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川有狼

　　晚间木苍忧心匆匆地看着我，“青蛮，我们回神川吧。”

　　“为什么？”每次说到回神川这个话题时，我都尤其紧张。木苍道：“我看明白了，尹胥焕已经喜欢上你了，你也喜欢上他了。”换在以前我还会否认，现今我连否认都懒得否认了，我伸手揽了木苍道：“你知道就罢，千万别说给其他人听。”

　　木苍道：“青蛮，现在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而是你自身的问题。你与尹胥焕的举止如此亲密，我看明白了，苏子也能看明白，山/奈自然也能看明白。其实这看不看得明白眼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神川狼王，尹胥焕只是一个世人，你离不开神川，尹胥焕又入不得神川，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见不着尹胥焕时，我就十分想他。只要一看到，我的心情就会大好。”我翻了个身，正对木苍。木苍握了我的手：“青蛮，你可想过山/奈，你可想过沙苑爷爷，你可曾想过狼族所有子弟？”

　　我忙应声道：“我想过，这些我自然都想过。我不敢忘记沙苑爷爷，我也不敢忘记火狼一族，我更不敢忘记自己是神川狼王。”默了片刻，木苍神色忧伤道：“青蛮，若要你在尹胥焕一人与神川整个狼族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哪个？”

　　见我半晌不答，木苍又问了一遍，“你会选哪个？”我扯着被褥一把蒙过脑袋，“哪有这种选择的，我不能舍弃尹胥焕，我也不能抛弃神川狼族。”木苍叹了一声没再作声。这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了，天底下应该没有这种两难的选择吧？

　　我晓得花旋子厉害，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厉害。包括山奈在内的五十一名狼族子弟，皆被花旋子打伤。天方破晓时，我忽然嗅得一阵血腥气儿，起床一看，但见山奈带伤而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木苍甚惊，山/奈道：“你们身上可曾带得神芝仙草？”木苍忙掏出一朵，苏子也急忙掏出一朵。我道：“其他人呢？”

　　山/奈道：“都在城外，大家都受了伤，有几人伤得甚重，这两朵神芝仙草不够。”山/奈的功夫在神川里是极为了得的，眼下却被花旋子伤成这样，是我低估他了。

　　我和木苍去药铺买了许多金创药，五十族人聚在城外的一处密林，三三两两抱团而坐。我一眼看过，众人受伤程度不一，怪就怪在他们脖子后方都有一个血窟窿，衣裳被血浸染。伤重的人分食神芝仙草，其他人皆敷药包扎。我第一次见山/奈伤成这样，心里极不舒服：“山/奈，你身上可还有伤？”

　　山/奈摇头道：“我无甚大碍。”我伸手翻开山/奈的衣领，山/奈道：“我此处无伤。”他面色甚沉，想来这个血窟窿不简单，我道出心头疑问：“山/奈，我见他们脖子后方都有相似的伤，莫不是此处是我们火狼的弱点？”

　　默了片刻，山/奈点头道：“背后的头三节脊骨，这是与严寒一样的致命弱点。”

　　头三节脊骨？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是火狼的致命弱点。我只记得沙苑爷爷说火狼怕冷，切不可吃寒性食物，这一点莫不是因为我没认真听沙苑爷爷讲学而听漏了？不对不对，看山/奈这个样子，他应该也是才晓得这件事，我听漏了他不可能听漏。

　　山/奈道：“昨日我们在城外密林找到了花旋子，他不攻我们其他地方，只伤头三节脊骨。起初我还不明白花旋子为何要这样做，后来才明白，脊骨被伤的人无法再兽化，这一点沙苑爷爷从未告诉过我们。”山/奈甚怒，额头两侧的青筋暴起。

　　我握了山/奈的手道：“或许沙苑爷爷也不晓得这一点。事成定局，眼下要紧的事就是送他们回神川休养，捉花旋子一事交给我。”

　　“木苍与苏子护送他们回去便可，我留下陪你。花旋子此人颇有心计，且心狠手辣，实在不容小觑。”我知山/奈性子犟，不好推脱只好应下。诸伤包扎完后，苏子，木苍和几个伤得较轻的族人兽化成狼，他们驼了众人便走。

　　山/奈不愿露面，更不愿住在尹胥焕的阮宁阁，我不好勉强，只能任由他去寻花旋子。尹胥焕这两日频繁进宫，回来时的脸色皆不太好，不知原因我也不敢随便乱问，免得徒增他的烦恼。山/奈近两日露面时的脸色也不似以往轻松，每问其原因时他总是搪塞而过。

　　我今日上街去买青荷水晶糕时听得不少议论。
　　“现今夜里还是不要出门了。”
　　“我也听说了，夜里有狼，好大的狼。”

　　“可不是嘛，前几日夜里我亲眼见着那高楼上有一匹比月亮还大的狼，实在是怕人。”

　　“不止城内，城外也有，就在两日前，城外有好几头红色的狼在吃人呐，一口一个，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高楼上的狼是我，城外的狼是山/奈他们。这两日山/奈愁眉苦脸，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我捧了青荷水晶糕转回阮宁阁，途径一茶楼时嗅得花旋子身上的气味儿，转脸则见他坐在窗棂旁悠悠喝着茶，分外闲适。

　　山/奈他们被伤成那副模样，现下这个凶手竟在我眼前悠闲地喝着茶，气煞我也。直奔上楼，我一脚踹开房门，“花旋子，你竟然还有脸喝茶！”

　　“脾气见涨，竟敢这般直呼我名姓了，不错。”花旋子搁了茶杯，微微往椅子上靠了靠，脸上的悠闲之色越盛。我没底气地又骂了他一句，“大家都是同族，你为什么要下如此重手？！”

　　“他们未曾拿我当同族，我又何必拿他们做同族？况且我一早就好言劝过，他们不听劝，我也没办法。青蛮，换位想之，若是一群人声势浩大地来抓你回神川，你会束手就擒吗？”花旋子正声正色，倒叫我生了不少怯意。

　　秉持我一贯的启发悔悟兼循循善诱法，我开始劝导花旋子：“狼族向来团结，不会丢弃任何一个同伴。他们并非不拿你当同族，只是命令在身，他们也无可奈何。再说你比我们年长多岁，应该是比我们更要懂得自己犯错自己承担后果这一道理。火狼珠是神川最重要的物件，族规上写得清清楚楚，你明知故犯，现下又何必埋怨族人？”

　　“自己犯错自己承担后果？青蛮，你是神川狼王，你自己做到这一点了吗？”花旋子这一话问得我顿时语塞。

　　我没有做到，不管是在喜欢上尹胥焕这一件事，还是在放跑花旋子这一件事，我都在一味地逃避，逃避我应该承受的后果。

　　“你现在跟我回神川，我承担我的后果，你承担你的后果。”我拍桌而起，气势颇盛。花旋子似乎是冷笑了一声，“你放心，我回神川的，只是现在回去未免太早了，回去也徒劳。”

　　我忙补充了一句：“在认错这件事上越早越好，要是回去晚了那可真就是徒劳了。”花旋子笑着喝了一口茶，“真不明白火狼珠为何会选你做神川狼王。”他笑容玩味，看来十分不屑我这个狼王。

　　其实不止花旋子，神川里头很多族人都不屑我这个狼王。我没办法，我也搞不明白为何火狼珠会选我，我又怂又没本事还老爱犯错，这些年要不是山/奈和沙苑爷爷他们帮我，说不定我早就被其他狼赶下王位了。

　　可我现下已经成了狼王，虽然晓得花旋子鄙视我，可我气势上还是不能屈服。我忙道了一句，“你别看我现在一事无成，再过几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振兴神川。这一届的神川狼王是母的，但是这一届的神川狼王也是很有雄心的！”

　　“青蛮，天真本来是一个好东西，但是你作为神川狼王，这种东西最好还是早点丢弃。”花旋子这一语怎么跟沙苑爷爷说的如此相似，现下我仍旧不解，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要叫我丢？

　　“这世上的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也不怪你，毕竟你还小。”花旋子将走，我一把扯住他的飘飘衣袖，“你不许走，快跟我回去认罚。只要你此番乖乖跟我回去，我一定在沙苑爷爷面前替你求情，让他少关你些时日。”

　　花旋子回身看我，目光有些无奈，“山/奈他们来请你回神川做狼王你都不愿意，现在叫我回去受罚你觉得我会愿意吗？青蛮，是你告诉我让我带着檀兰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你在神川崖底给了我希望，现在又打算将我这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抹灭吗？”

　　有口难言，我当初那么说只是想宽慰宽慰花旋子，压根就没想过会有这种结果。花旋子扯了袖子就走，我心里虽怕，不过我这副身子又不由自主地跑上前拦他。

　　花旋子道：“眼下月城里边四处都能听到关于火狼的议论，你若不想此事越闹越大就乖乖地回阮宁阁去陪你的张尹胥焕。”花旋子笑容真切，其中也透着一道难于言表的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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