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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可以擦肩在前世或来生，以万物的形态，但却偏偏是现在，此时此刻，作为彼此眼中的那个人。
　　李懂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怪物，顾顺拿着手枪，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他说，顾顺，杀了我。顾顺把枪抵在他的胸口，李懂闭上眼睛。他在等。人们说，子弹穿过怪物的胸膛之后，身体里涌出来的血液是彩虹色的。
　　顾顺却没有开枪。他说，枪里没有子弹了，小怪物，那我换一种方式吧。
　　于是顾顺吻了李懂，他把自己也变成了怪物。
　　李懂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人们，惊恐地举起手里的猎枪，子弹像是流星一样落下来，穿透顾顺和他的身体。
　　鲜红的血液疯狂地涌了出来。
　　李懂骤然惊醒。
　　宿醉和噩梦，几乎把人撕裂的头痛似乎是必然的后遗症。李懂懊恼地用食指和拇指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昨天他做了什么，最后怎么回来的，脑袋里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绵密的痛感中，忽然有一丝温热从太阳穴传来。李懂讶异地回头，看到顾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他的手掌挡住了李懂的大半视线，模糊的视野里，李懂只能通过顾顺手上的力度来判断他的情绪。
　　“哎，别乱动。”顾顺手上微微用力，把李懂偏着的脑袋正了回去，“你小学做眼保健操的时候也这样不听话啊？”
　　李懂乖乖地没有再动，双目正视着前方花白的墙壁。白炽灯的灯光下，光洁的墙泛着冷而亮的光泽，刺得李懂眼睛生疼。
　　顾顺就势坐上了床，帮李懂按摩太阳穴的双手换了个姿势，轻轻地捂住了李懂的眼睛。
　　“别看了，眼睛不疼啊？”顾顺换了个坐姿，将李懂拥进怀里，“累了就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李懂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闭着眼，先休息。我想和你谈点事儿。”顾顺说，“我说你听就行。”
　　只用听不用说，这算哪门子的谈事情？李懂敏锐地明白了这一点。无奈他的脑袋里还响着若隐若现的轰鸣声，醉酒的后遗症，像是有人在里面装了台发动机，吵得他根本无法凝神思考。
　　他后仰着，把头搁在顾顺的肩膀上，心中却还隐隐地不安着。顾顺这架势，显然是没有打算和他商量。他昨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要让顾顺这样正经地和他谈话？
　　喝断片儿真是太可怕了。
　　“我昨天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顾顺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到李懂的耳朵里，语调慵懒，仿佛在说的事情只是明天吃什么这样的家常闲话。
　　李懂嗯了一声，顿了顿，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睁开眼，翻过身来望着顾顺，眼底盛满了各色不安惶恐。
　　“阿姨说了什么？”李懂小心翼翼地问。
　　“想知道啊？”
　　李懂点头。
　　顾顺看他一脸紧张又乖巧的表情，忍不住去逗他：“你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李懂倒是毫无防备，怀里抱着个枕头，往顾顺身边靠了靠。
　　顾顺亦是从善如流地挨近了李懂，凑到他耳朵边上，轻轻地吹了口气。
　　李懂抬眼去瞧他，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过了会儿，他才恍然，用怀里的枕头狠狠地砸了顾顺一下：“你无不无聊啊！”
　　顾顺偏身躲过去，笑着打趣他：“不无聊。你这个样子，我怎么会觉得无聊？”
　　他顺势捉住李懂挥在空中的手，欺身压上去，把人推倒在软塌塌的床上。
　　李懂怀里抱着那个软软的羽毛枕头，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顾顺压在了身底下。
　　顾顺的左手护着李懂的后脑勺，脑袋因弹力狠狠地撞上床垫时，脑后温热的触感着实让他心安了不少。
　　李懂用双臂撑在顾顺的胸前：“快告诉我，阿姨到底说什么了？”
　　顾顺翻了个白眼儿给他：“看来我妈还真是比我重要。”
　　李懂哽了一下，无话可说。虽然话不能这样讲，但一直以来，顾顺的家人的确是重要而微妙的存在。
　　顾顺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把李懂也拉起来，两人在床上对面而坐。
　　李懂衬衣的领子被揉得皱起来，扣子也被刚才那一番胡闹扯得乱七八糟。
　　顾顺低下头去，修长的手指顺着李懂不甚整齐的前襟衣缝划了几下，开始一粒一粒帮他整理。
　　他一边给李懂扣着纽扣，一边说：“我跟我妈说，你是我的人。我妈就把电话挂了啊。”
　　话题结束得简单粗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继续描述的。顾顺言简意赅，剩下的就是李懂的目瞪口呆，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无言。
　　然而这个结果，其实也不甚意外。
　　李懂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握住顾顺帮他整理衣领的手，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忽然打这一通电话？”
　　顾顺一愣，转瞬即被李懂那真诚的询问气笑了，他敲了下李懂的额头：“说完就忘，属金鱼的？昨天是谁朝我吼，‘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管我喝多少’！”
　　顾顺模仿着李懂喝醉的语气，奶凶奶凶地还原了那句话，中间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的夸张。
　　李懂顿时窘住了，脸颊腾地就红了起来。他低着头，悄没声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我得让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啊。”顾顺捏了捏李懂的脸颊。
　　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红色绒布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银质的戒指。李懂这才想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那枚戒指已经不见了。
　　顾顺从盒子里取出戒指，拉起李懂的左手，郑重而小心地将戒指推到李懂的无名指上。
　　他们是彼此的什么人呢？顾顺其实不很清楚。
　　感情这回事，并不是几个形容词加名词就能盖棺定论的。
　　他唯一能为李懂做的，就是帮他戴上这枚戒指，然后给他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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