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不夜城

　　苹果城是一个十分繁忙的城市，地处枢纽，商旅不断。即便是在本应陷入沉睡的黑夜也依然熙来攘往。灯火破空，映得半边天空简直都要亮起来。因此在一些人口中，这个地方被称作“不夜”。而这些人，大多是惯于用代号与隐语交流，做一些明里不能声张勾当的亡命之徒。如果你是个老老实实的普通民众，还是不要试图去了解这类事情的好。
　　也许这种生活比较阴暗，但你无法否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在有很多时候，你甚至无法去断定那些看似错误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错误。也许只是在那些人眼前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道路而已。仅此而已。
　　在这样的苹果城中，最近正沸沸扬扬地流传着一件事情：那个T要来大驾光临了。
　　那个T。
　　哪个？
　　咳咳。除了那个每次盗宝只留下一个雪花符号就消失无踪的家伙，还能是谁？据说那人有着猫一般漂亮的瞳，在黑夜中灼人眼目。都说T帅得堪比名侦探柯南里的怪盗基德，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只怕还没见过基德的人多。名字嘛，没有。不，应该叫做没有留过。顶多只是在雪花旁边附上一个字母T。所以人们对他的称呼就是T。
　　这是从柠檬镇过来探亲的井上小姐带来的消息。她的说法夸张却不失真实。据说是有人在那边酒馆放出的话，T这次盯上的是苹果城中浦原商店的镇店之宝——崩玉。
　　“那有什么？只要有咱们的黑崎警官在，什么事情都没问题的，是吧？”浦原商店的店长从帽沿下抬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对方盯上的压根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嘛，也许我们这次可以大饱眼福了，看是传说中的那个T厉害，还是我们的黑崎警官更胜一筹呢？”

　　黑崎一护，就是镇守苹果城的警官。年纪轻轻，却异常干练，除了偶尔犯一些特别二的错误以外还是相当可靠的。当然了，有露琪亚刑警在他身边，那些问题也都能在第一时间纠正。所以到现在为止，苹果城还从未出过什么大事件。很多罪犯者都是在未雨绸缪的时候，就被他们一网打尽了。能将繁忙的不夜城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可谓功不可没。
　　“嘿，这不是黑崎小姐吗！最近的治安真是全靠你大哥了！替我向他说声辛苦了！”
　　被唤作黑崎小姐的是黑崎一护的妹妹夏梨。乌色的发丝随意垂在耳畔，高高梳起的马尾辫显得颇为干练。她笑起来的时候温和有礼，与平素淡漠的表情判若两人。尽管工作与警察无关，但由于一护的关系，偶尔也会参与到案子中来，不得不说夏梨冷静的判断和敏锐的直觉令无数警官赞叹不已。
　　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作为回礼，继而拐进一家小小的酒馆。
　　要知道，酒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才是最直接的情报来源地。只要竖起耳朵，很有可能就会捕获非常有用的消息。她虽不是警察，但多多少少对这个T有点兴趣，又常在一护和露琪亚这些警官身边，也学到了很多查探方法。用露琪亚的话说，夏梨不做警察真是太可惜了。难得休假，她就趁此机会来酒馆碰碰运气。

　　“小姐，那边的先生请您喝一杯。”Waiter推过来一杯酒。和自己之前点的那杯一样，金黄色的Cider。苹果城的名酒。
　　夏梨抬头望向Waiter指的那个方向，只见不甚明亮的角落之中，有个年轻人微微欠身。雪色的发在低调昏暗的背景中带着点惑人的感觉，那对微睁的漂亮眼眸中仿佛有绿光流动，一直晃进自己的眼睛。
　　——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苹果城的人她当然不可能全都认识。此外，要是传出T这个人会来的话，只怕会有一大批陌生家伙慕名而来吧。不过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请自己喝这杯酒的呢就不得而知了。下毒什么的不可能，根本就没经由那人的手。所以说……也许只是场平白的邂逅，这一类的？算了不去管了，想要搭讪的话他自己会过来的。
　　夏梨端起杯子欣然向他抬一下，算是接受，不过并不打算过去，她继续坐在吧台前听着其他人谈话。
　　“……是阿……听说就是这两天了……”
　　“一直很期待呢，能见到T的手段阿……”
　　夏梨轻轻啜饮一口，带着苹果与酒精香气的Cider滑过她的喉咙，一片甜香。不愧是苹果城的名酒。而那个请客的人……想到这里她微微侧过视线，恰巧对上那双湖水绿的眼睛。在一片尘嚣中安静清澈，与周身的环境融合在一起，既有种莫名的排斥感，却又奇异地引人。
　　她记起露琪亚曾说过的话。
　　「有时候需要用心去感受那些人，那些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敌是友，是善还是恶。」
　　这个人看起来在黑暗中如鱼得水，却又似乎并不屑于融入黑暗。
　　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呢？

　　他只看了她几眼，就觉得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人。独自坐在那里，只点了杯酒，又不像是等人，更像是随便坐坐。但这一坐，只怕就有门道了。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异常敏锐，此刻她正竖起耳朵在听别人谈话，而她身后那帮人正在高谈阔论的内容，就是T。
　　对自己很好奇的女人么？也难怪……都传说自己帅得简直惨绝人寰，夸张的程度连他自己听了嘴角也要抖上几抖，挤着想来看自己一眼的女人也不是一群两群了。原本想秘密行动的，可惜有人在柠檬镇放了消息出去，也不知道是何居心。被抓当然不至于，但很可能会引来一大帮看热闹的围观党。
　　啧，麻烦死了。我真不是怪盗基德那种人越多就越嚣张，耍帅扮酷的家伙。
　　目光离开她，他开始认真构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到崩玉，充其量不过是个委托人对组织提出的任务，而他碰巧接了那单生意，仅此而已。如果不是他接手，那将要丢掉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件东西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比起其他的专职杀手，他还是挺认可自己这个小偷身份的。尽管听上去，小偷这个字眼并不那么风光。就算被美化之后叫“怪盗”，本质仍是个偷东西的。
　　Waiter走过的时候，他低声吩咐替那位小姐点了一杯酒。是这里最出名的一种，如同这座城的名字一般，带着苹果的香气。这样的选择，八成不会被拒绝。至于目的……她喝酒的姿势很好看，而且那种金黄色的酒很适合她，所以想再为她点一杯。他想了想，只在脑袋里找到了这个原因，没什么更深的含义了。
　　他扬起脖子，将自己杯中的Calvados一饮而尽。T要来的消息几乎已沸沸扬扬传满苹果城，只怕再过不久就要全城戒备，时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充裕。他已经在酒馆里听了足够的情报，没必要再耽搁了，更何况，还有很多要准备的工作呢。他起身向外走去，路过那个女人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也点头回礼。一瞥之下，他看到她有着近乎完美的侧脸。
　　他走了出去，在迎面拂来的风中摇摇头。他心道，不过是一场邂逅，有缘再会了。

　　站在街边，他环视着这座城镇，方才还带着点笑意的绿眸此刻变得无比锋锐。下面要做的，是充分调查一下这里的警力。已经在酒馆听说了那个很有名的黑崎警官，就从他开始吧。
　　手机忽然在口袋中振动起来。从不用铃声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看了一眼号码，按下接听键。
　　“喂？”
　　一把甜美而懒散的女声响起。「日番谷少爷，您的主顾有追加条款。」
　　被唤作日番谷的人微微皱眉。“我说过了吧，松本，不要用那个称谓。”
　　「是，是。不过称谓什么的只是身外之物，身份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日番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说重点。”
　　「主顾的追加条款是，在这两天完成任务。做不到的话，待雪就会声誉扫地。」
　　日番谷沉思片刻。“我知道了。”

　　待雪。
　　尽管自己并不屑于接手这个杀手组织，但好歹是老爷子的东西。就算自己不要，也绝不能就此毁了。那位委托人在下单后又提出追加，而且是在时间方面的……当真如此紧急么？但不管理由是什么，只要接了委托待雪就不能坐视不理。看样子自己要抓紧一点了。
　　挂断电话后，他竖起自己的衣领，快步向公共图书馆走去。在他身后，长风顿起，席卷过整个苹果城。

　　夏梨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甚至跟自己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招呼。所以她否定了单纯邂逅的想法，因为那人丝毫没有搭讪的意思。而他从自己身后经过的时候，自己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她说不清原因，也许是这杯酒里有着令她无法参透的目的，也许只是他走路的动作姿态带着微妙引人的气息。
　　跟自己一样。这是第一想法。
　　所谓的“一样”，也就是他来此的目的——探听消息。只要思考一下就会知道，自己在听的时候，那帮喝酒的人已经在谈论T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必然也是同样的内容，八成还会提到自家大哥黑崎一护，语气中很可能还会带着点骄傲的成分。如果那个人就是T的话，那么他应该已经得到一哥的部分情报了。所以他眼下离开，就可以去调查一哥的情况了。
　　想到这里夏梨突然愣了一下。她发觉自己刚刚把那个人当作了T。尽管只是种假设，但作为一向敏锐的自己而言，这种假设显然已经有了真正的含义——她非常自然地赋予了他身份与目的，紧接着推测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如果……这是真的……
　　想到这里，她推开桌上的酒杯抢了出去，然而已经太迟，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夏梨站在风里打量着街上三五成群的行人。
　　如果自己的推断无误，是一定会再见的，对吧。她想起自己见过的那双微睁的眸，在黑暗中带起一道难以形容的光芒。又慵懒又高傲，虽不震慑人心却令人过目不忘，那眸子的颜色，像湖水沉默宁静的绿。
　　夏梨整了整衣领，自然而然地向苹果城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她倒要看看，从这城市公共开放的场所，究竟能查到多少有关黑崎一护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她站在苹果城图书馆中的开放式查询电脑前叹了口气。十分不妙，她暗自感叹了一下，立即拿起手机拨通了露琪亚的电话。
　　“露琪亚么，帮我一个忙，先将几个网站的服务器关掉，等活动结束后再开。要他们打出服务器正在维护，稍后恢复的网页来，可以吗？”
　　“嗯，我把那几个网址发给你。稍等片刻。”
　　“对，越快越好。”
　　“如果你想见我，就咖啡厅吧，上周五去的那家。还有阿，我比较喜欢你穿那条蓝底印花的裙子。”
　　“那么两小时后见。Bye！”

　　听对面的夏梨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露琪亚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一句就提到了“活动”，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意指行动或事件，夏梨必然有所发现。而后的内容说明意味着那几个网站与事件有联系，而且有些不方便说的内容需要当面详谈，地点也用了非常模糊的说法令别人听不出具体地址，而那句对衣服的品评更是表明自己不能以警察的形象出现。
　　不愧是夏梨，一如既往的精明。
　　电子邮件已经来了。露琪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这件事情。如果夏梨说是，那她就不会有任何怀疑。露琪亚只扫了一眼那几个网址就察觉到，从那些地方能查到苹果城的警力情况。
　　也就是说，夏梨可能察觉到T的行动了？

　　日番谷从书架的缝隙中盯着夏梨看了一段时间，她打电话的声音零零碎碎传进自己的耳朵，听来只是个普通邀约。不过，就从自己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赶到的速度来看，一点也不简单。
　　这女人大概是很厉害，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想知道的，自己都已经查清楚了。
　　对吧，黑崎夏梨小姐？
　　盯着她离开，日番谷回到那台电脑前摆弄了几下。果不其然，所有的浏览信息都被清空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自己已经无法查明刚才她都看过什么网页，果然是做得挺周全。他微微翘起嘴角，转身消失在高大的书架之间。
　　是时候去浦原商店探一探了，当然，是以普通顾客的身份。

　　当日番谷迈步走进浦原商店的时候，店长那句欢迎光临说得很是不疾不徐，斯文有礼。他点了点头，说声我来随便看看，就很随意地在店铺里看着商品。真是一家很奇特的商店，这是他的第一想法。卖的东西都很诡异，或许这应该叫新奇？粗看几眼，大半的商品他都觉得自己无法断定具体用途。他随手拿起一件镶着镜子的黄铜匣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有十分精美的什么家族的纹饰，还有面小圆镜。他随手打开来，悦耳的音乐立时响起。原来是个八音盒。
　　“这音色真不错！”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他很自然地瞟了一眼门口，跟着收回目光继续端详自己手中的物件。
　　我说是谁，原来是黑崎一护。这张脸已经被他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更何况，他身上正穿着警察制服，应该是就即将发生的事件来找那位店长商讨对策的吧。
　　见一护盯了自己几眼，也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他耸耸肩放下手中的黄铜匣子，十分知趣地推门离开，看上去就像是相当配合警察工作的普通市民。
　　等这位顾客走出去有一阵后，一护才开始行动。他很利索地拿起方才那个人把玩过的盒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显然没有什么发现。他放下盒子，又亲手检查了一遍附近的物件，确认没问题后才跟浦原交谈起来。
　　此时，隔了两条街开外的小巷中，日番谷的嘴角轻轻挑起。在他的左耳上挂着一只银色的耳机。耳机中断断续续传出了黑崎警官与浦原店长的谈话。
　　不愧是黑崎一护，是怀疑我在东西上动手脚吧。只可惜你找错地方了，我会那么大意地把窃听器安置在匣子附近吗，尽管停留了那么久？
　　“……那件东西阿……是的我已经收好了……在地下室……你带着人来……”
　　到这里，他“啪”地一声关掉了窃听器。那东西会在十分钟后自动销毁，不会被查到蛛丝马迹的。该听的都已经听到了。但还有些事情要准备，所以行动时间定在明晚。
　　熟练地穿越街巷，他要更快地将这附近的地形摸清楚，这也是为了便于藏逃。

　　就在他经过一家不起眼的小咖啡厅的时候，由于角度问题，他并没有看到正对着窗口的位置刚好坐着两个人——夏梨和露琪亚。
　　“你怀疑是那个人？”露琪亚一脸严肃，与工作有关的事情她总是认真对待。
　　“嗯。”夏梨点头。她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露琪亚，比起警服，这身裙装也很适合她。
　　“发色银白，眼睛是绿色的。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就会感受到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夏梨搅了一下杯中的Blue Mountain，目光扫过窗外，就在此刻脑海中的那个身影竟在窗外一闪而过！
　　“就是他！”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钱扣在桌上就闪了出去，“我们追！”
　　半小时后，夏梨和露琪亚宣告跟踪失败。那家伙简直闪得比兔子还快，这些要命的街巷对那人来讲简直是如鱼得水。由于没有确凿证据，露琪亚并不方便通知警署正式跟踪缉拿，所以两人只是私下行动。本想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抓不了至少也要跟个大概，没想到还是□□脆利落地甩脱了。
　　“这样，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第一时间通知我，没问题吧？”露琪亚留下话就离开了，毕竟，浦原商店那里还有安排。一护已经传了消息要她尽快赶过去。
　　夏梨点了点头，向她道别。夜色悄然笼下，街灯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照明了整座城市。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能体会到苹果城那不为人知的地下称谓的真正含义——不夜。
　　有些难以言述的东西会滋生于黑暗，潜藏于灯火无法通达的心脏深处。
　　有人一心想要拯救，有人也会想，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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