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小师妹

　　仪笙没有发现远处的陆怀泽，她进了魔域之后，收敛气息向瑶台走去。

　　她特意等到了日落之后，今日恰逢玄月夜，魔族按照惯例会聚集在一起举行祭祀大会，为魔族尊主祈福。而尊主也会离开瑶台，移步至魔宫大殿外，接受众魔朝拜。

　　其他几位魔君也会受邀前来观礼，为了安全起见，殷怜一定会调用瑶台的魔侍来看守魔宫大殿，这对仪笙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夜风徐徐，仪笙戴着黑色的面纱，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纱裙行走在人群之中，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慢慢规划着路线。

　　天边忽然响起惊雷声，黑云飘过来沉沉地笼罩在魔域上空，带着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天色暗了下来，魔域的宫殿外却依旧热闹非凡，载歌载舞的魔修们丝毫不受天气影响。

　　宫殿的瓦檐上，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依次亮了起来，照亮了空中高台上魔女艳丽的裙摆。她穿着轻薄的红纱，眉心印着烈焰红纹，身形婀娜，舞姿曼妙。

　　“郦姬，郦姬。”广台下是男魔修们震天响的呼声，此起彼伏。

　　郦姬甩袖回首，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她的腰间挂着细小的铃铛，随着舞姿的变换叮铃作响，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这是仪笙最爱看的一支舞，以前郦姬也常跳。看来殷怜也没太过为难她以前身边伺候的人，仪笙抬头看了会儿，隔着太远，不太能看清郦姬的面容。仪笙揉了揉耳朵，在男魔修们震耳欲聋的呼声中离开，悄悄地拐进了通往瑶台的小径。

　　离开主街，耳边清净不少，仪笙脚步轻快，绕过散落在角落里三三两两的魔修，走到小路尽头，闪身进了一片竹林。

　　这里藏着瑶台地道的入口，当初仪笙闲来无事挖了一个月，地道蜿蜒曲折，岔口特别多，入口处还布了阵法，除非是顶级高手，不然根本发现不了。

　　地道的尽头是瑶台的后山，仪笙轻车熟路，踩在绵软的落叶上，心中莫名有种归家的愉悦。

　　她此番回来是为了取一灵药，传说能解百毒，是魔族圣物，存放在瑶台的湖底宫殿，有恶蛟看守，就连魔族尊主也不得妄动。

　　今日瑶台的看守果然不多，一路有惊无险，很快便到了湖底宫殿。仪笙割开掌心，贴在石门的符文上，等血浸透，随后汇成豆大的血珠，随着凹槽滴入另一侧刻着蛟龙模样的灯盏里。

　　白色的灯盏逐渐被红色浸没，摇晃的火苗越来越微弱，即将灯灭时，石门轰然大开。里面堆放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仪笙一路往里走，穿过三重石门，终于看到了盘卧着的恶蛟。它似乎在沉睡，灯笼似的两个大眼睛紧紧地闭着，鼻孔间喷出粗重的气柱。

　　在它身后是一座高台，上面放着的便是散发着浓郁灵力的红色灵丹。仪笙伸手搭在寒霜剑柄上，身体紧绷，足尖轻点飞身上前，拿到药之后快速往门口撤，但还是晚了一步。

　　“吼……”温养恶蛟的灵力被截断，它呕吼着睁开眼，一爪拍向仪笙。

　　仪笙头也不回，反手抬剑横挡，差点没被一爪拍死。她身形晃了一下，脚下却不停，越出石门，跑的飞快。恶蛟甩着尾巴奋力去追，三道石门接连被撞的粉碎。巨大的冲击中仪笙回头，见恶蛟脖子上挂着沉重的铁链，上面的符文隐隐发烫，终是把它困在湖底的宫殿里了。

　　魔族人都知道圣物是被放在魔宫祭祀台上的，只有几位魔君和历代尊主知道圣物被秘密放在瑶台的湖底宫殿。这么大的响动，必然已经惊动了瑶台的魔侍，殷怜知晓后，肯定会猜出是她回来了，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

　　“寒霜，咱们得……”仪笙尚未来得及将话说完，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力带着腾空而起，随着凝结而成的水柱被送上了高空。原来是那恶蛟一怒之下冲破禁制蹿出了湖底，一时间整个瑶台乱作一团。

　　……

　　陆怀泽正准备秘密闯入结界时，水云间的石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湖底翻腾出硕大的气泡，密集的水柱冲天而起，杀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无法，只得不断后退到安全距离，想来是魔族的防卫结界开启了。他正忧心仪笙的境况时，抬头就见一黑色人影凌空踏步，踩着升起的水柱翩然而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恼人的恶蛟，趁着殷怜和几位魔君焦头烂额之际逃出来，没想到又撞上了陆怀泽。仪笙眼皮跳了一下，避开对方的视线，拽着他的胳膊，道:“走！”

　　眨眼间的功夫，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已经追来。为首的魔族护法扛着一把铁锤，瞪着眼，怒吼道:“大胆贼子，竟敢擅闯我魔族瑶台，今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你……”陆怀泽开口。

　　“别问。”仪笙目不斜视，“跑就对了。”

　　魔族人哪里肯放他们走，一路穷追不舍。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幽冥深涧，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天裂，瘴气丛生，白雾袅袅，仪笙解下面纱蒙住陆怀泽的眼睛，“等会儿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跳。”

　　“不行，你会受伤的。”陆怀泽摇头，玄灵剑出鞘，“我带你杀出去。”

　　如果真的让陆怀泽出手的话，事情定然会变得更加麻烦。他是仙门高徒，出手斩杀魔族，无疑是公然挑衅，届时魔族便有理由对仙门宣战，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仙魔两道又会迎来一场大乱。

　　身后的魔军近在咫尺，仪笙毫不犹豫，拉住陆怀泽的手，“听我的，一二三，跳。”

　　寒霜剑嵌入石壁中，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但猛然下坠的失控感依旧让陆怀泽脸色发白，他侧身抱住仪笙，用灵力撑起结界护住两人。

　　他紧紧闭着眼睛，可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被人从高处扔下时的恐惧与无助。那时他尚且年幼，全族一夜之间被屠尽。摘星楼救援迟迟未到，负责收尾的杀手为了安全逃脱便挟持着陆怀泽一路逃至幽冥深涧，在顺利脱身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推了下去。

　　幽冥深涧下是翻滚的浓厚黑色瘴气，穿透那一层黑气，下面则是沸腾不止的火红岩浆。当年许是他命不该绝，掉下来之后没掉进滚烫的岩浆中，而是挂在了一处凸起的石柱上。命是保住了，但中了火寒之毒，受尽煎熬。

　　感觉到陆怀泽的不对劲，仪笙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腰间的手，轻笑着安抚道:“师兄，别怕，抓紧我就好！保证让你安全落地！”她说到做到，踩着光滑的石壁左右腾挪，竟然真的安全落了地。

　　蒙眼的布条被解开，陆怀泽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红色长河，四周零散地分布着一些巨石，地面密密麻麻都是鼓起来的小包，一脚踩下去能听到噗嗤噗嗤的破裂声。仪笙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领着他左拐右拐找到了个小山洞。

　　“幽冥深涧毒气丛生，他们虽然不敢下来，但肯定会在出口守株待兔。”山洞很高，洞顶上垂下来十几根细长的藤蔓，仪笙拨开叠在一起的绿叶，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不知道在干嘛。

　　外面是岩浆翻腾而带来的炙烤热浪，山洞里却寒气逼人。角落地摆放着一张很小的石床，边角并不圆滑，好似是被人用剑勉强削成了床的样子。陆怀泽看着它，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被人救下时好像在这个山洞里待过，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含在嘴里。”仪笙将掌心里黑色的果子递到陆怀泽眼前，嘱咐道:“别咬破，等会儿出去就靠它了。”

　　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陆怀泽问:“你来过这里？”

　　“嗯……”仪笙含糊应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招招手，示意陆怀泽跟上她。山洞往里走，藤蔓越密集，缝隙也越窄。两人贴着石壁摸索着向前，光线很暗，能听到微弱的水流声。

　　陆怀泽看着前方仪笙模糊的身影，千言万语卡在喉头，就是开不了口。两人走了很久，水流声逐渐大了起来，转了个弯眼前也跟着豁然开朗，原来这里有一条地下暗河。

　　“这条暗河连接着魔族的禁地魔渊，是幽冥深涧唯一的出路。”仪笙回身，差点跟陆怀泽撞了满怀，她后退一步站稳，问:“师兄，你怕水吗？”

　　“不怕。”陆怀泽抬眼盯着她看了半晌，拧着眉轻声问:“你是魔族吗？”

　　“嗯？”仪笙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试探还是已经确认她魔族的身份。如果在这里揭开身份，以陆怀泽刚正不阿的秉性，两人势必有一战。仪笙轻舒一口气，决定赌一把，她抬头看向陆怀泽，装作惊讶的样子反问道:“师兄怎么会这么问？”

　　没等陆怀泽回答，仪笙便从纳戒里掏出了盒子，浓郁的灵力瞬间四散开，“听说这是魔族的圣物，能解百毒，师兄你快吃了吧！”

　　盒子里放着两枚晶莹剔透的红色灵丹，陆怀泽一时愣住，想到仪笙是为了自己才独闯魔族，而他却怀疑她的身份，心里又愧疚又自责。

　　“怎么如此莽撞！若遇上了那心狠手辣的殷怜，你回不来了怎么办？”陆怀泽的声音低沉，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仪笙摸不准他的心情。

　　水流声渐小，暗河水位开始变低，仪笙等的就是这一刻，等露出河床，魔渊的湖水便会倒灌进来，逆着水流的方向游出去就能离开幽冥深涧。

　　她快速捏起一枚灵丹塞进陆怀泽嘴里，“师兄别生气，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感觉怎么样？”

　　陆怀泽身体里的毒素早已侵入血脉，灵丹的药性猛烈，绞得他五脏六腑差点移位，冷汗爬上额角，他咬着牙没忍住吐出一口黑血，随后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识。

　　小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仪笙松了口气。她搀扶起陆怀泽，扯下藤蔓将他同自己捆绑在一起，在湖水汹涌倒灌进来时纵身跃入漩涡中。

　　魔渊常年寒气逼人，层层禁制叠加，无魔敢靠近半分。仪笙怕陆怀泽的小命交代在自己手上，出了魔渊后着急忙慌地直奔合虚宗翠竹峰。

　　陆怀泽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仪笙。范瑶见他睁眼，眼睛一亮，欣喜道:“哎，师弟你终于醒了！快告诉我你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连火寒之毒也能解！”

　　“我……不知道！”陆怀泽环顾四周，没见仪笙，“仪笙呢？她可有受伤？”

　　“她没事，去找宗主了！”范瑶拉着陆怀泽的手腕左瞧右看，道:“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放碗血让我研究一下便可，师弟意下如何？”

　　“可以。”陆怀泽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件事上，起身就想出去，“我有事先去宗主那儿，此事日后再说。”

　　“不行……”范瑶拦住他，“宗主有令，你必须好好待在翠竹峰，大婚之前一定要修养好！”她眨眨眼，打趣道:“不然，就不让你见新娘子了！”

　　“师姐……”陆怀泽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带上点羞窘，他抿了抿唇，到底是乖乖坐了回去。

　　……

　　合虚宗正殿内，仪笙和陆云逍面对面坐着，寒霜剑就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铮鸣，两人却没看一眼。

　　“我再说一遍，我师父是林宣宁，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小子，也是魔族的尊主！”仪笙一口气说完，耐心终于耗尽，拿起寒霜剑站起身，“我回来只是想问你，当初林宣宁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埋在了哪里？都有谁知道？”

　　陆云逍脸上故作的惊讶还没收起来，见仪笙要走，立刻道:“跟陆怀泽成婚，我就告诉你当年的事，还有你师父的埋骨之地。”

　　“你疯了！”仪笙不解地看向他，“我是魔，且不说正道有多少人想除掉我，现在几位魔君也是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你竟然还让我嫁给陆怀泽！”她越说越觉得好笑，“你就不怕我身份败露，正道群起而攻之，拆了你合虚宗？”

　　“你现在没了魔族尊主的身份枷锁，正好入我合虚宗。”陆云逍表情严肃，丝毫不像在说笑，“怀泽修为高深，就算日后我不在了，他还能保护你！”

　　“我堂堂魔族尊主，用不着谁来保护！”仪笙见问不到想要的讯息，不再纠缠，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师父临终托孤让你照看我，你也的的确确帮我坐上了魔族尊主的位置，也算尽了心了！你就当从没见过我，好不好？”

　　她边说边往外退，眼看到了门口，大殿的门却倏地合上，一层结界牢牢套了上去，将她困在了殿里。

　　“我的境界快要压制不住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渡劫飞升，这世间最放心不下你！”陆云逍缓步走近，面上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因为寒霜剑，那日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只是没想到小时候皮猴一般的小子竟然是个姑娘！”

　　仪笙偏过头，才出拒绝交谈的姿态，不想理他。

　　“你乖乖成亲，剩下的事交给我。”陆云逍摸了摸她的头，“朱厌之祸牵连甚广，魔族正道必有一战，我不愿你身处险境，更不愿和你刀剑相向。你如今的境况，魔君们容不下你，正道又无你立身之处，留下来最好！当初我救不了你师父，如今该能护住你吧！”

　　大殿的禁制直到大婚那天才解除，陆云逍怕她逃走，直接封了她的灵力。大婚这一天合虚宗十分喜庆，四处张灯结彩，弟子们身上的朱红鲛绡服穿的格外端正，挤作一团等在演武场。

　　吉时到，大红盖头兜头而下，遮住了仪笙的表情，她被陆云逍牵着一步步走上演武场的台阶，一共九十九阶，她走的十分艰难。

　　陆怀泽站在台阶尽头，他脸上带笑，看着仪笙一步步走近。掀开盖头的一瞬间，看到她站在面前，他才有种和仪笙结为道侣的真实感。他心里十分高兴，因此没察觉到仪笙的异常。

　　陆云逍今日眼皮老是跳，他生怕大典发生什么意外，见流程差不多了，想直接宣布礼成。哪知刚开口说了个礼字，便被人打断了。

　　“且慢……”摘星楼主匆忙赶来，他落在演武场中央，身后跟着裴松等一众弟子。“陆宗主，怀泽君，这亲成不得啊！”他开口便用了灵力，声音传出去，每一个弟子都能听到。

　　陆云逍的脸黑了下来，“成不成得都是我合虚宗的事，与楼主何干？你若是来喝喜酒，我便待你为座上宾，你若存心捣乱，我便不客气了！”

　　“唉……宗主你听我说！”摘星楼主胖胖的脸上满是焦急，“陆仪笙她不是你女儿，她是……”

　　“够了，来人，请楼主到正殿稍作休息。”

　　“陆仪笙是魔。”

　　此话一出，演武场上气氛凝滞一瞬后，忽地炸开了锅。

　　陆怀泽看向仪笙，默默牵着她的手，眼睛里柔情似水，坚定道:“我相信你！你说不是就不是！”

　　仪笙心道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干脆承认得了。她刚张口，忽然觉得心口一揪，熟悉的疼痛感袭来，她转头，看到台下的摘星楼主，是他催动了心魔印。

　　灵力还被封着，仪笙没法和心魔印抗衡。体内的魔气在心魔的勾动下倾泻而出，属于万魔之尊的纯正的魔气四散开，威压铺天盖地，演武场上有不少修为低的弟子直接被震得吐了血。

　　这下仪笙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下去了。

　　除非将所有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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