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小师妹

　　仪笙关门的动作微顿，随后自然地拉下蒙面的布巾，抬腿踢上门，快步走到陆怀泽对面坐下，将手中包袱搁在桌面上，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答反问:“师兄怎么还没休息？”

　　“刚收到师姐传讯，义父命我速回宗门，事态紧急，我便来寻你，商议一下何时动身。”陆怀泽修为更上一层楼后，嗅觉也随之变得更为灵敏，仪笙进门时他隐约闻到了血腥味，虽然不是很浓重。

　　他略侧过身，探手搭上仪笙的手腕，手下的脉络蓬勃有力，不像受过伤。静默了片刻，陆怀泽紧颦的眉头才缓缓散开，“不过你不在房里。”他松开手，指节扣着桌面，沉声道:“回来时身上还带着血腥味，说吧，刚刚去哪儿了？”

　　“我……”仪笙没想到会被他发现，一时语塞。她大脑飞速运转，逼着已经镇定下来，搬着凳子往陆怀泽那边靠近了些，想了想才压着声音道:“方才睡的不踏实，醒来就见有人鬼鬼祟祟蹲守在我窗外，还往房里放迷烟，我便将计就计装作着了道，被他们绑着装进袋子里扛进了一间密室。”

　　“你猜怎么着？”仪笙绞尽脑汁胡编乱造，“我睁开眼就发现密室里一个活人都没有，而是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陶罐，装着的尽是些用来试药的药人，他们的模样实在太惨了！我一时害怕，就打晕了几个看守，逃了回来，血腥味估计是在密室里染上的。”

　　迷香无色无味，但一想到屋内可能残留有迷香，陆怀泽便皱了皱鼻尖，广袖一挥，两扇窗户应声而开，清凉的夜风吹进来，床纱浮动，房内憋闷的感觉立刻消散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仪笙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是师兄没有看顾好你，让你受惊了！我这就去找谷主讨个说法，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怎么能怪师兄呢？再说我也没事！”仪笙赶忙拉住气怒的陆怀泽，“赤炼谷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如今又得看着他们研究解决阘非朱厌的法子，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早些离开的好！”

　　“你看，我也没吃亏！”她三两下将桌上的包袱解开，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来，“喏，这些都是上好的丹药，带回去让瑶师姐研究……”她侧身站着，一抬头刚好看到窗外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似乎瞧见有道黑影快速闪过。再定睛去瞧，又什么都没有。

　　黑影动作迅捷，蹿入回廊，曲曲折折很快不见了踪迹。

　　深夜，万籁俱静，几个往密室巡逻的弟子刚推开门，忽然觉得后颈生凉，正欲回头查探，视野却一阵天旋地转。

　　黑袍人提着刀，踢开地上散落的头颅，侧身闪进门内。密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地上倒着一蓝衣男子，胸前伤口不停冒着血，显然刚断气没多久。黑袍人蹲下身，用刀刃别过他的脸，看清模样后，嗤笑一声，“你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现在还不是你该死的时候。”

　　立在他肩头的阘非低低叫了声，黑袍人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等它安静下来后，取出纳戒，放出里面饥饿难耐的朱厌。看着它一点点啃食掉平仓的五脏六腑，逐渐变化成他的模样。

　　“主人。”假平仓跪在黑袍人面前，眉眼平和，乖顺无比。

　　“我现在有两件事交与你。”黑袍人负手而立，嗓音粗哑，显然是伪装过的。他垂眸看向“平仓”，吩咐道:“第一，骗取殷怜信任。第二，借机挑起正道间的事端。”

　　“属下遵命。”地上的残尸被处理的一干二净，“平仓”舔了舔唇，擦掉嘴角的血污。

　　黑袍人四处环视一番，见墙边的陶罐里装着的药人，心中十分厌恶，转头正欲与“平仓”说话时听到密室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立刻噤声飞上顶沿藏匿身形。

　　“代谷主。”门外的弟子见到地上，的尸体，慌慌张张地叩响石壁，颤着嗓子问:“您没事吧？”

　　“进来。”平仓整了整衣袖，抬头看了眼顶上的黑袍人，随即坦然自若地等人进来。

　　几名弟子进了门，低着头不敢乱看。“代谷主，外面弟子遇到袭击，全部被砍了头，我们怕……”

　　“怕什么？”平仓冷着脸，想快点打发走他们，不悦道:“你们不去追凶手，全挤在这里做什么？”他居高临下，手搭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冷着脸道:“难道盼着我遇险不成！”

　　“弟子不敢！这、这就去追凶手……这就去！”几人连滚带爬出了密室，小声道:“代谷主今日有些奇怪，先是让我们绑了西厢房的客人，这会儿又不要保护催我们去找凶手！”

　　“好好做事，瞎想那么多做什么？”伴随着训斥声，几人渐行渐远。

　　……

　　谷里行走的脚步声逐渐密集起来，门框上时不时晃过几个步履匆匆的身影。

　　“况且我琢磨着，他们应该是绑错人了！”仪笙关了窗，转身拉着陆怀泽坐下来，“我刚仔细查看过，旁边的院子里住了几个人，并且他们院内的布局跟我们这个一模一样！那伙人想绑的十有八九是他们！”

　　“况且你就住在我隔壁，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未必敢来绑我！”仪笙想着法子打消陆怀泽要去找谷主讨个说法的念头，嘴巴都说干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陆怀泽脸上隐有怒容，“枉他们自诩名门正派，怎能……怎能……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仪笙: ？！心好累！

　　“师兄，你冷静一点。”仪笙没想到陆怀泽如此较真，怕他一时真的冲动地跑去找平仓质问，将事情闹大。

　　密室里的确有药人没错，但如今平仓已死，等会儿赤炼谷的人发现，估计就得乱起来。再迟一会儿，可能就走不掉了。

　　“药人的来源尚且不清楚，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做这些事，定然有防备的手段，我们这么贸贸然去了，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仪笙心里有点急，颦眉劝道:“爹爹急召我们回宗门，定然是有要事，我们还是赶快回去，以免迟了再发生什么变故。”

　　“可……”陆怀泽有些挣扎，明知道赤炼谷做的事伤天害理而自己却袖手旁观，他实在良心难安。

　　“师兄，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切忌莽撞行事！”仪笙拉住他的手腕，“咱们先回宗门，查清事情真相，拿到证据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两人正僵持着，范瑶的第二份传讯到了。轻薄如竹叶的法器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绕着陆怀泽转了圈，缓缓立在空中，幻化出两个字，“速归。”

　　仪笙默默在心里感谢远在千里之外的范瑶，这信真的太及时了！

　　三两下收拾好东西，仪笙关上门，随陆怀泽一同进了隔壁房间。房门打开的瞬间，背对着门口站在床前的沈南星几乎是同时回过身来，他似乎刚醒，拧眉看向门口，语气带着些不悦，“这半夜三更，你们两个不睡觉，难不成是一道做贼去了？”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仪·不小心·顺道牵羊·笙睁眼说瞎话，“就是收到消息，得立刻动身赶回宗门，不忍着吵醒你，师兄便来与我商量好了，再来叫醒你。”她说着冲沈南星眨了眨眼。

　　沈南星抱着胳膊靠在床柱旁，冲她翻了个白眼，嗤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

　　“客气。”仪笙笑起来，眉眼盈盈的模样，扬了扬手中的包袱，“那快收拾东西吧！需要我帮忙吗？”

　　“需……”

　　“不需要。”沈南星话说了一半，却被陆怀泽强行打断，他伸手拽下仪笙扬起来的胳膊，仔细地整理好滑至手肘的衣袖，嗓音沉沉重复道:“不需要，你坐着等就好，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好拿的，让他自己去。”

　　沈南星:……

　　随后几人在房内留书一封，便悄无声息地出了谷，一路向东疾行，终于在第二日夜间回到了宗门。

　　巡逻的弟子猛然见了归来的师兄，个个都乖巧懂事地问好。陆怀泽颔首示意，直奔合虚宗大殿，眨眼间已在几丈开外。

　　暮色隐隐，尚能看清大殿门前的一抹窈窕倩影。范瑶刚出门就见到陆怀泽，喜出望外，几步下了台阶，上前与他耳语几句。

　　“师妹呢？”范瑶问，抬头望向他身后看，“师叔刚刚还念叨她来着，怎的没跟你一起来？”

　　“她先回浮玉峰了。”陆怀泽想起仪笙刚才的样子，嘴角不由带上一抹笑意，“说是风尘仆仆，不好意思来见义父。”

　　“那你快进去吧，师叔有急事与你商议。”范瑶侧身让开道路，目送陆怀泽进了殿门才转身离去。

　　仪笙本子并不是急着回浮玉峰，而是想名正言顺地支开陆怀泽，好和沈南星独处一会儿。

　　“那日追寻你的踪迹时遇到了一群老朋友，殷怜是新任圣主，很不巧他认出了我。”仪笙提到这个人心情就不太美妙，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依照他的性子，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如果他是新任圣主，那当初伤你的人，都是他幕后主使的？”沈南星与仪笙并肩而行，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转头看向仪笙时又变得专注而柔情。

　　“十有八九！”仪笙轻嗤一声，道:“不过我也不意外就是了，是他或者是别人也没什么差别。”她将扔在纳戒里的包袱取出来递给沈南星，“你将这个带回浮玉峰，让潮生给范瑶师姐送去。”

　　沈南星将包袱抱了个满怀，眼见仪笙又往回走，忍不住问:“那你呢？去哪儿？”

　　仪笙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她忽然有点想见见陆云逍，就像小时候每次有烦心事时，都要跑去他房子里坐一会一样。那时候，只要在他身边，就会觉得自己有人撑腰，什么麻烦事都能无所畏惧了。

　　仪笙步履轻盈地靠近大殿，故意隐匿了行迹，想“偷袭”陆云逍。手刚搭上殿门，却听到陆云逍略显激动的声音道:“这命扣挑选的人，千百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义父……”陆怀泽的声音相对平静很多，“临江阁少阁主，身上重责想必您也清楚。您的那半个命扣对她有反应，与我本是好事，可就算她同意与我共命，这过程中若是出了岔子，合虚宗与临江阁又该如何自处？”

　　“唉……你这孩子，总是这样……”陆云逍长叹一声，“你知道下次再能遇到这样契合的人还要等多久吗？这么多年你的命扣可有亮起过？”

　　陆怀泽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不言，在陆云逍看向他时故作轻松地回道:“在我床头的暗格里，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所以……其实我已经放弃了，就这样挺好的！您也别担心，我身上的毒已经很久没犯过了。”

　　没犯过当然是假话，陆云逍自然不会信。他捏了捏额角，对陆怀泽的不配合十分头疼，瞪着眼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人家少阁主已经答应了，明日就到，你别到时候给我拆台。”

　　“义父……”陆怀泽还想说话，被陆云逍挥着袖子赶出了大殿。

　　仪笙听了个大概，在陆怀泽被“扫地出门”之前溜回了浮玉峰。

　　她十分好奇那命扣是何物，于是去了陆怀泽的寝殿，果真在枕头底下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个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枚玉扣，形状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它的第一眼，仪笙内心的郁结消散一空，心绪难得的平和。

　　玉扣被握在手中，逐渐变得滚烫。仪笙将它放回盒子中，发下盒子底部镌刻这两句话:解命扣易造，共命人难得。唯有心意同，方能延年寿。

　　她回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心道:若是没猜错，怀泽君应是中了某种毒，需要这命扣来寻人续命。

　　“啧……难办哟！”仪笙跳下床，几乎能想到他一本正经拒绝陆云逍的样子，定时颦着眉，嘴角绷着，不赞同地道:此事不可！她合上房门，缓步走出庭院，抬头时，刚巧见到陆怀泽拐过回廊，向这边走来。

　　夜色撩人，月光微凉，在他的朱红长衫上落下一层朦胧的清辉。地面上的倒影被拉长，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逐渐和仪笙的影子融合在一起，纠缠重叠。

　　仪笙盯着脚边缓缓合二为一的影子，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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