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你

　　傅卿言坐沙发上看了会儿纪录片，迟迟不见余曼过来，当然，也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

　　有些古怪。
　　踌躇了几秒钟，他起身，朝玄关走去，没走几步，远远地看见余曼懒散的倚在离门不远的鞋柜上，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根火腿肠，拇指在手机屏上飞快地敲打着。

　　看起来像在和人聊天。

　　余曼刚到T市时，全身上下加起来一共就三千块钱，交完了住宿费、书本费、保险费之类的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买了套被褥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后，兜里就剩下不到八百块了。

　　新生开学的第一个月要军训，当周围人每天都在抱怨军训如何如何的辛苦，计划军训结束后去哪儿嗨皮的时候，她正为自己下一个月的生活费发愁，每天一有闲暇就拿出手机看兼职群里的消息，厚着脸皮找有经验的学长学姐们打听、咨询。

　　军训结束当天，她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到市郊，给一个初二的孩子讲数学，挣到了来T大后的第一桶金。

　　虽然只有一百块钱，却为她后来的兼职生涯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从那之后，她便在打工兼职的路上一路狂奔，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萌新，成长为别人口中的兼职狂魔。

　　如今，她不仅能给自己找到既省心又来钱快的兼职，偶尔还能做做中介给别人介绍兼职。

　　刚才叫完外卖，她闲得无聊就打开了兼职群，看见有人在问暑假兼职的事，态度有些嚣张。

　　——你们谁知道上哪儿找那种包吃包住的工作吗？我假期不回家，想在这边打工，学校宿舍不让住，想找个包食宿的工作，实在不行，只包住也可以。

　　消息发出来好久，都没人搭理。

　　兼职群不像招聘网站可以双向选择，这里只是一个兼职信息的发布平台，通常都是工作来找人，而不是人去找工作。

　　那人等了一会儿，兴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就@了几个群里专门做兼职中介的同学，其中，还包括她的账号。

　　余曼愣了一下，想建议他抽时间去酒店、饭店、KTV之类的地方问问，因为这些地方每年都会招一定量的暑期工，绝大多数都是包食宿。

　　字才打到一半，被人抢先了。

　　四大天坑：你是没听过58同城，还是不知道智联招聘？实在不行，你不会上百度吗？

　　说话的人叫周伟，是生科院大三的学生，曾和余曼在同一家酒店打过工。

　　余曼知道周伟一般不这样和人说话，除非对方先惹了他，她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拆他的台，默默地删掉对话框里的文字，假装无事发生。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个想找工作的同学嫌周伟说话难听，直接在群里开地图炮，说他们这些人仗着资历老，不把新的当回事，一天到晚拽上天，结果还是个穷逼。

　　他不仅态度嚣张，还一而再再而三说脏话，成功点燃了大家心里的怒火，遭到了众人的围攻。

　　几分钟后，管理员上线踢人，兼职群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戏看完了，也该下线了。

　　这时，她手机上跳起来一条新消息。

　　周伟：【前两天我去嘉悦问了，他们说今年暑假还是要招人，你去吗？】

　　嘉悦是他俩去年暑假打工的酒店。

　　提起嘉悦，余曼不禁想到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

　　那天是她在嘉悦工作的最后一天，凌晨两点，她刚和同事交完班从酒店出来，准备回员工宿舍休息，途径大楼侧面的草坪，看见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灰色西装，走在昏暗的小道上，踉踉跄跄的，时走时停，给人一种随时会晕倒的感觉。

　　余曼怕他出事，想追上去问问情况，还没追上呢，男人就一头栽倒下去，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大喊一声跑过去，把人翻过来，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来不及多想，急忙给他做心肺复苏。

　　等听到动静的同事们带着急救工具赶到时，她已经累得虚脱了，站到一边，扶着路灯大喘气，一直到那个人被送上救护车，她都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回到员工宿舍后，她一晚没合眼，盯着工作群，生怕看见主管或是某位同事说那个人死掉了，幸运的是，一直到她带着行囊回到学校，也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

　　隔了快一年，再想起这件事，余曼仍然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当时，她真的很怕那个人活不下来。

　　就像她妈妈一样，在她眼前死去。

　　……

　　余曼回复周伟：
　　——【今年我暑假要回家一趟，估计去不了了。】

　　周伟：【好吧，那你问问你们院有没有想去的。人多，相互也有个照应。】

　　余曼：【嗯嗯，明天我帮你问问。】

　　周伟；【谢啦。】

　　余曼眯着眼睛笑了笑，正想跟他回一句【不客气，应该的】，忽然感觉后颈一凉，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向右看去。

　　大少爷站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余曼以为他是来催外卖的，急忙把衔在嘴里的火腿肠拿下来，说：“我点了过桥米线，再有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傅卿言对这个问题不打感兴趣，皱了皱眉，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摊开。

　　余曼愣了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慢吞吞地抬起右手，将那根没吃完的火腿肠轻轻放到他手上。

　　那眼神，那动作，仿佛她交出去的不是火腿肠，而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珠宝。

　　傅卿言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半的火腿肠，额头上青筋暴跳，强忍着没有冲她发火，“我是说手机。”

　　“哦～”余曼恍然大悟，点点头，将手机递给他，“手机啊，你早说……”
　　话说到一半，她忽地回过神来，快速抽回手背到身后，“手机不能给你。”

　　“为什么？”傅卿言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余曼背着手，往后退了半步，“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方便给你。”

　　“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余曼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意识地转身逃跑。

　　猎物调头逃跑的瞬间，便是猎手出击的时刻。

　　傅卿言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用力一拉，将她拽回来，再顺势压到旁边的柜子上。

　　后背磕在硬物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余曼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口气还没吸到底，便感觉掐在腰上的大手松了力度，紧接着笼罩在身上影子也渐渐退开了。

　　傅卿言往后退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待她站稳后，顺手拿走她的手机。

　　整套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

　　手里突然一空，余曼傻眼了：大哥，你是土匪吗？说拿就拿，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皱着眉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火腿肠，虽然心疼粮食，但还是得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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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一到手，傅卿言就往客厅走，刚坐下来，就发现有屏锁，“密码是多少？”

　　“不知道。”余曼背着手，打算顽抗到底。

　　傅卿言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垂眸看着手机屏上的数字键盘，沉思片刻，拇指在数字“8”上连击四下。

　　【密码错误】

　　看见系统提示，他抿了抿薄唇，又输入了四个零。

　　【密码错误】

　　傅卿言皱起了眉头，还想再试的时候，被余曼叫住了。

　　“密码错三次以后，手机就锁定了！要半个小时以后才能解开。”

　　傅卿言说：“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的手机。”

　　余曼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只能伤到自己……

　　“你再不说密码，我就要按四个一了。”

　　余曼在心里愤愤的磨了磨牙，不情不愿地说：“四个四。”

　　傅卿言眉头一皱，“这个数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四”谐音“死”，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代表着不吉利，在日常生活在会尽量去避开这个数字，她可倒好，居然一口气用了四个。

　　含义当然是有的，但余曼不会告诉他，永远都会。
　　“随便选的，没有含义。”

　　傅卿言觑了她一眼，解开屏锁，看见了她刚才还没来得及退出的聊天界面，轻挑眉梢：“你暑假要回家？”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傅卿言头也没抬，无视她的抗议，拿起自己的手机，用微信给她转了十万块钱。

　　然后，又用她的手机把钱收了，最后还删掉了屏幕上的转账和收账提醒。

　　准备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看见傅诗雨中午发给她的消息：
　　——【你在干嘛？】
　　——【怎么不接电话？】
　　——【大姐，快点接电话啊，我有急事找你。】

　　傅卿言偏头，狐疑地看着已经被电视机勾走魂魄的女人，“傅诗雨今天找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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