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看着手中的银子，曲水终于彻底确认，她所在的这个时代，和她所知的古代完全不同。

　　因为华国没有什么银矿，古代华国直到明朝才开始用银作为流通货币。这还是因为新航路开辟、华国从对外贸易中获得了大量白银。黄金就更少了，尽管汉朝据记载有大量黄金，但因随后大部分黄金不翼而飞，很多人怀疑那些“黄金”其实是铜——然而这种说法也争议颇多。至少在曲水原本的时代，这个问题还是一个谜。

　　根据曲水的旁敲侧击，她如今所在的魏国似乎什么矿产都较为丰富，物产富饶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故乡，金银货币的应用也十分广泛。加上之前所吃过本不应在这时出现在中原地带的玉米、西红柿等物，显而易见，这个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真的相差甚远。

　　所以说，曲水觉得，她大概知道那些小说中的错误是从何而来了。

　　那些都是平行世界啊平行世界！

　　都是平行世界的错！才不是因为作者不懂！

　　曲水：“……”

　　对不起，她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与此同时。

　　京郊，一处竹亭之中，一个身着蓝色布衣、书生模样的男子正立在入口处。这人身材修长，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相貌称得上极为俊逸。日头实在毒辣，他似乎刚在竹亭中休息了片刻，已经缓过了一口气，但被汗浸湿的衣衫还未干透。然而，他立在亭中也不迈步，只是用手中的折扇抵着下巴，时不时向左右两边看上一看，形态颇为悠闲。

　　“陛下，原来您在这里！”

　　远远听见一声微微提高了音量的轻呼。姬玄晖闻声看去，那疾步走来的人正是宁禹明。他于是欣然应道：“照青，你可算来了。”语气颇有几分如释重负。

　　宁禹明一时无语：“陛下，您这是又迷路了？”

　　“可不是，”姬玄晖坦然道，“本只是在此避避暑气，不想转眼就忘了归路。幸好有照青前来救驾。”

　　“若这就是‘救驾’，臣一日便要救驾个百八十次了。既不识路，您又何必每次出宫都抛下臣等独行。”宁禹明无奈道，到底还是侧身让路，“陛下，请。”

　　姬玄晖皱了皱眉：“又要回宫了？”

　　“陛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二姐发现您久离不归……臣想，您还是更愿意早些回宫。”宁禹明语气无奈。

　　提起宁姽婳，姬玄晖面上不显，脚步却已快了起来。宁禹明紧随其后，虽是走在他身后，却始终注视前方，不时出声指路——否则姬玄晖多半是要把二人带进沟里去。

　　“照青，”闷声不吭地走了片刻，姬玄晖忽然开口，“前几日，有人行刺你那位二姐。”

　　宁禹明微微一怔：“敢问陛下，是何人？”

　　姬玄晖没有回头。他神态闲适，慢悠悠地踱着步：“你二姐比朕清楚。不过，除了北豿，还能有谁。自从你那二姐把他们的呼耶汗王子斩了首、硬逼着北豿向我大魏俯首称臣，他们恐怕没有一天不想将你二姐食肉寝皮。”

　　宁禹明道：“依臣看，北豿还是早日彻底铲除为妙。夜长梦多，北豿素来桀骜不驯。若是拖得久了，他们恐怕又要多生事端。”

　　姬玄晖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脚步却又快了不少。宁禹明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开口。

　　二人所不知道的是，杂草之后，两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见二人走远，一个低哑的男声突兀地出现：“看样子，少爷尚未背叛王爷您。属下就说，您与少爷姐弟情深，不是寻常人或事能挑拨的。”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闻声，他身旁的女子冷睇了他一眼：“尚未背叛？如此尚且不算背叛，还要如何才算？莫非，还非要得等他拿刀砍了本王？”

　　中年男子一愣，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道：“属下多嘴。”

　　女子冷冷地注视着那二人远去的方向，冷笑了一声：“若不是知道本王那傻弟弟的性子，本王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对痴心相恋、却因我这个家长不允只能私相授受的苦情人了。”

　　中年男子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可是王爷，陛下和少爷都是男人啊。”

　　女子瞥了他一眼，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你这偏见是不对的，不只异性有爱情，同性也可以有真爱。”

　　“啊？”中年男子更摸不着头脑了。忆及自家主子至今未嫁、王府中更是连个男宠都没有，中年男子不由脱口而出：“难、难道，王爷您看上了哪个……姑娘？！”

　　陈王：“……”

　　中年男子越想越可能：“对啊，王爷您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男人，说实在的，弟兄们都好奇很久了。你看我们弟兄们最惨的也二十出头娶上了婆娘，王爷您怎么也该有十个八个男妾养在府里了才对。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诶不对，王爷您这般姿容，能找着比您好看的姑娘吗？”

　　陈王冷冷地注视着他，男子双腿莫名一抖。等他闭嘴，陈王幽幽开口：“说完了？”

　　男子连忙点头。

　　“看来你们黑云骑平日闲得很，还有闲暇讨论这些无稽之谈。”陈王收回了视线，“这倒也是本王之过。看来，得给你们找点事做了。”

　　男子面色一变。

　　“找什么事呢……”陈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白皙如玉的下巴，“有了，小皇帝不是想利用北豿制衡本王吗？正好，北豿近日又欠收拾了。”她转头，看向中年男子。

　　男子双腿一软，这下是真跪下了：“别啊将军，我们刚去南蛮那里走了一圈啊，好歹让弟兄们歇个十天半个月吧。我嘴贱，都是属下嘴贱，王爷您就宽恕一下宽恕一下！属下保证不乱说了！”

　　陈王沉默着看向他，男子在她的目光下几乎无处遁形。良久，陈王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就暂且饶了你这次。”

　　男子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男子的心再次吊起，陈王这次却没有看他，“你又忘了。在京城，该唤本王什么？”

　　男子头埋到不能更低：“属下明白了，王爷。”

　　陈王却在这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从头发上摘下一颗苍耳，查看了被刺拉开的部位，又伸手拍打衣服上的草屑，感慨道：“好些日子没这么在草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在这衣服结实，稍微缝补一下还能穿。”

　　藏身于草堆中偷听，怎么可能优雅霸气得起来。

　　……虽然她本不是专程来偷听的，只是碰巧撞上了。

　　手上忙于整理，她的双眼却始终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两人远去的方向。一时没留意，她发出一声痛呼，连忙收回左手。往手掌上一看，白皙粗糙、生满老茧的皮肤中扎进了一根细细的刺，看样子是不好挑出的。

　　然而，就这么盯着手上的刺，她居然又走了神，直到中年男子开口提醒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她就干脆利落地道：“你下个月军饷没了。”

　　“啊，为什么？”

　　“扰人思路如杀人父母，本王已经很仁慈了。”陈王冷酷无情地道。不等男子答话，她自顾自转身：“走，回府。”

　　至少，在她用火烧过了针、捏了针准备挑刺儿之前，她都保持住了高冷的形象。

　　……

　　曲水与流觞在练字。书房另一角的小凳上，系统团吧团吧在睡觉，毛绒绒的大尾巴随意地垂在一边。

　　曲水虽曾经接触过书法，但她的水平当然是不能与古人相比的。加上这个时代的文字与现代不同，譬如繁体字，即使曲水能读，却不一定能写。为此，流觞专门翻出了一些她刚习字时的用品，让曲水从头学起。好在曲水毕竟有点基础，进度十分之快。

　　流觞在练行书。她最近似乎对此颇感兴趣。曲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她正神情专注地临摹米芾的《苕溪诗卷》。这是她生母生前的珍藏拓本，似乎十分珍贵。

　　这个世界真是诡异，曲水所知的古代名人几乎都存在。两个世界的历史虽相差甚远，却都能自圆其说，那些名人也完美嵌入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中。这大概就是系统说的“平行世界的彼此影响”？

　　算了别瞎想了。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也多半回不去了，还是做好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的觉悟吧。

　　多思无益。曲水重新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写了下去。

　　她很佩服流觞。流觞是一个静得下来的性子，能够安安静静地练字数个小时，或者说数个时辰，甚至练到忘记吃饭睡觉。如果她生在现代，这样的专注一定能让她成就一番事业。至少，曲水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过……

　　曲水忽而一惊。

　　既然她们某种程度上本就是一个人，如果流觞生在现代，会不会就成为了曲水？

　　那样的话……

　　曲水重新将全部心神凝入手中的笔。

　　那样的话，她或许本也有那样的专注。

　　她突然很好奇，得到了来自曲水的现代气息的流觞，与得到了来自流觞的古典气息的曲水，最后，分别会成为什么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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