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不夜城

　　鬼使神差地，黑崎夏梨第二天来到浦原商店附近。反正目标是崩玉，真正的小偷总会来这里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真相。那个真相意味着崩玉是绝对不可能被盗走的。这次那个T一定会栽在一哥手上。
　　T的神话到这里就要终止了吧？是喜是悲呢，那不是她关心的问题。她只想知道，是不是被自己认定的那个家伙。
　　她在不少商店的橱窗前站定，像是在欣赏里面的陈列商品，其实是借着玻璃的反光观察整条路上的人。至于怎样毫无差错地辨人认物，那还是一护和露琪亚教的。
　　诶等等，谁来告诉她这不是个巧合？玻璃的倒影中竟真的，完全意料之外地，发现了昨天自己与露琪亚一起追了半天的那个男人。那人正低着头向这里走来，一副对外界环境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张扬如雪的发色在一众行人之中无比扎眼。因为戴了淡紫色的墨镜而辨不清眼睛本来的亮色。此外，他换了一身装束，十分随意的风格并不显眼，深深浅浅几眼看下来不得不说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
　　夏梨心想，低头走路的人肯定不会看到我在做什么吧。真是幸运。她在心里暗叹一句，一面装作不经意地向那个人走去。在错肩而过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阿，非常抱歉……诶？原来是你？”很自然的开场白。
　　“阿？！”对方一愣。
　　“上次你请我喝酒，谢谢了……所以，这次我说请你的话，肯赏个脸么？”
　　一位绅士怎可能拒绝一位Lady的邀约呢？这次他们就近找了一家酒馆。夏梨再次为自己点了一杯Cider。
　　“你是这里的人么？”打探情报正式开始，以聊天的方式和语气。
　　年轻人摇摇头。
　　“我只是到这里来旅游的。”他的笑容干净清透。若不是先入为主有“这个人就是T”的想法，夏梨简直要相信他真的只是个游客。
　　也许是真的？其实是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
　　“我叫日番谷冬狮郎，一直住在橘子城。”看对方的神色，他主动补充，“是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城市。对了，还没有请教小姐芳名？”
　　“黑崎夏梨。”

　　意外地直白呢。日番谷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生出了些许好感。至少对待一个陌生人，她并没有意图欺骗。自己早在图书馆的时候就摸清了她的底细——黑崎警官的妹妹，黑崎夏梨。刚才一直在考虑对策的自己确实不够小心，被她发现了。那时候虽然有些诧异，不过也还是能感受到那一撞之下微妙的斧凿痕迹。他能肯定她是蓄谋来找自己的。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没有遮掩自己的身份。是为什么呢？
　　第一个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自己，真的只是碰巧见到自己，想请自己喝杯酒……但不符合她精明的气质，更不符合自己的第六感，驳回。
　　第二，对自己有所怀疑于是出手试探……这个可能性最大。应对方法就是自己也试探回去。两人同时玩一场不揭牌游戏。
　　第三，她知道自己身份，并且已经查清一切，摊牌来的。这样的话就要看情况了。不过，看在她是独自一人而不是带了一大帮警察的份上，就算知道自己是T，也很可能是来先行劝阻的。毕竟自己还没有动手，并未构成盗窃的罪名。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也没办法拘捕。

　　“日番谷先生到底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呢？”夏梨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即便她想套话也会选择比其他人更直观而纯粹的角度。更何况，她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从这里开始了。与正事无关的话题可以适当打消对方的疑虑。
　　日番谷并没有点同样的酒，他换了一杯Apple Martini。淡淡的金色液体盛点在冰镇马提尼杯中，在吧台灯光下闪过一抹摄人心魄的光泽。苹果味道的杜松子酒和伏特加混杂在一起，仿佛化学反应般生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味道。他将杯子举到唇边浅尝，香气萦绕。
　　“如果我说，只是因为夏梨小姐喝酒的姿势非常好看呢？”他非常诚挚地看进夏梨的眼，眸底带着些许热切。有狡猾地转移话题的技巧，更不失恭维的成分，从某种程度上讲，日番谷心里很清楚，这是事实。
　　“哦？那还真是多谢夸奖了。”语气不喜不悲。然而她无法否认自己感到有点开心。
　　“夏梨小姐一直住在苹果城？”
　　“是的。”
　　“我很喜欢这地方，”日番谷又弯起嘴角，“圣-萨姆斯贝利大教堂真的非常华丽。我昨天赶到那里的时候，教堂正在做弥撒。很遗憾我进不去了，只好去附近的广场。那个大广场，叫……嗯，叫……”
　　夏梨接下了他的话。“萨瑟尔广场。”
　　“哦是的，我喜欢那些鸽子，喜欢它们翅膀拍打起来的声音。”

　　Cider顺着夏梨的喉咙滑下去，清淡的果香在唇齿间扩散。她已经听明白了这个男人昨天的行程，尽管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自己与他相遇是下午两点左右，教堂的弥撒是下午三点，如果他没能参加，那么去萨瑟尔广场也不过再耗上一小时的工夫，再赶到自己与露琪亚约见的那家咖啡厅前的话，还是有这个可能的。如果这个安排是真的，那他就没有去过公共图书馆。不过换一种方式考虑，如果他能够赶到公共图书馆，那这些资料——教堂的弥撒时间，到达广场所需的时间——都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些资料足够他设计出一趟丰富多彩的行程。
　　可他真的不是个游客吗？夏梨再次产生了怀疑。他甚至犯了任何旅行者都可能会犯的错误——因为走了太多地方而不小心忘记某些景点的名字——他都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
　　究竟是伪装，还是事实？
　　日番谷微笑。这些真真假假的话她消化得如何了呢？去过那些地方是真的，只是时间上稍有差异罢了。在这两天内是不会看出异常的，因为所有地方的安排都一模一样，这一点他已经确认过了。教堂会在同一时间举行弥撒，鸽子们也一直都在广场上。
　　至于原本还想继续了解一下这位小姐的想法，却不得不就此打住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作为绅士不拒绝Lady的邀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能把时间全交待在这里。如果不做好准备，今晚就别想行动了。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他不能再等了。

　　“那么，夏梨小姐，我还有其他的旅行计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此别过吧。非常感谢你的邀请，在下不胜荣幸。”日番谷说得非常礼貌，夏梨也没办法挽留。一个游客在自己喜欢的城镇，还有详细的旅行计划，自己也不好占据人家太多时间吧。
　　他尊敬而虔诚地在她的手背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转身离开。
　　夏梨目送日番谷消失在街头。目前她对这个人依然有所怀疑。尽管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怀疑可能比日番谷要更严重。她在酒吧门前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圣-萨姆斯贝利大教堂。不管怎样，她有了另一个可以调查的方向。
　　有所怀疑，才要彻查到底。

　　当夜。浦原商店灯火通明。一护早已布置稳妥，派了无数警员在地下室严密监护。所有人打醒十二分精神巡逻的样子，和名侦探柯南里的场景也差不多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怪盗了。
　　“咚——”一声异响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是有人跑开的脚步声。
　　“也许是犯人发现埋伏逃掉了，露琪亚你领二课去追！”
　　“是！”
　　就在露琪亚率领警员离开几分钟后，一个闪着耀眼白光的物件从屋顶猛然落下。
　　糟了！一护这样想着，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视线在突如其来的白光中难以适应而变得一片空白。他凭记忆向崩玉所在的盒子扑去。指尖触到了一样东西，却有些异样。等光线黯淡下来，他这才发现，那个放置崩玉的盒子——原本是个银制的精美雕花盒——就在刚才，被换成了店铺里那个大小相近的黄铜八音盒。
　　“哦呀！”店长的声音传来，一护回过头，见他正抬头望着屋顶发出赞叹的声音。天花板上不知何时被画上了一枚很大的雪花符号。冰蓝色的符号工整漂亮，笔法流畅，丝毫不见慌乱。
　　混账！这该死的T！
　　“所有人立即去追查T的下落！”黑崎一护一声令下，警员们纷纷出动，在商店四周按既定路线展开搜索。

　　至于真正盗宝的人，刚刚就混在几队警员中，不露痕迹地跟着别人一起散开，去搜索所谓的“自己”。此刻他已穿过无数街巷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很远的地方。在幽深的小巷中他一把扯开警察制服，露出本来的衣物。
　　制服这东西穿起来虽然严整好看，但还是不够方便。日番谷笑一下，继续向前跑去。任务书上写的，是将崩玉带到狮子桥，安置在桥下就好。他既已得手，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返回总部了。
　　日番谷很快就到了狮子桥。这座桥是苹果城内河上的一座石桥，整座桥体都是由石头筑成的。苹果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像这样的石桥在内河上还有不少，而且外表十分相似。如果对环境不够熟悉的话，找起来也不是很容易。不过显然，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轻车熟路地从桥底侧抽出一块石头，将盒子塞进早已镂空的石块内部，再重新放回桥底。石头朝外的那面用白色的笔画下了待雪的符号——一株三叶向下的待雪草。在待雪的任务中，涉及藏匿物品的地点，都会打上特殊标记。
　　就在他要闪身离开的时候，忽然间生出一种感觉。这是多年来出生入死生出的第六感，在无数次危难中将他救下的直觉。
　　极度危险。

　　被消音器弱化的枪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在大脑反应之前，他的身体就先做出了应对。日番谷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扑了出去，他感到肩上一凉，接着燃烧成一片火辣。是子弹从自己肩胛穿透。若非有向前扑的那个动作，被打中的就将是自己的心脏。
　　灭口吗？
　　日番谷无暇多想，因为紧跟着就会有第二，第三发子弹，颗颗都会要自己的命。他闪身向巷内扑去。只有借助深巷间复杂的地形，才有逃脱的可能！
　　果然，接下来子弹似乎从自己的肋骨附近划过。一阵剧痛。他伸手捂住自己左腹，感到有滚烫的血液滴下，却也来不及检查，不知道伤势如何。
　　脚步在身后的巷中响起，他忍着左肩与腹部的疼痛，在脑海中搜索最高效的逃跑路线。也幸亏事前对这里的地形做了充分的了解，他像只迅捷的豹，借助夜色的掩护与巷间复杂的地形，辗转移动，并没有被杀手立刻追上。
　　可恶！肩胛那里……是伤到血管了吗……血液不断流出，更何况自己只顾按住腹部，那里根本无暇顾及。迟早会被发现的，地上留下的血迹简直就是追杀自己的最佳导航。
　　他咬紧牙关从下个巷口扑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跳进内河。只要下了河，鲜血就会随着水流冲走。即便仍旧流血不止，上岸的地点也没那么容易找。这是眼下唯一能够甩脱杀手的方法。
　　半小时后，他浑身湿漉，十分狼狈地攀上一处河岸。大量失血加上在水里浸泡过久，日番谷感到彻骨的寒冷。尽管有立刻趴下的冲动，他还是挑了一条小巷，一头钻了进去。
　　唔，糟糕……视线开始模糊了……脚步也开始乱……失血过多了……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扶住了，没有一头栽倒在地。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很冷静也有点熟悉，是今天听到过的那个女声。
　　“喂，你……没事吧，日番谷冬狮郎？”

　　日番谷冬狮郎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窗帘被拉起来遮住窗口，密不透风。与此同时，肩胛与腹部疼痛不已，他这才想起自己中了枪。低头查看了一下，两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现在有一大堆绷带绑住了受伤的地方。他试着活动了两下，还有很剧烈的痛感。环顾四周，看样子这是家旅馆。自己在昏倒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好像是……黑崎夏梨？也就是说，是她带自己来这里的？
　　屋子的门突然响了一下，他冰绿的眸猛地扫过去，带着敌意盯住那扇门。可能是夏梨，也有可能是……任何人。

　　是夏梨。
　　黑崎夏梨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日番谷已经醒了。他湖水绿的双眸在瞬间有一丝敌意泛起，看清是自己后立刻就消失了。现在这家伙已经彻头彻尾换上了一脸“感谢拯救失足游客”的无辜神情。
　　“那么，T先生，”夏梨这次可不会再被他骗倒了，直接换了称呼。现在她已经毫不犹豫地直接称他为T了，“是谁在追杀你？”
　　“嗯？竟然不是先问崩玉么？”他笑起来，压根不否认自己的身份。反正夏梨已经看穿了自己，再说谎也没什么意思。
　　“□□92F，能用到这种枪的人不多吧。”夏梨插起双臂紧盯住他的眼睛，锐利的目光连日番谷都感到没办法隐瞒下去，“是谁想要你的命？”
　　他扬了扬眉梢，开口时声音平平淡淡。“小姐，如果跟这种事扯上关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如果怎样’的问题，而是‘已经如此’了……”夏梨哂笑，“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连个问题也不肯回答？就算死也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T的？”
　　“阿，线索很多……你昨天在酒馆里说了谎话，圣-萨姆斯贝利大教堂前天的弥撒临时取消了。再加上昨天失窃，当晚你又突然被追杀。别忘了还有你半路丢下的警察制服，足以缩小你的移动范围。给我个不怀疑你的理由，Hitsugaya Toushirou，T先生？”她耸了耸肩，“幸好我昨晚刚好在这附近，否则你别想活到现在。”
　　嘛说的没错，线索还真是挺多。日番谷没所谓地想，谁能想得到弥撒临时取消了……
　　“行了不要再试图转移话题了，回答我的问题吧。”她往前走了一步。

　　黑崎夏梨无疑聪慧又漂亮，与她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吸引着自己。日番谷冬狮郎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对她真的有点——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动摇。也许自己可以告诉她一部分真相，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毫无悬念地闪过。但他更清楚动摇的代价，对自己而言无所谓，对她而言却很残忍。
　　就像待雪的接线员松本乱菊所说的，身份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日番谷不喜欢杀手的世界，不喜欢待雪，更不喜欢黑暗的东西，但他从出生起就不能逃避只能面对。那些潜藏在夜色之下真正的黑暗挥之不去，他没得选择。但夏梨不同。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擅自将她扯进来只会毁了她。
　　“我没有理由把你也拉下水。”他平静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半毫的反悔，片刻过后夏梨换上了一副无奈又懊恼的神情。她没再说话，只是走过房间伸手拉开了窗帘。日番谷刚醒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厚重的帘幕将窗外光线遮得严严实实。在光线流窜进来的那个瞬间，日番谷冰绿的眸中映出窗子对面的一丝寒光。
　　不好！

　　夏梨突然被日番谷从身后扑倒，与此同时一声脆响，眼前的玻璃已经粉碎。是狙击手从对面建筑中击穿了玻璃。不过这一枪显然没有打中他们。杀手并不会立刻开第二枪，他只需要耐心寻找下一次机会。
　　夏梨心说，这一枪来得还真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如果这次不是日番谷，自己已经死了。不过，死里逃生没有让她惊愕，更没有让她吓到腿软，因为这正是她的计划——引那个杀手出来，让日番谷亲眼看到，事情已经不可逆转。
　　趴在地上，她侧过头低声开口。“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已经逃不掉了。”
　　腕上一紧，她被日番谷拽了起来。他把她拉到墙边，躲在从外面看不到的方位。他的声音在夏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因伤势还是紧张而略显急促。
　　“是镜花水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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