,坑坑洼洼,寻思自己长得也不漂亮,但这么被人说也挺丢面儿,就说:“我看老弟你长得倒是很漂亮,就是……”他一时语塞,看刘之道的身段比例,就说,“那我看你不也像是大头娃娃。”
      刘之道停住发笑,板下去脸,又听马面兄琢磨着:“要不还是叫小矮?”童年时被人追着嘲笑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闪现,还听着马面兄不断说新的词,你凭什么说我!有病吗!刘之道终于忍受不了,大喊一声:“够了你个二傻子!”
      “你才够了呢!”逸外芜打断他。他抬起头,冷冷一笑:“这不才是小矮吗,眼窝凹陷,跟个八十老太似的。”谁料想火药就扔她身上了?
      马面兄搞不清状况,她可搞得清,一来一回就跟刘之道骂起来:
      “我去你也不看你细微的头发,不到三十头发就全秃了!”
      “那你还凸额凹眼跟苏珍似的,皮子黑,个子矮!”
      “谁好得过谁,你头大过帝胡大拉翅的女人,身子比杨柳还小。”
      “你长得活脱脱一个钟无艳,丑的要死!颧骨高,面中凹陷!”
      刘之道蓦的停下来,逸外芜洋洋得意地问:“怎么不说了?说不下去啦?我哪里算长得丑,从前每天都有人夸我漂亮呢。你看看在院子里,有谁长得比我漂亮吗?”哎,话吹到这份上这都不在乎?刘之道还是怔怔的。逸外芜心感疑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里一颤,叨叨的嘴停下来,整个院子都停下来了。
      风随柳絮漫天飞舞,落在章子厚的额头。他深深的舒展身子,打了一个哈欠。
      眼眸如黑曜石一样黝黑,却如漫天繁星一样闪耀。眉骨,鼻骨,颧骨,下颌,无一不是黄金比例,精心雕琢。老天也在意细节,发量充足,皮肤白皙,挺拔如白杨树。他微微仰着头,突然闭上眼睛,睫毛像扇子打下来。
      刘之道咽了口口水,逸外芜想扇自己的脸。场面和睦起来,逸外芜和刘之道对视一眼,脖子一缩,各自后退一步,转过头去,面树自闭。
      这时章子厚缓过神来,睁开双眸,见人都直愣愣盯着他看,于是懵了。他本就不大愿意跟生人交谈,这一看一院子的生面孔,后退一步。好在马面兄是他老乡,率先缓过神来介绍:“在下眉山苏子瞻,这位是我同乡好友章泽,字子厚。”
      逸外芜转过身来,又和刘之道打了个照面,她不自然地移开眼色,尬笑:“同乡好啊,同乡有个照应。”子瞻颔首:“是。我父亲和弟弟也即将赶往国都,在此处倒是没有异乡人的孤独。”
      公子济问:“为何不一起来?”看子瞻不愿透露,逸外芜说:“我同元望不也是老乡,也没一块来啊。”刘之道说:“兴许是你是个怪咖。”
      怪咖你个头!逸外芜佯装抬头看天色,嘴里说:“哎呀,天色渐晚,的确是不早了啊。诸位不妨歇着吧。之道大兄,你家住得可是远?若是远,那可得仔细回去,提早出发。”
      章子厚小心下了台阶,去找好兄弟子瞻,刘之道又被章子厚吓了一跳,也就没理会她。逸外芜上前一步:“之道大兄,跟你说话呢。”章子厚问:“您是?”
      近距离一看,章子厚也是容貌不凡。唉,说实在的,打出生起,逸外芜从没见过章子厚这么好看的人。
      “在下……”“东湾巷,庄季常,表字逸外芜。”刘之道皮笑肉不笑。
      可把逸外芜惊喜着了,“之道大兄,您总算回信了。”
      刘之道冷笑:“我可不愿为你回音。怎么我们其乐融融,尊信孔孟之道,弹琴喝茶,正是‘太平盛世’。你一来倒乌烟瘴气,共工都不若你吧?”
      “之道。”刘之道还想说什么,便被公子济打断,他不甘心地闭了嘴,逸外芜可不放过他:“话说得没错。人进芝兰之室和进鲍鱼之肆的效果终归是不同的。”刘之道也能引据:“你想必听过这故事。管宁华歆同席读书,若遇喧哗,管宁读书如故,华歆却废书去看。心有杂念,何必在乎外界如何?”
      “是吗?读书如故的管宁一生未入仕,而华歆却身居高位,这故事有何借鉴价值呢?”
      “难道一定要身居高位做大官才可以算成功?”
      不想再看刘之道丢脸下去,公子济主动说:“天色晚了,之道,你回去吧。”“公子……”逸外芜瞥公子济一眼,刚刚明明是刘之道占上风的啊。不管了。逸外芜对刘之道做了个鬼脸,他连看她都没看,弓着腰,低落地走了。
      子瞻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嚷嚷着:“走干啥呀?再留下来玩会儿嘛。”刘之道惊喜回头,“当真?”子瞻吃了一惊,然后就看刘之道乖巧地一屁股坐下,“在下于国都也没什么去处,只好叨扰了。”
      欲哭无泪,欲哭无泪!逸外芜瞪了子瞻一眼,看他也怅然若失的,就没继续纠缠,问:“得,那你住哪儿?”公子济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不住地揉山根。该死,他也不想留这个烦人精。
      偏偏刘之道自来熟,说:“公子济住哪,我就住哪。诸位多担待了。”想想以后和这个烂人一起住,逸外芜就想翻白眼。刘之道重新介绍自己:“在下刘正,字之道。”
      他这么一说,得来不少响应:
      “眉山章泽,字子厚。”“东湾杜宇,字元望。”中年男人说:“在下刈濩。”逸外芜问:“您是哪两个字?”他笑道:“取自《诗经》的‘是刈是濩’。没什么意思。”
      逸外芜想了想,大喊:“惊蛰,惊蛰!”京小蛰匆匆提着裙子从北屋跑出来,看院子一堆人,露出腼腆的笑:“有礼了,有礼了。”
      刘之道和公子济晚京小蛰一步来,不由得看直了:“这位是?”逸外芜打断京小蛰:“我妹妹。惊蛰,再给大家问个好。”她惊喜地扬起眉头,不住地说:“诸位好,诸位好。那边的那位公子您也好。”
      叽叽喳喳地麻雀扑棱翅膀,飞在那坐墙角的少年的肩头,把他一下子拍醒了:“啊!啊!”逸外芜才看出那是个人。只见少年咋呼起来:“天亮啦,天亮啦。”
      光洒在他的身上,逸外芜指着他哈哈大笑:“没料想还有比我矮的人呢。”“谁啊!”少年走出来,也指着逸外芜,“你说什么哪,你还不也是个矮子吗?”
      刈濩笑道:“小子,你走过来些,看看你俩谁高一些。”子瞻说:“哎,你看妹妹瘦的跟只鸡似的,肯定显高啊。”逸外芜质问:“你说谁跟只鸡似的?”
      东湾和眉山隔了好几道大山呢,子瞻哪里知道鸡是什么,他刚想说“不就是你吗”,就被元望扯扯袖子。他又不傻,就生硬的转移话题:“没啥。哎?不是要看身高吗?”
      这么一比,俩人差不多高,少年拱手:“真是意外啊,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在下是国都人,诸位叫我嘏大就行了。”逸外芜回礼:“东湾庄季常,表字逸外芜。”
      刘之道嗑着瓜子,说:“别呀,好歹分出个胜负吧。眼能看出什么,那不有棵白杨树吗?对着白杨树雕刻一下,看谁高。矮的人……”
      “矮的人就做首诗,唱支歌吧。”刈濩决定。
      “好好好!”逸外芜心想这矮子怎么能比她高呢,迫不及待叫元望给她量了量身高,嘏大是子瞻给量的。两条杠一对比,居然是逸外芜矮一些。
      刘之道哈哈大笑。
      这也不能推脱不是?逸外芜当即就唱起来:
      “大浪一声巨吼,苍云吞吐日头。试问东来行郎,朝阳是否还有?
      今日暴虎冯河,心有纵横捭阖。我不拾人牙慧,定当成功立业。”
      京小蛰听得脸都红了。刘之道爱抬杠,但他听了以后,居然觉得还不错,有太学体的风范。子瞻也觉得还不错,因为他是眉山人,官话讲得还不顺畅,基本没听懂逸外芜在唱什么。
      刈濩听得一言难尽,看其他人也是这种表情,就刻意扯开话题:“我们人齐全了,就我们一同对西北方,拜一拜南郭先生给予院落,帮助交流的恩情。”
      于是七人汇聚一堂,拱手作揖,大喊:“谢过南郭先生款待之恩!”刘之道打断众人言语,说:“这院子,怎都有个名字罢?”众人还未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了:“叫葳蕤院吧。兰叶春葳蕤。”刈濩笑道:“先生早有打算。”嘏大问:“是南郭先生吗?”“非也。是翰林学士……”“是永叔先生吗?”
      刈濩点头,颇骄傲地说:“是也。先生特意叮嘱,可见细心至极。”瞧他那副模样啊,嘏大问:“永叔先生是您的老师吗?”“我乃先生门生不错。”“原来是师兄。”逸外芜惊喜地说。
      扯了一会,言归正传:“先生为院名‘我取’。”
      我取轩?刘之道大解其意:“我取,我取,非蓬莱方丈之庸俗,如海鸥住沙之潇洒。只是取‘吾’字更妙。”公子济说:“既然名‘我取’,自有个牌子。我明儿便派人造个牌子,还请先生为此题字了。”嘏大本想炫耀自己的书法,又想起父母叮嘱,乖乖闭上了嘴。
      然后便是分房间的琐事,公子济不愿和刘之道一起,好在房间多。刈濩将刘之道分在逸外芜隔壁,两人冷哼一声,互不理会。
      进房间前,子瞻拉住元望,问:“鸡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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