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辞职又失败

　　次日，邵荭按照维笑提供的地址去找杨晋，她心情很忐忑，一方面想找到杨晋，让他把她代还的夫妻债吐回给她，另一方面又不想他出现，打扰她跟邱成的好事。

　　幸好，杨晋不在。

　　出租屋门有被人踢踹的痕迹，屋内凌乱不堪，衣服和速食食品的垃圾混成一堆，丢了满地，铺满房地产旧杂志的桌上摆着一桶冷却油凝的泡面，窗户被开到最大，窗台上有踩踏的痕迹。

　　邵荭几乎可以猜到当时的场景——杨晋正吃泡面，债主找上门来，他仓皇爬窗逃跑。

　　房东看着被弄脏的房屋，气得拍大腿:“这龟孙子！把我的房子弄得这么脏乱，房租也欠了一个月不交，诶，你是他朋友是不是，是就帮他把房租和清理费交了。”

　　邵荭递给他一张照片:“住这里的，是不是这个人？”

　　房东戴上眼镜一看:“对对对，就是他！”

　　“他住这里多久了？”

　　“一个多月。”

　　“要我帮他还房租可以，但我要看你们的房屋出租合同，还有他的身份证件，要确保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看过杨晋的身份证复印件，邵荭确认是杨晋本人无疑，她帮杨晋付了房租，还多给了一笔封口费。

　　“如果有人来找他，就说不知道。当他死了，除了你我，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在这里住过，就算他回来找你，也不准他入住。”

　　——“如果找不到他，不如就当他死了。”维笑曾这么暗示过她。

　　邵荭向法院申请宣告杨晋死亡，不知道她伪造了什么信息，让本该失踪四年才能宣告死亡的杨晋，在被法院受理申请后，就被宣告死亡，宣告死亡的公告期长达一年，这一年已足够她做很多事情。

　　她伪造杨晋的身份证去办理股权转让，持有了连丰公司99%的股权，将法定代表人变更为她。再把他所有财产进行大彻查，然而除了连丰外，他所有财产都被查封或冻结，几乎都被法院执行完毕，所剩无几，连丰的股权还是因为她代他还款才解封的。

　　没有经济利益还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不如死了算了。

　　她是一位谨慎的人，但她的谨慎度并不与她的商业头脑对等，她对一样事情的决策更多的是依附他人，这他人可以是她的潜规则对象，可以是邱成，甚至可以是刚认识不久的维笑。

　　她自信于自己的谨慎，认为没有人可以骗过她的眼睛。

　　获得连丰股权后，她向颜慕礼抛出了诚意合作的橄榄枝，要求颜慕礼针对设计图纸、成本估价以及承建方等提供更全面的信息。

　　颜慕礼筹备一周后，亲自将上述材料送到她面前，进行更进一步的磋商。

　　然而她语焉不详，态度模棱两可，没有果断地同意颜慕礼的方案，也没有委婉地提出拒绝，只是说她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颜慕礼不得不扫兴离开。

　　她持有这一整套完善得几乎不需要考虑什么，明天就可以安排动工的材料，联系了一个人。

　　“启空要求七三分。”邵荭把颜慕礼的材料放到桌上，材料被密封袋装好，她也没有给对方打开的意思，“既然谈合作，总得要有让我选你们而不选启空的优势，你说对吧？盛威公司的市场部部长，江诚局。”

　　江诚局将近四十，长得贼眉鼠眼，一套西装穿在他身上，就像披着优雅皮囊的耗子，外表也改变不了他鬼祟的本质。

　　“当然当然，我是带着诚意而来的。”江诚局看都不看密封袋一眼，“我们只需六.四分就好。”

　　邵荭呼吸一停:“当真？”六.四是对利润的很大让步了。

　　“哎说这什么话，我们还能骗你不成？”江诚局摆摆手，“这块地开发后的价值，我们谁不知道，启空想拿七成利润也太嚣张了，目前土地增值，政府管控的手已经缩了回去，房价可以在不过分的范围内上涨。我猜启空是把销售方的成本算进去了吧，嗨，那不行，花费太多，我们连丰就有销售机构，根本不需要另外找销售方合作，这样就省下了销售的开销，这笔开销就当一成利润让给你们。”

　　“仅仅销售的成本就有一成利润的让步？”邵荭身子前倾，以不相信的目光审视着江诚局，“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瞧你想哪去了，一成利润当然不止这些，还有承建方这方面，我们有长期合作并有优惠的承建方，保证成本比启空低得多，启空的承建方是江南一建吧，那不行，那家报价是全市场最贵的，我们选择的丘北二建，才是质量和价格最优的。”

　　启空的承建方确实是江南一建，邵荭也了解过，确实这家报价最高，丘北二建，在业界口碑还不错，工程质量跟价格都是业界良心。

　　商人只追求利益最大化，邵荭没有理由选择利润被分割得更多的启空。

　　她当场就跟江诚局达成了合作的意见，签订了合作开发合同，并联系颜慕礼取消合作，退回颜慕礼的材料。

　　颜慕礼对于合作落空大吃一惊，一再要求邵荭再三考虑，邵荭却冷言冷语地拒绝。

　　颜慕礼说:“那么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不愿意跟我们合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邵荭阴恻恻地一笑:“这个问题，不如去问你身边的一个人，毕竟我是跟她私下见面后才改变主意的。年轻人，奉劝你一句，玫瑰虽美，却带刺。”

　　颜慕礼声音骤然下沉:“维笑？”

　　邵荭付之一笑。维笑的价值在她拿到连丰股权，与盛威合作后就没有了，毕竟她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她看不顺眼的女人。

　　接下来，她可是很期待看到维笑被颜慕礼质问的表情。

　　“对了，她还说过，她要毁了启空。”

　　周日，是维笑一周中唯一的休息日。清晨的阳光变着角度切入窗台，折出暖金的光影。早餐铺氤氲的雾气，直直地穿透纱窗，欢快地在室内舞蹈。

　　维笑放下手里的英语书，拿起桌上的叶脉书签往书中一夹。

　　她指尖一顿，叶脉书签的膜调皮地翘起了一个角，耀武扬威地炫耀它的自由。

　　她想起送给她这片树叶的人，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早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树下，垫高脚尖使劲儿往树上伸，他个头太小，就跟还窝在妈妈怀里的奶娃一样，比同龄人小了几个尺码，连比他小的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下巴在他脑门上压出个花。

　　他当然没摘到树叶，也倔强地拒绝他人的帮助。他气鼓鼓地撩起袖子，跟个猴子似的蹿到了树上，摘下这片青翠欲滴的新叶，像得到奖杯一样，得意洋洋地挥舞着胜利品哈哈大笑。

　　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他，从来不会发自内心而笑的脸上，现出了此生难得的真心微笑。

　　那一天的阳光，是热情洋溢的金色。

　　跟他们，灿烂的笑脸一样。

　　后来树叶被她做成了书签，一用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身边的新人换旧人，她还住在这条相芒街，而旧人却渐渐消失在记忆深处。

　　告别的那一天，他迎着阳光，笑脸像一轮永不西落的太阳。

　　他上了车，渐行渐远。

　　她牵着母亲的手，失神落魄，忽然她甩开母亲，像被他牵引的木偶追了上去——

　　“笑笑！”

　　剧烈的急刹声响起。

　　然后母亲倒在血泊里，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笑……笑。”

　　她呆若木鸡，看着地面的血流成河，泪如决堤。

　　“嗡嗡”。

　　闹钟的震动将回忆抽回现实，她倏然紧握书签，像握着仇人的咽喉，拳头泄露出决绝的恨意。

　　她闭上眼，强行压住胸口剧烈起伏的怒意，然后放下书签，换下睡衣——

　　一道明显的疤痕，仿佛将她撕裂成两半，狰狞地横亘了她半个背部。

　　她换上运动衣，给阳台的香炉上了三炷香，对着镜子扎起干练的马尾，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拿起手机出门而去。

　　每天清晨读书和跑步，是她必修课，除非通宵加班，不然一天也不会落下。

　　电梯的数字显示屏跳到了“1”，电梯门打开，她停顿两秒，冷静地按下“关门”按钮。

　　“见到上司就是这种态度？”门外的人按住电梯方向键，门再次打开，颜慕礼的脸霸占了维笑的视线。

　　真是莫名地欠揍呢。

　　维笑面不改色地微笑:“颜总，您怎么会在这？”

　　还穿着一套不合时宜的运动衣裤，胸口的名牌标签正得意地朝她挤眉弄眼。

　　“我来视察下属的生活情况。”

　　“哦，您真是体恤下属呢。”维笑皮笑肉不笑。

　　颜慕礼是来陪练的。

　　十年前的每一个清晨，他都陪她在学校的运动场上发扬体育精神，跑道上还铭刻着他们相伴相随的足迹。

　　出了社会，他不可能每天清晨都陪她晨跑，但休息的周日，却可以抓住机会的小尾巴“拉近感情”。

　　维笑带起耳塞，按下手机的音频开关，以大得足以让颜慕礼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隔绝颜慕礼随时会灌入她耳中的魔音。

　　颜慕礼只能闭嘴，专注地晨跑。

　　汗水在空中肆意地挥洒，颜慕礼余光望向维笑，暖金的晨光有如嫁纱，轻笼着她矫健的身躯，她很高，胳膊和腿修长，四肢匀称，穿上高跟鞋恰恰能跟他组成最萌身高差。她有如含苞待放的昙花，一眼望去，清淡雅致，笑脸一现，花便绽开了美丽的姿态，惊艳动人。

　　多好的女孩，却偏偏藏满了秘密，长了一颗黑色的心。

　　颜慕礼的脚步在一家破旧的孤儿院前停下，风也停在他的脚边，卷起枯枝败叶的寂寥。

　　他的声音被风送到好远好远，穿透了耳塞的音乐，送进维笑耳里。

　　“维笑，知不知道我被颜家带回去前，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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