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不夜城

　　日番谷与夏梨在密道中像坐滑梯一般滑行了一阵，落到一个很开阔的空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很大的一个圆形空间。周围都是通道，至少有十二，三条路可选。青砖的地面，木制的支柱撑起了每一条地道，这里甚至还有很多灯光照明。都是些后来修建的设施。
　　来不及细辨认，夏梨匆匆扫过那些一模一样的通道入口，再看向身边的人。
　　日番谷将手指伸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冰绿的眸缓缓滑过那些一模一样的入口。高明的对手在这样寂静的地方是不会胡乱跑动的，否则，立即就被听到动向了。而通常追的那一方，见到这样阵仗就会自乱阵脚，想快点找到人，就随便找一条道摸过去，这才是真的中了计。
　　时间紧迫他不是不知道。
　　当下有了主意。日番谷向夏梨招一招手，示意她跑进某一条道，向里跑去。
　　对手根本不知道会有几个人追下来，所以，听到脚步声的话就会以为追来的人遁着某条路离开了，才会真的有所行动吧。
　　耳听得夏梨的脚步声在那条道路中渐行渐远，日番谷竖起耳朵捕捉着其他细微的声音。许久，左边那条通道的深处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冰绿的眸闪电般盯住那个方向，轻轻一笑。果然如此……
　　他一招手，夏梨从那条通道中跑回来，两个人一起向左边追去。这样追了片刻，他们终于见到了前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可能那个人并未察觉自己被跟上了，所以走得并不快，于是后面的两个人也放缓了脚步，暂且跟着。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来历，也不晓得实力如何，贸然动手只会对自己不利。最好一直跟到那人要去的地方，看东西被藏在哪里，重新偷回来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让我走在前面。」日番谷用口型悄声说。他伸手出去，将身旁的夏梨向自己身后拢了拢。
　　夏梨点头，老实闪到他背后。她也明白，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机会给自己逞能。自己终究不是□□上的人，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于是夏梨跟在他后面，与日番谷隔开一小段距离。两人一前一后都放轻脚步，吊着前面不远不近的那个身影。

　　毫无征兆地，一把锋锐的匕首突然从前方破空而出，森森寒光。从那轨迹看来竟是直取夏梨的心口，出手就是搏命，异常狠辣。
　　切！早就被发现了么？！
　　日番谷来不及折回夏梨身边将她推开，千钧一发之际侧身向旁一挡，当下肩头被匕首刺中，生生阻住了那凶器的去向。鲜血顺着匕首锋侧流下，一路鲜红。
　　“冬狮郎！”夏梨咬牙。
　　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他了！
　　未等她再有什么自责的想法，前面那个一直不停留的人却忽然止住了脚步，回过身并且一步步折了回来。这时他们才看清，那竟是一名身穿素衣的女子。宽大的雪色衣衫难掩她轻盈灵动的身手。一头乌黑的秀发被编成发辫，铺在自己前襟。眉目如画，姿态温婉，却令人感觉与之前凌厉的动作毫不矛盾。
　　在日番谷和夏梨不解与警惕的目光中，女子绽开一个安静如莲花的微笑。
　　她的声音温柔平静。
　　“我叫卯之花烈。”

　　“这下碍事的都走了，我们要不要继续？”蓝染安静地笑，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下一滴鲜血，落向地面。那是刚才被神枪划过的痕迹。
　　市丸银盯着他脸颊上的那道血痕。两人身形顿住，如同豹在周转窥伺自己的猎物，眼中锋芒暗凛。他曾数过蓝染扣下扳机的次数，知道这把枪里还有两发子弹。不过那个男人，不可能只带着这一样武器的。
　　作为一个杀手他很明白，真正危险的从来都不是摆到台面上的东西。那些隐藏起来的，未知的，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蓝染此刻的枪口并没有对准对面的人，因此两人才会就此停手。他知道，如果他的手稍微动一下——哪怕就那么一点——那把泛着银光的利刃就会立即狂澜一般招呼过来。
　　但是，他已经赢了。一切都如他计划好的那样，“名单”到了烈的手里。他不认为卯之花烈会有任何失手的可能。结果八成会是日番谷那个少爷带着他那位朋友迷失在庞大的地下迷宫中，若自己好心还可以去寻他一下；误打误撞从出口逃出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只是等到那个时候，待雪这个名号，只怕早就消失殆尽了。
　　银轻轻抹去颊上被子弹擦出的血痕，笑容深深。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无人不懂。想要镜花水月彻底垮台，干掉这个男人是必不可少的。他有城府极深又精明强干的头脑，有一旦逃脱就别想再抓获的狡猾，有着冷血残酷无情可怖的獠牙。就算蓝染的实力深不可测，可放眼望去，整个待雪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这个男人了。究竟能不能在这里，将他了结呢？
　　蓝染出手了。市丸银手中的银光也猛然递出。
　　枪响。
　　子弹在最后一刻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瞬间逼近的短刃堪堪杀至，若不是稍许偏离这只手就会废掉。
　　一声钝响接踵而至，是扳机的空隙绞住了神枪的刃，迅捷准确。蓝染并未将这把枪作为枪来使用，而似乎是其他的兵刃。一交手市丸银就暗叫不好，试图抽出神枪。然而晚了一步。蓝染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掉转枪身，突如其来的大力生生绞断了刃尖的寸许。趁着神枪未被抽开，蓝染闪身到市丸银身后反手制住他的一只手。手臂扭曲到这个程度，任谁也无法动弹。
　　似是一瞬就胜负已分。
　　“之前的那枪，只是为了迷惑你而扣下扳机的。”蓝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荡在银的耳边。他鬼使神差想起自己在东仙要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恶鬼在索命之前的低语。
　　他有些自嘲地想，只剩两发子弹，就足以料理掉自己了。真不愧是蓝染呢。但你终究还是小瞧我了。是谁说，神枪断了一寸，就不能用了？
　　刹那，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市丸银在蓝染说话的时候抽出神枪。那个人正在他身后，毫无防备，也无需防备。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市丸银都不可能伤到站在背后的他，除非……
　　……抱歉了呐，乱菊。

　　市丸银猛地向后撞去，连带着背后的人一直撞到墙上。他用身体和墙面将蓝染夹在中间，锋锐不减的刃已经毫不客气地反手刺入了自己的身体，穿透，直刺进身后那个无法躲避的身体。拔出神枪的时候，银能够感到自己背后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上自己的衣衫。他不无痛快地想，这样就好，两败俱伤。
　　蓝染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般地放手。那刺目的鲜红几乎铺满他的视线。
　　“你！”
　　市丸银踉跄几步，跌到桌边。他回过头来，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脸上是惯有的笑容。蓝染觉得自己在这个笑容里读到的是大把大把毫不退缩的狡黠与悲壮。鲜血从他肚腹间汩汩流出，在地面上不断扩散。那个位置已经伤到了脾脏，得不到及时救助就只能等死。
　　“猎宴”已经开始，市丸银从猎者变成了猎物。整个镜花水月中，再没有一个人会救他。
　　“你死也不会想到吧，蓝染大人。有人会为了杀你，而不惜自杀？”
　　蓝染翻手按压住自己的伤口。断了的神枪毕竟不像之前的长度，虽然刺伤了自己却并不致命。这种程度的伤他未放在眼里，市丸银的行为却震慑了他的心神。这个男人在镜花水月中做的每一件事，都给他留下一种很在乎自己性命的印象。
　　他还是忽略了一点。作为卧底，在最最开始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那些不出手与掩藏，躲避，弱势，统统是那个人的伪装，是他给自己的错觉。
　　市丸银滑坐在桌前，因牵动伤口而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有些人……为了一些东西，从来都不在乎牺牲掉另一些……所以，别指望你能一直拥有某样东西……特别是人心呐。”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虽显疲弱，却有蓝染无法忽视的慧黠，一如他曾经无数次的智计百出，足以令局势扭转乾坤。
　　没错。扭转乾坤。

　　在这刻，一丝不祥的预感猛地窜上蓝染心头。这感觉让他不觉皱一皱眉。
　　“那么再见了，我曾经的得力助手。”
　　言语冷酷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将枪口压下，对着早已无力反击的人扣动扳机，将最后一发子弹送进心脏。男人一甩手，抛开没了子弹的□□，在手枪落地的声音中纵身跃下了那黑漆漆的入口。
　　出手狠辣不留后患，真是他的作风呢，自己真是……太了解那个人了。
　　市丸银看着胸口大片绽放开的鲜红，最后一次笑。
　　就因为你太懂人心，所以注定要输我一筹，蓝染大人。我只用了几句话，就让你心生怀疑，匆匆离开。这下，我也就有时间了呐。尽管不多了……就让我用最后的这点时间……
　　Checkmate.

　　「蓝染伤了左腹，不致命却受影响。」
　　可恶，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了。市丸银伸手抓紧自己胸口，十分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手机上的按键，最后微抖着按下了发送键。
　　片刻，指尖感受到熟悉的振动，简讯已送达。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了，意识也开始离开这具身体般变得模糊不清。
　　他在一片安静中好像过电影一般经过自己的每一场过去。
　　他见到那个小女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金色瑰丽的发，灰蓝浸水的眸。是若干年前的松本乱菊。他向她伸出手去，递过一块红薯……你饿了吧，吃吧？
　　他见到自己和她在一间无人居住的破屋挡风遮雨，他问，你的生日是哪天，乱菊说不知道，她脸上有难掩的空落。
　　他见到自己笑着对她说，那么就把我见到你的这天，作为你的生日吧，不出意料他看到女孩抬起眼来笑得开心。
　　他见到自己狠了狠心，在一个雪夜走出了那个破败的屋子，他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不应当有她。
　　他见到自己很久以后在Seireetey重新看到那一抹金色的惊诧神情，当年的女孩早已出落得艳美无双，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
　　他见到松本乱菊走到自己眼前，金色的发丝如阳光喧嚣过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只一个瞬间就足以颠覆世界，她弯起唇角，银，好久不见。
　　他见到自己站在Master跟前，对他一字一顿，让我去做卧底可以，作为交换条件，不能让松本乱菊离开总部。
　　他见到自己与乱菊通电话的时候舒展的眉心，尽管知道有Master在一边监视，却依然觉得开心，只因为电话对面的人是她。

　　而现在……一切都将归于黑暗与尘土。
　　市丸银想，下面，就是货真价实的最后一条了。幸好，这条简讯不费事，一点都不费事。就算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也没有关系。
　　因为……
　　「　　　　」
　　空白就好。发送。
　　抱歉了呐。从来没给过你什么承诺，也看不见什么未来，现在真的是没有未来了呢。你知道的。
　　再见了，小乱菊。
　　你知道的。我爱你。

　　千里之外的橘子城，松本乱菊先后收到了两条简讯。都是来自那个人。第一条，说蓝染受了伤，既然是他发来的，八成是他动的手吧。
　　当第二条简讯传来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猛地关掉了手机。她慢慢伸手覆上自己额头，靠在墙上。金色的卷发散乱在她眼前，她统统都不予理会。所有的思绪，都被那封简讯吸走了。
　　像巨大的黑洞，足以摧枯拉朽。令人无法呼吸。
　　一片空白。
　　那是他们曾约定过，可她永远也不想看见的内容。
　　因为是最后的时刻，所以再没有气力去打字。空白就是最好的表达……那是在对自己说
　　——再见。

　　她在一片难以挣脱的悲怆中细数自己与那个人的每一刻相聚。仅存的与全部的记忆。
　　她想起自己躺在地上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那个人走过来，塞给她吃的……他的声音温暖，轻而易举就驱逐了死神的脚步……他说，你饿了吧，吃吧？
　　她想起自己和市丸银一起住在破旧的弃屋里，从那天起那个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她想起自己在听到那个人送给自己一个生日的时候，有如重生的暖意在自己的脸上写下的快乐仿佛能走到永远。
　　她想起自己在寒冬的夜里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市丸银人间蒸发一般地离开，让她下了决心一定要去寻回。
　　她想起自己无数次周转才进入Seireetey，顺理成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脸上的惊愕与……惊喜。
　　她想起那时的自己走到他身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微笑而不是哭泣，这才故作平静地说，银，好久不见。其实自己想告诉他的是，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
　　她想起自己刚巧经过Master房间的那刻，听见屋中那个人要求自己一直留在待雪的总部，最安全的地方，而他则会去最危险的地方，自己竟无法拒绝那份心意。
　　她想起自己每次与他通电话总有些许亲昵的言辞。当然了，那是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方式，小小的秘密小小的甜蜜，Master就是听到也不会懂的。

　　戛然而止。就只是这些。
　　再没有更多，也再不会有更多了。
　　不是不知道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刚好相反，能活到现在才像是个奇迹……
　　她狠狠咬住自己下唇。一滴眼泪从秀发低垂的缝隙间跌落，砸到冰冷的地面上。
　　我……绝不会浪费你送来的每一个情报。接下来，就让我来完成你试图完成的事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银？
　　松本乱菊猛地抬头，泪水已然灼干，灰蓝的眸中一片凛冽。

　　蓝染赶到他与卯之花烈约好的地点，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才算安心。
　　明明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一点也不相信日番谷和那个女人能够从烈手中抢走名单。之所以他匆匆赶来，只是因为市丸银的一席话。
　　因为在人心这件事上，没人比那家伙更精擅，所以自己无法不担忧。
　　不能一直拥有吗？即使是你？
　　素衣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地下的一间屋中。这里是密道中本就建好的房间。当初的人们是为了躲避海盗而修建了这条密道，当然也制定了一系列应对的措施以防万一。密道中数量极多的房间就是措施之一。可以储存物资，甚至可以在里面住上几天。房间很多，如果不知道在哪里相见，找起来也是十分吃力的。
　　当然，蓝染与卯之花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
　　“烈，我来晚了吗？”他的声音似是一脉平和，敏锐的女子却听出了些许微妙的不同。
　　“你在担心什么，惣右介？”卯之花烈回头，唇瓣开合间一笑倾城。
　　“名单，还在你这里吧？”蓝染向前一步。
　　“对于这件事情……我很遗憾。”卯之花烈起身，慢慢转身面对蓝染。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光芒。那分光芒明亮，执着，对面的人却无法解读。

　　「别指望你能一直拥有某样东西……特别是人心呐。」市丸银的声音狡黠倍至，瞬间就在蓝染耳边清晰重现。
　　背叛……吗……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的所有人中，就只有你不能背叛我！
　　蓝染站在门口，被盛怒笼罩着，那狭长温和的双目渐渐染上杀气，牙关也渐渐咬紧，他的双手紧紧攥起拳来。对面的人却似感觉不到，仍然随意地站在那里，仍然云淡风轻地述说着那令他无法容忍的字句。
　　“名单是我给他们的。”
　　蓝染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造出一份假名单来的。她说给了，就一定是给了。为什么？！这会不会毁了镜花水月姑且不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怒极的蓝染几乎不假思索地从衣袋中掏出那把M1907对准眼前的人。枪里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他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自己手中的凶器竟然会指住对面的女人。他曾以为永远不可能。
　　卯之花烈面对漆黑的枪口，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甚至还维持着那份释然的笑。
　　事情就是这样了，那么……你会怎样对待我，蓝染惣右介？

　　片刻过后，枪声响起，在地下的密道中沉闷传开，继而是无尽的死寂蔓延开来，与庞大得难以言宣的压抑。卯之花烈倒在血泊中，按住自己左边的胸口。红色从她按压的地方迅速扩散，涔涔不绝，将那一袭素衣染作整片的艳红。
　　“同情么？故意打偏？”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这画面让蓝染在一瞬间觉得如此熟悉。
　　是的，刚刚市丸银也是这般的动作，这般的神情，甚至，也是这般的笑容。不明白你们究竟在笑什么，在坚持什么，又为什么明明掩不住眼底的惨烈却还固执地要笑？是因为看穿了我的回应却不想改变？是对自己判断无误的肯定？还是对已经预见的未来必须接受的无奈？为什么要笑？！
　　蓝染垂下手，任由手中的凶器跌落至地。一向冷静镇静的自己，就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被如此轻易地激怒。
　　为什么伤在她的身上，自己的心脏也是如此疼痛？他甚至隐隐觉得，她简直就像是在一心求死。
　　“你……为什么不躲开……”以你的身手，怎么可能躲不开这一枪。
　　“你不是最后……故意偏了枪口吗。”

　　惣右介，你还是选择了镜花水月。
　　卯之花烈轻轻举起左手，一个利落的反手，指缝间漏出一抹流光。匕首，卯之花烈惯用的银色匕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她是个出色的杀手，当然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匕首滑进掌心的那刻，她就已是寻死的决绝了。
　　身为杀手是不可以手软的，即使要刺杀的人是自己。
　　蓝染再也站不下去，抢上前去将那具越来越冷的身躯抱在怀中。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他也想责备也想诘问，他也想告诉她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可现在他只能紧紧抱住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卯之花烈目光涣散，她的声音轻柔而虚弱，说出的内容听在蓝染耳中却如同惊雷。“我……没有背叛你……那张磁片……在我三年前交给你的时候，就是假的……”
　　一滴眼泪从她眼中缓缓滑落，滴到男人的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简直要将他烫得伤痕累累。
　　“你失去了……最后一个机会，惣右介……现在，真的磁片……只怕已经被拿走了……”
　　蓝染垂首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纵然他真的想换回她的性命也不可能了。在黑暗的世界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生生死死见了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他知道，无论自己再牺牲什么也换不回她更多的时间了。
　　卯之花烈在他温柔凌乱的吻中缓缓阖上眼睛。她最后的话音湮落于一场目不可见的滂沱。
　　“这一场赌局……终究是……我输了……”

　　时间倒回些许。
　　在这庞大惊人的地下迷宫中。卯之花烈回过头，向日番谷和夏梨一步步行去。她的目光定在从自己手中递出的银光匕首上。那是原本要钉上女人喉咙的凶器，此刻却刺在那个雪发的年轻人肩上，鲜血不断。
　　“据我所知，”她看向那个年轻人，“你才是待雪的那个继承人，日番谷冬狮郎吧？”
　　两个人都如同受了伤的小动物，带着警惕而锐利的神情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日番谷肩上受了伤，却还坚持伸手将另外的那个人护在背后。
　　“我不会再出手了，放心吧。”她温柔一笑，“我们来谈谈。”
　　许久，日番谷才点了下头。
　　既然这女人特意停了脚步回来，想夺下磁片也还是有机会的。再说了，就凭她的身手，要真打算动手，就是十个自己也早没命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倒不如听听她要谈什么。
　　“告诉我……”卯之花烈顿了一下，幽幽开口，“你为什么要救她？”
　　“阿？”
　　“我只是想听你的答案，请告诉我真心话……你知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如果你死了，你的待雪怎么办？”
　　“怎么又是这样的问题？”日番谷叹口气，伸手按着眉心，“待雪我可以不要，但夏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的。关于待雪，最重要的从来不是领导的人，而是组成它的人，从上到下所有的人。如果我还活着，自然也包括我。”
　　卯之花看到他身后叫做夏梨的那个人微微抿起唇来，一弯细眉也纠结起来。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因为听见他说自己很重要而开心。刚好相反，她似乎相当困扰。从刚才日番谷受伤的时候，她情急之中喊叫的语气来看，无疑她是喜欢他的。也许是很爱。所以大概是在烦恼他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吧。
　　卯之花烈就这样看着那两个人。
　　这个年轻人选择了自己的爱人。那么你呢，惣右介？
　　你会在镜花水月和我之间，选择哪一方？

　　“谢谢。作为你给我答案的交换，我给你一个机会拿到名单。”
　　“不用了……”日番谷抬手，不知何时铁盒已经出现在他手里，“我已经拿到了。”
　　敏锐如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日番谷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不愧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大盗。然而卯之花对那人神乎其技的手段并未加以肯定或惊诧，她甚至一点也没在意，只是摇头微笑。
　　“这是假的。”
　　“假的？！”日番谷和夏梨同时惊呼。
　　“蓝染那家伙真的会玩这种没有赌注的东西？！”日番谷狠狠咬牙，他想到市丸银几乎是拼了命要拿到这个铁盒。竟然是假的！
　　卯之花轻轻一笑。“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一直相信磁片是真的。但其实，早在三年前我交给他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真正的磁片被我藏在另外一个地方。”她又上前一步，“所以，真正的赌局，是由我这里开始的。”
　　日番谷只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非常不简单。能够将蓝染瞒上这么长时间，只怕全天下只有这一个人了吧。
　　“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是想确认一些事情。你已经给了我很好的答案。所以会我告诉你们磁片的地址作为回报，你们只要照我说的找过去就能见到了。但接下来我会去问惣右介同样的问题。如果他的答案能让我满意，那你们就得不到磁片。因为我会告诉他另外的捷径。他一定会比你们先到。这就是场赌局，要不要试试？”
　　日番谷与夏梨相视一笑。
　　日番谷耸一耸肩。“我当然同意。我们还有其他选择么？”
　　“当然有。”杀手后退一步。她清丽的笑颜依旧，却在瞬间沾染上一层冰冷的气息，丝丝杀气从她深邃的眼瞳中蔓延，“在我说出地点后，杀了我。”
　　“算了吧……我们两个一个是小偷一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日番谷摆了摆手。此刻他安下心来，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再动手了，这才将肩上匕首一口气拔了出来。日番谷挡这把匕首的时候早就算好方位，并没有伤到动脉，因此匕首虽然拔了出来血流却不急，只要稍加处理就可以行动。虽然不可能行动无碍，至少不是重伤不治。
　　“你们听好，从这里向后走……在第三个路口向右转……再……”
　　那两人暗暗记下道路，道声谢后就消失在通道尽头。不久之后，卯之花烈就躺在蓝染怀里，她感到生命在消逝，浓密的漆黑开始在身边渐渐铺开。

　　在愈加黑暗的包围中，她无法忽视地去想。
　　说什么给他们准备的赌局……其实根本就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镜花水月重要。感情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试图证明你也同样爱我。而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因为你是蓝染惣右介，注定了从一开始输的只会是我。所以……既然你选择了镜花水月……我就不能再让你失去它了，你说对吧。
　　“名单……在……东南出口……倒数第二个房间……你知道怎么去……还来得及……”
　　“不，现在让我留在你身边，烈。”
　　正因为见惯了有人离去，所以更明白这短暂的时间对自己的重要性。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卯之花烈。
　　是对他来讲无比重要的人。
　　他在听到烈低声认输的时候才猛然惊觉，自己也输了，而且输得彻底。她其实只是想问自己一句，你爱不爱我。只可惜她用了一种方式，让自己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让自己没能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只有她才会让自己变得难以捉摸，欢喜，狂怒，所有的心情都只为她改变。

　　但可惜，这样的想法却没能传达给你。
　　是我的答案让你失望了吧。
　　蓝染将怀里的人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仿佛想把她揉碎一般地用力，仿佛那样就能阻止她离去。怀里的身体再也不会有更多动作。鲜血染红了蓝染的衣襟，他恍若不觉。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烈。”他低下头，贴着她耳畔说。
　　他要她记住这句话，自己从未承诺过因为那太不现实。可到事到如今，这句话已经快要实现了。
　　这一次，会好好陪着她的。
　　“谢谢你，惣右介。”
　　卯之花烈美丽的双眼中已经看不到焦点。揪住蓝染衣襟的手也轻轻放开，垂落下去。
　　世界就这样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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