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义-流沙

作者:酸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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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二十一年好友


      孟赢建国五十年,本为何梁诸侯国,后起兵造反。流沙前,从未听闻过科举制这东西,流沙后,才初步建立,故而制度并不完善。杨玉环乃能人也,太守面见逸外芜,问逸外芜者,逸外芜皆可作答,且仿佛绝对。太守大喜,报至以神童之名,举荐逸外芜此人。
      杨玉环即将带着京小蛰随逸外芜前往国都参加考试。逸外芜收拾了租屋,问和照儿这些书还带否。和照儿财大气粗,自然要带。逸外芜忙活一圈,在箱底找了一本书:“《大同》?”
      逸外芜翻开书,见扉页写着三个字“秋落洲”,名字倒是好听。杨玉环手在书上摩挲,翻开是下等的纸张,一闻即使刺鼻味儿。“哎,这本书我未曾买过。”杨玉环合上书,微微一笑:“那便送我吧。……我须去北方一趟,不日就去国都找你。”
      赶巧柳四娘与东湾巷诸人来送别,敲锣打鼓扭起舞,京小蛰吓得躲在屋里。逸外芜善于应对,嬉笑玩闹片刻,便推脱别误了车夫的点。众人一停,勉勉强强也都散去了。唯有林中雨送她到了西湾,眼泪汪汪。逸外芜有些烦,最看不惯他这脆弱样儿,一拍他的头:“想嘛呢?就看不惯你这没出息样儿。我走了后,别叫无敌霸王欺负就成。真是,就不放心你。”
      林中雨低下头,心中想自己写字读书不行,三天两头生病,着实没用的很。逸外芜许久未正眼看林中雨。他长得其实很秀气,皮子白,个子矮,眉眼温柔,就毁在又龅又黄的牙上。这些日子脸上冒痘,红红的一片,逸外芜也懒得看,随意嘱咐完就上车,不耐烦地走了。
      “庆才姊!”林中雨摇摇晃晃跑来,将平安结递给逸外芜,道,“一路平安哪。”逸外芜拿起平安结,对阳光举起来,打量了打量,说:“丑死了。算了,我收下了。你快走吧,该干嘛就干嘛去。”
      “大爷,走吧。”牛车慢悠悠地走了。逸外芜随手将平安结收进兜里,愉快地抬头看天。只有京小蛰回头对林中雨招手:“雨弟,保重啊!”
      日头当空,阳光刺得林中雨睁不开眼,逸外芜哼着歌,身影逐渐远去了。他一摸脸庞,发现早已泪流满面。侯媛叫了他一声,他如梦初醒一般,突然一边跑一边喊:“庆才姊,庆才姊!你等等我,我伴你去国都!”
      他奋力地跑,重重跌倒在地,还是不住地喊:“庆才姊,庆才姊!”然而那身影消失不见了,于是林中雨也不再去追,只是倒地痛哭。侯媛走来,拍拍他的肩。
      林中雨痛哭着,忽感周边一片寂静,他抬头,见侯媛冷静地望着他。“阿妈,我,我想随庆才姊去国都。我会有好出息咧。我经商,我做工,我总能混出头,叫你过上好日子哩。”
      侯媛望牛车惊起的滚滚尘埃,思绪回到当年。她捧起林中雨的脸,说:“你爹从前也这般同你爷爷说,还不算出去挥霍。后来老爷子去了,他便对我这般说,出去谋生计,叫我过上好日子。他去了,便再也未归来。谁晓得他去哪了,你小妈说他失足跌落山崖死了。我不信。他分明是见了外边的繁华,不想留在我们这乡下地方。
      国都太好,阿妈怕你走了,见识了,便不愿回来了,跟你爹似的。你庆才姊去,也就去了,她是有本事的人,同你小妈一样。但儿子,你不一样。你随你爹,你闯不出事业的,那又何苦呢?辛辛苦苦走了一遭,白白蹉跎年华,或者再不回来。你爹走了,你是阿妈所有的希望。阿妈不求你走多远,只求你在阿妈身边。
      回去吧,孩子。”
      林中雨呆呆痴望不见踪迹的天涯,潸然泪下,喃喃一声:“庆才姊……”
      “好似有人叫我。”逸外芜说了声,细细听来,“是林中雨。”京小蛰撑起身子向回看去,兴奋地说:“是呢,他追上来了。咱们快停下来等等他。”逸外芜也扭头看看,皱皱眉,说:“那可别了,就他那脾气一路上得哭八十回。说好听点叫多愁善感,说难听点就是娇气。干什么什么就不行,真不晓得侯媛怎么有他个儿子。”
      京小蛰想想,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跟着逸外芜唱起歌儿。
      “大浪一声巨吼,苍云吞吐日头。试问东来行郎,朝阳是否还有?
      今日暴虎冯河,心有纵横捭阖。我不拾人牙慧,定当成功立业。”
      逸外芜哈哈大笑:“这是你编的歌儿吗?”车夫大声随京小蛰唱起来:“大浪一声巨吼,苍云吞吐日头……”
      待她笑累了,躺在车上,稻草扎着耳朵。胡乱捏了把稻草抛向天空,也大声附和起来:“我不拾人牙慧,定当成功立业!”
      走到下午,天色渐晚,车夫也累了。逸外芜倒在京小蛰的肩上,说:“国都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的心好乱。”京小蛰就哼起古调,逸外芜问是什么歌,她就说起是家乡的歌。逸外芜知道她不想多提故乡,便未曾多问。
      此刻正是春社时候,一片神鸦社鼓。路边吟唱的《少司命》。脸上抹着油彩,张牙舞爪,跳着舞儿唱着歌,歌颂着神女的美好,求神女保佑自己。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此词美哉!可惜,本是男巫女巫对唱的词,却被这样乌压压的群众大叫,唱不出此曲韵味。
      京小蛰说:“还不若巳城的歌儿好听呢。”逸外芜噗嗤笑出来,说:“当心,可别被流派听着了,听着了就拿起甩棍跑你家里去砸。”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流派皓月山庄同巳城打了一仗,打那以后,两派就不对付。
      “那是他们肚量小。”京小蛰嘟囔,“巳城歌舞多好。”逸外芜微笑地看着她,说:“我仍好听你舞孟嬴的六幺。”那姑娘是个实诚孩子,当即就要舞起来,被车夫劝阻了。
      就要到到国都了!一路跋山涉水,总算到国都了。车儿缓缓地行,她欣喜地望着国都,忘记了几日奔波的愁苦。这便是国都吗?不过是外城,便已是何等的繁华!她被这景物迷了眼睛,一路上愣愣地想着。这便是她从今往后生活的地方吗?
      外面的世界是否更加广阔呢?身旁的京小蛰也欣喜地说:“国都真是美。”逸外芜有意逗她:“哪里美?”
      京小蛰指着远处的山,指着近处的树,指着天上的云,指着车下的花。京小蛰说:“这难道还不美丽吗?”
      原来小石桥旁是卖货郎的拨浪鼓,墙边是几竿玉屏萧竹。越女庙大门,朱红点衬铜黄。游女娉婷移动莲步,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向青苔生长的小桥。明明是阴暗色调,路旁偏开遍迎春花,大黄色风中摇曳。她更偏好热闹的大街,吆喝声,欢笑声。
      “就停在这儿吧。”逸外芜将钱交于车夫,车夫呀了一声:“您多给了。”逸外芜说:“我和惊蛰叨扰您了,是应该的。”
      雨巷,一眼望不到尽头,随之传来了古琴声。琴师手若流水,气息若流水一般泻出。爬满爬山虎的矮墙旁,她低眸弹琴,脸上尽是笑意。有人惊讶地说:“是要渺,是天下第一琴师要渺!”
      要渺琴声激烈起来,一曲《迎春》倜傥风流,何处来个身穿修竹流云褙子的戏子,清唱:“敢人世上似这天真多则假。好一阵冷风袭人也。险些儿误丹青风影落灯花。罢了,则索睡掩纱窗去梦他。”
      那日京小蛰穿红裙,一晃动便银饰晃荡。她提裙子,不留神便上去,对答:“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妾身杜丽娘鬼魂也。”
      两人便对招唱起,京小蛰退出戏班后,日日借洗衣裳的时候吊嗓子。她是天生适合唱戏的,如今功力未退多少,京小蛰最爱的戏果真是《牡丹亭》,戏词倒背如流。两人虽未对过戏,在外行看来,也看不出大纰漏。一出唱完,都夸京小蛰俏。
      此刻要渺琴声未断,好歌舞的京小蛰便随琴声舞动起来,红裙在风中飘舞,像扶桑花一般。她一边跳,一边唱起了巳城的古歌,招摇极了。
      好在于街头歌舞,并非什么出格的大事,围观的人未多到叫京小蛰脸红。即使如此,她怔怔的跳完一曲,见这样多的人围观,还是脸一红。柳梦梅握住她的手,问她师从何人。
      逸外芜把柳梦梅的手挪开,问:“你是?”“我是茶园的戏子,小生金徽。平日里唱得是老生。”他又问京小蛰是否去茶园。两人是初来乍到,不知茶园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喝茶的。金徽倒是好脾气,不嫌她两人乡下人进城,细细说道茶园。
      原来是唱戏的。逸外芜不大愿叫京小蛰去唱戏,她虽未唱过,也知累得要死,糊弄金徽两句就过去了。但京小蛰很兴奋似的,和金徽谈了许久,逸外芜嚷嚷叫她早离开。
      要渺的琴声停止了,逸外芜本想与她攀谈两句,但见她高山不可望的模样,便将这话咽到肚子里。京小蛰斜瞥逸外芜一眼,便草草结束话题,站在逸外芜身旁,拜别金徽。金徽倒是恋恋不舍,走时对她说:“记得找我。”
      金徽一走远,逸外芜就骂他跟个娘娘腔似的,粉抹的跟红屁股似的,京小蛰自己听着,没反驳她,就是暗自扯开话题:“姹紫嫣红开遍,还真是漂亮。”
      逸外芜也偏过头去,欣喜地对她说:“我刚儿作了一首诗,你听听。
      水盘青竹羞,放火人间久。
      今来国都看,非老气横秋。”
      “还是稍欠意境。”逸外芜转头望见一个老头。又瘦又矮,皮子很差。一笑起露出雪白牙齿,可惜是龅牙,兔牙。老头儿眼皮子下垂,眼角满是皱纹,但细看那眼白,不见混黄,竟是清亮无比。此刻他因笑而眯起来眼,眼睛盯着逸外芜。逸外芜被他盯得发冷。
      远处公子刚干了五石散,此刻踉跄步子,歪歪扭扭衣裳飞扬,大唱:“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逸外芜说:“那自然,在下不过豆蔻年华,当然比不过您的阅历。就是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公子抓住一个姑娘的手,随着乐曲,再大声唱:“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呵,倒是不肯听劝。”逸外芜回他:“是是是,我不肯听劝。我哪儿不听了?”
      “唉,思公子兮未敢言,未敢言哪。”公子大声感叹。
      王公一乘车飞跑,配齐四匹毛色相同的白马,髯毛在空中飞舞,铃铛作响。京小蛰说:“好生华丽的马车。”老头点头:“那是公子济的车。”
      公子已经席地而坐,颇有风流之色,叹息:“目眇眇兮愁予。”
      啊?“公子济?”京小蛰问。“是啊。他是无忧公主的儿子,自幼才华横溢,也要参加今年的会试,”老头顿了顿,“您也是今年举子吧?”
      逸外芜还未作答,京小蛰已笑眯眯地说:“她是呢。”老头来了兴致,“您唤作什么?指不定我见过您文章。”
      逸外芜打量这老头,她在东湾巷见过不下百个这番模样之人。然而人不可貌相,她见老头眼里自有一点光,正了正眼光,放低姿态,作揖,道:“我乃东湾巷庄季常,表字逸外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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