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

　　陆湛望着他抬高的下巴，实在是无法心生亲近，“沈兄今夜前来，不会只是听我唱歌取乐这么简单吧！”

　　沈则思径直走近陆湛身前，“当然不是，沈某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真没见过求人办事态度还这么咄咄逼人的，陆湛无奈道，“小童不知何德何能，能让沈公子求到我这来？”

　　沈则思望着桌案上那副月下之人的画，眼中光芒不定，“令妹在清源县被拐一事，想必都告诉过你了吧！”

　　陆湛一听这话，果然与那件事有关，“小妹当日负伤返家，心里又惊又怕，至今都未走出阴影，沈兄又何必再提！”

　　“哦？”沈则思转过脸来，似笑非笑，“我怎么才看见她兴高采烈地穿了耳朵眼，还让你替她写了封！”

　　“你一直躲在这里偷窥？”陆湛不由后退一步，他看沈则思身上竟无半点泥雪，一时也猜不透他到底是何时潜入屋中，“陆某自问并未得罪与你，何故潜于我屋，若是担心我们兄妹俩口风不禁，那就多虑了，那件事我们早已忘记。”

　　“为何要忘记？你们难道没有一丝同情之心？多少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被那丧尽天良之人拐走，若是远远地卖了兴许还有活路，偏偏进了此地最臭名昭著的杨满贯府里，那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沈则思胸前剧烈起伏，英俊的面容有些狰狞，“当日那对拐子死后，可那杨府回头又在外边买了一对八九岁的貌美孩童，天可怜见，那些孩童以为吃上了饱饭，穿上了新衣便能过上好日子，谁成想那杨老儿竟是个疯的，外边看着和善可亲，内里却是一肚子黑水，那些孩童从卖到他府上起，不出十日，便会离奇失踪，过不了多久便会出现在几百里外的乱葬岗。要不是天寒地冻，不好挖土掩埋，恐怕那些孩子再也辨认不出来了。”

　　“此等惨案的确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陆某相信，县官大人必会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还死者父母一个公道！”

　　沈则思嗤笑道，“那群子狗官只顾着自己爹娘妻子，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清源县姚老头的县衙里不干净，这清徐县张胖子也不是个好的，听到我要他对付杨家，吓得屁滚尿流，这种酒囊饭袋居然还配做父母官！“

　　他倏地向陆湛行礼，“如今能帮在下的，便只有阁下兄妹俩了！”

　　“此案若是几位知县大人都不敢受理，何不上报一级，由知府大人督办？”　陆湛不解道，“若是连令尊大人都不敢受理，那还有刑部，无论如何，也求不到我这来！”

　　“若是我爹肯受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沈则思的眼前浮现出他满头银发的父亲大人指着鼻子训斥自己的母亲，“自古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那儿子被你惯成什么样儿！论文不如他大哥，论武不及他二哥，论待人持家，他万万不及他三哥。若是从军，他难从军令，若是为官，他必定不服上峰，高不成低不就，这小子简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沈则思和声道，“小兄弟先别急着拒绝！容在下把话说完！”

　　陆湛便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整个计划，竟是要让湘儿做卧底，进入杨府探听虚实！

　　“此事万万不可，休要再提！”陆湛简直气急败坏，“我原以为你是为民请缨，想不到你出于一己之私，竟不管他人死活！我妹妹才五岁，她能懂什么，之前从拐子手底下逃出已经算是侥幸，若是再让她涉险，岂不是羊入虎口！”

　　“在下绝非出于一己之私！”沈则思急道，“在下定会在暗处保护她的，况且令妹身手过人……”

　　“她不过是乱学了几下点穴招数，穴位尚且不能拿准，谈何自保！”陆湛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你怎的不让你自个儿的妹妹去杨府当丫鬟！”

　　“在下家中没有姐妹！”

　　“那堂表姐妹也行！”

　　沈则思无奈，“在下并无堂姐妹，只有一表妹，可那是金枝玉叶，岂敢劳烦……”

　　陆湛一听更火了，“你那姐妹是金枝玉叶，我家小妹就是地上野草不成？此事勿要再提，沈公子还是请回吧！”

　　沈则思皱眉道，“陆小弟不再考虑下吗？此事若是事成，在下必有重酬！”

　　“我不需要！”

　　“我需要！”

　　只见陆湘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沈公子所说的重酬，是不是有很多钱？”

　　沈则思笑道，“那是当然！”

　　陆湘儿笑道，“那湘儿乐意！”

　　陆湛简直无语，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他要把你送到那个老色鬼家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陆湘儿扁扁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若是真有那一大笔钱，咱们就可以带着母亲回乡间盖大房子过好日子了，就连爹也可以和我们一块住！”

　　陆湛被她的天真惊到了，原来在她心里，一直还对陆梁抱有幻想，但是自己却不能同她一样天真，他清了清嗓子，“湘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位沈公子既没有破案的本事，也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你若真要听他指挥，必死无疑！”

　　沈则思气道，“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拐童事件不过近几月才发生，可那杨府可不是最近才开始买侍童的！公子查到今天，除了查出几具穿着杨府下人服饰的尸首之外，其余可有所得？若是没有，那根本就是证据不足!”陆湛不急不慢道，“再者，沈公子既无接应，又无亲信，出入皆要倚仗本地衙役，自然处处受掣，而那杨府家大业大，既然雇得起飞镖杀手灭口，更别提那几位主子身边肯定都有武艺高强的保镖了。沈公子武艺平平，能不能自保尚且难说，又如何能保护你？”

　　“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难不成真拿他没办法吗？”沈则思紧咬下唇，“再找不到蛛丝马迹，我爹都不会插手，刑部又如何会下达批文？”

　　陆湛见他这般落寞，不由摇了摇头，陆湘儿却是一脸坚毅，“哥，若是能查出线索，湘儿愿意以身犯险！”

　　“不用了，你哥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又岂能让你送死呢！”

　　“哥，湘儿也不想再看到有孩子死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陆湛想了想，能让刑部直接下达逮捕批文的，只能是滔天大罪，“若想扳倒杨家，光靠那些死尸是不行的，必定要更大的罪证。他身边雇佣的杀手你可曾查过？本朝忌武，更何况是使飞镖夺命之人，若能由此下手查出一二，令尊便有理由插手此案！不过公子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为好，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沈则思想了又想，“此事有理，在下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先行告辞，他日定当再来拜访！”

　　陆湛见他跃出窗外，长舒口气道，“谁稀罕你再来啊，别来才好！”

　　话未说完，只见一黑衣人影倏地翻进屋内，正是沈则思无疑，他冲陆湘儿贼贼一笑，“忘了告诉你了，我把你要的东西放里面炕上了，我这就走。”

　　只听远远传来一声，“下次别再背后说我闲话，我耳朵可长着呢！”

　　陆湛和陆湘儿不由相视一笑，这大少爷倒真有意思！

　　想到他刚才所说，二人便来到屏风后边的卧炕之上，陆湘儿惊喜地发现当日被拐子婆偷走的包裹既然被物归原主了！

　　陆湛见其间还有一封自己在寺中寄给小妹的信，信上的笔迹是自己前世惯用的赵体，顿时明白沈则思当日为何会让自己誊诗了，他定是看过此信了，幸好自己在信中只说了些家庭琐事，若是让人知道这兄妹换了灵魂之事，说不定会将自己和湘儿当成妖怪烧死！

　　陆湘儿却是异常激动，原以为韩小姐送自己的棉衣再也寻不着了，如今赫然就在眼前，如何不叫她惊喜万分！

　　“哥哥，你说我过年穿这件韩小姐送我的衣服好呢？还是穿婶娘给我做的那件！”

　　陆湛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还是穿婶娘做的吧，这件留着日后再穿也是一样的。”

　　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晶莹洁白，像是不曾沾染尘世的一丝污秽，纷纷扬扬，又盖住了一切苍茫大地。陆湘儿见了便是一喜，刚要冲出去玩雪便被陆湛拉住了，“我知道你男孩心性，可你的手腕还未好透，平日里拈针引线就罢了，这雪是万万不能玩的！”

　　“你如今还真像是我大哥呢！”陆湘儿笑道，“我不会玩雪，只是看见连日降雪，鸟儿必定无处觅食，正是逮鸟的好时机，你等着，我一准逮到一筐子麻雀！”

　　她说着便跑去陆湛曾经住过的小屋，在里边一顿翻找，终于让他找到个捕鸟的筛网来，在雪地里撒了些豆子，便将陷阱布好，只等着麻雀们自投罗网了。

　　一旁的明月见其玩得满头大汗，心内自是一惊，这捕鸟的家伙被藏得隐蔽少爷早想不起来了，怎么这疯丫头就跟自己的家伙什一般，一下子就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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