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第二日。

　　曲水仔细地打量着流觞的妆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真漂亮。”

　　流觞赧然一笑。她依然不太放心，低声问道：“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沂水居都锁了门了，还有谁会进来。”曲水道，笑容轻佻随意。

　　原本，流觞是坚持要把花朝留下的，自己另外带个丫鬟。曲水担心侯氏派的丫鬟暗中使坏，坚决不肯。两人商讨了半天，最后决定提前给曲水备下一天的食物并锁上沂水居的门，以免外人发现不对。

　　至于其他……

　　曲水伸手摸了摸系统。

　　系统可以充当她与流觞之间的“对讲机”。

　　时间到了。流觞走出了沂水居。曲水目送她远去，走进了书房。

　　练字练字。

　　……

　　流觞微微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她自幼体弱，本就没出过几次府，最近几年更是连沂水居都未出过几次。然而她刚掀开些许，轿边便有丫鬟凑过来用力一压——恰好就压在了流觞的手指上，若不是她及时收手，她的手指定会受伤——并低声道：“大小姐，您这可不规矩了。怎么，您就这么想被男人看见吗？”

　　流觞下意识地收回手，本就痛得厉害，如今又添了委屈。她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两转，又被她努力收了回去，一句驳斥的话几乎下意识地从口中冲了出来：“只许你站在轿外被无数人肆意瞧着，就不许我掀开帘儿往外看上一眼？”

　　她到底说不出“被男人看着”这种话。

　　那丫鬟一噎。流觞揉了揉手指，依然委屈难当。既然都说了，她索性补了一句，语气冰冷：“既然你对主子这般无礼，我定好好和爹爹说道说道……”

　　“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一时失言，还请小姐——”

　　流觞还没反应过来，轿子忽然停了下了。周边喧哗声忽然又高了几度，她听到花朝略带焦急的声音：“珍珠！你在干什么？小姐心胸宽广，当然不会怪罪你，你当街跪下是要给我们曲府丢脸吗？”

　　当街跪下了？

　　流觞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丫鬟是要做什么？当街闹事让她丢脸？这不只是让她一个人丢脸，还是让整个曲府颜面无光。如果是侯氏指使，侯氏连曲府都不顾了吗？

　　【流觞，冷静。】

　　曲水的声音从脑中传出。流觞顿时回过了神。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曲水，我这边……似乎有点麻烦。】

　　【别慌，】曲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略带笑意，【这个珍珠是不是之前把系统丢给你、害得你咳嗽的那个？】

　　流觞回忆了一下：【对，就是她。】

　　【哦~】曲水尾调上扬，【那太好了，我想收拾她很久了。流觞宝贝儿，这事儿不难解决，你按我说的做。】

　　流觞已经习惯了曲水偶尔喜欢叫人“宝贝”的癖好。她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见：【好。】

　　花朝有些着急。她家小姐难得出一次府，偏偏总有人来捣乱。这个珍珠被侯氏推到前面做筏子好几次了，想处置她不难，毕竟只是个丫鬟。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丫头偏在街头喊冤，万一坏了小姐的名声——

　　“花朝。”流觞的声音从轿中传出，“不必管这奴才，起轿。”

　　稍稍一顿，她又道：“这般不规矩的奴才，回去便叫爹爹处置了她。我可消受不起。”

　　花朝愣了一愣，连忙应是，轿夫随即起轿迈步。珍珠眼见着轿子从眼前走过，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爬起来想要跟上，却被花朝拦了下来。

　　花朝挑了挑眉：“没听清吗？我们小姐说了，你这般不规矩的奴才，我们小姐呀，消受不起。还是请您老人家回府吧，不必跟着我们小姐了。”

　　她压低声音，道：“你要是再折腾……就是夫人，也保不住你。”

　　珍珠脖子一缩，面露惊恐。她咬了咬牙，转过了身，低了头往来路跑去了。花朝确认她离开，才朝左右围观群众露了个笑，而后连忙去追轿子。

　　流觞往后看了一眼，犹自心有余悸：【就这样吗？会不会……】

　　【你一个大家闺秀，总不好当街和一个丫鬟对骂。】知道流觞看不到，曲水随意地耸了耸肩，【作为小姐，你只需要风花雪月，撕逼……吵架这种事自然有下人代劳。】

　　没办法，虽然很想撸袖子替流觞下场撕逼，但流觞这性子这身份，亲自下场实在是作死，只能先把错全推珍珠身上，自己高贵冷艳地走开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女性虽然还算有点自由，但终究还是受到了诸多约束。别说骂街，刚刚那一句话已经有些逾矩了。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尽快走开，以免落人口舌。曲家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大户，街上根本没人知道轿子里的是谁。只要快点走开了，即便那些行人再好奇，难不成还能巴过来问？

　　当然，这种处理方法并不完美。

　　曲水从系统处确认流觞没事，才叹了口气。

　　要按她的性子，她玩不死那个什么珍珠。反正曲水已经死了一次了，在这个世界又举目无亲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果然……

　　曲水又叹了口气。

　　如果刚才没有她，流觞那个傻姑娘肯定会六神无主，最后那个珍珠及她身后的人说不定就得逞了。流觞再聪明也还是被保护得太好，哪像她曲水，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万一让珍珠把事情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在她们离开前，曲水特意交代过花朝，她依然不太放心。不是不信任流觞和花朝，而是那个侯氏实在蠢笨无比且不顾大局。根据曲水从花朝那里打探来的消息，这个女人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为了打击流觞，她是完全不顾后果、不择手段的。

　　说实话，一个人蠢了笨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与正常人的脑回路完全对不上。就比如曲水思考了半天侯氏会如何行事，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居然一上来就是这么蠢的一招。不过，她也算正中要害——女性的名声，在这个时代十分重要。事情发生在府外，曲筌不能很快得到消息，也就不能及时阻止。等他得知消息，流觞的恶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不过现在，珍珠还没来得及作妖就被制止了，曲筌知道此事，必然会处置了这个丫头。

　　只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

　　曲水衷心地觉得，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流觞的母亲梅氏就不搭理她、以致没人陪她练级的缘故，侯氏的宅斗段位低到完全没眼看。但就是这样的人最要小心，因为她一门心思只想害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损失。

　　问题是，目前曲水和流觞完全没有自己的势力，也毫无拉拢人手的资本，连寻机建立都无从下手。

　　“系统，”曲水伸手拎起系统的后颈，“任务完成了吗？”

　　她能够立即得知流觞的状况，还得多亏了系统所布置的“解救流觞危机”的任务。

　　“完成了喵。”系统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宿主一号生命值归还额度：10/1830。”

　　好吧，虽然有点少，好歹第一次完成了任务。而且曲水有预感：今天，或许不止会有这一个任务。

　　片刻后，流觞听到了花朝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姐，前面就是施府了。”

　　又是片刻，轿子平稳地停了下来。采青掀开帘子，流觞微微抬头，不由一怔。花朝伸出手，流觞一手扶着花朝，另一手提着裙摆，踩着小凳款款而下。

　　“施夫人。”她俯身行礼。施夫人却快步迎了上来，轻柔地将她扶起，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而后笑道：“两年不见，小流觞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当年，你和屿儿都还只有那么小。”她笑着伸手比了比。

　　施屿，便是施丞相的长子，也算是流觞的青梅竹马。

　　流觞温婉一笑：“多日不见，夫人竟与先前毫无二致，美貌一如往日。”

　　施夫人回以微笑。恰在这时，一位器宇轩昂的少年快步走来。施夫人看了他一眼，连忙唤道：“屿儿，过来！”复又微笑着对流觞道：“这便是你屿儿哥哥了。两年不见，可觉得这小子生得硬朗了些？”

　　流觞连忙行礼。施屿回了一礼，毫不避讳地看着流觞，惊奇道：“是流觞妹妹！两年未见，不知妹妹身体可还好？”

　　流觞微笑：“多谢屿儿哥哥担心，流觞身体大有好转。”

　　施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跟在流觞身后的丫鬟，忽然道：“近些日子，我懒于社交，倒是与京中贵妇生分了不少。流觞近日若是有空，不妨多到寒舍坐坐，也好陪我聊上一聊。正好你自幼便长于诗文，你这哥哥却只喜舞刀弄枪。你闲来无事，教教他也好。”

　　施屿不服道：“娘，喜爱习武又怎么了！小姨不就是以习武见长吗？”

　　施屿的小姨，自然便是施夫人的妹妹——陈王宁姽婳。

　　流觞注意到，方才他们三人交谈时，其余前来赴宴的莺莺燕燕都是暗中窥视、面露不忿的，偏当施屿提到宁姽婳时，几乎所有人都移开了视线，显出了几分畏惧之色。这位陈王爷，当真如此可怕？

　　可是，即便是她也听说过，陈王爷分明是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啊？为何她们会如此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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