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暖黄的灯光下，贺景乔包裹在一条贴身的黑色长裙中，半个身体隐没在黑暗中。
　　贺景乔欣赏戴安娜王妃的衣品，日常服饰风格极为贴近，而她本人经历一如戴妃坎坷。

　　贺珉环视一圈，没见着霍启舟那个惹事精：“姐，启舟呢？”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今天又闹了一天，就让他先睡了。”贺景乔声音有些哑，卸去平日的强势干练，甚至带了点憔悴，“阿珉，过来坐。”

　　贺珉依言坐到贺景乔边上。

　　贺景乔从茶几上摆着的公文袋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贺珉疑惑着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越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

　　贺珉：“为什么指定继承人是我？”

　　贺景乔递给他的赫然是一份遗嘱。
　　生前遗嘱并不少见，国外有不少富豪每年都会联系律师立下遗嘱，在世的时候就对巨额财产做好分配。

　　贺景乔没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尽力把一切做到最好，可后来才发现，我做母亲挺失败的，当姐也不怎么成功。”
　　贺景乔今年才四十出头，正是事业的黄金期，她性格强硬、十足优秀，在业界风评极高，可如今却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我以前一直觉得，人不争就什么都没有。爸妈从小就偏心你，我只有比你更优秀，他们才可能注意到我。”贺景乔说，“小时候，我就一直把你当最大的对手，你有我太多想要的东西。甚至觉得，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该是从你那抢过来的。”

　　贺珉沉默了。

　　“阿珉，姐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里面的都是我个人名下的财产，启舟有他爸生前安排的信托，你不用担心他。”贺景乔递给他一支笔，“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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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工作日，贺珉照常九点到公司上班。先前他在意大利做销售总监，国内积攒下一大堆事没处理，这两个月基本到了办公室就开始忙。

　　快下班的时候，蒋嘉德打电话过来：“小玉，晚上一起吃饭，我在车库等你。”

　　贺珉：“今天就不去了，我要接霍启舟回家。”

　　蒋嘉德：“？？？”

　　贺珉想了下，又改口道：“你愿意等的话，可以跟我一起接了启舟，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成。”

　　蒋嘉德到了地下车库，贺珉刚好下班。他让助理把车开了回去，自己则上了贺珉的车。
　　他坐上副驾第一句就是：“小玉，不瞒你说，良子家小丫头今年四岁，已经能自己上幼儿园了。”

　　可蒋嘉德想起昨天封毅跟他说的，贺珉满世界找离家出走的小外甥那场，又觉得说霍启舟四岁，委实抬举了他。

　　蒋嘉德在危险边缘试探：“听说昨天霍启舟那小子还离家出走了？”

　　贺珉一语带过：“跟我姐吵架了。”

　　听贺珉语气不怎么好，谁搁这么个糟心的外甥心情大概都不会好，蒋嘉德果断换了个话题：“刚说有事要跟我讲，是什么事？”

　　“这样的，合约到期，今年我们要换中国地区代言人，我正在找一个赫维登中国代言。”

　　蒋嘉德：“像你们这种档次的奢侈品，找个代言不是挺容易的。再说了，找代言人不是市场部的事么，什么时候连这活都轮到你干了？”

　　“他们找的人我看了，都不满意，不是形象不符合就是气质不符合。”贺珉说，“我的意思是找的正火的流量小生，三十岁以前，能带得起话题，负|面新闻不能太多；衣品要好，日常穿搭不能太low；风评要好，最好能再有点实力。”

　　蒋嘉德：“又要实力又要话题度，风评还要好还得年轻，这么多要求，你自己画个纸片人当代言得了。”

　　贺珉不以为意：“邓昀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蒋嘉德沉吟片刻：“说到这份上，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记得陆禹卓是你们公司的。”

　　“陆影帝…我猜也是。”蒋嘉德也不意外，贺珉在工作上简直跟他姐一样苛求完美，不愧是亲姐弟，“他今年年初刚接了一款宝格丽单品代言。你也知道陆影帝去年电影拿奖之后，身价翻了一番，通告更是多的一塌糊涂。回头我联系下他经纪人，但不保证他一定能接。”

　　贺珉直言：“如果陆禹卓接不了，我宁可让纸片人代言。”

　　蒋嘉德：“…别把话说这么死啊小玉，除了他星娱还有不少艺人呢，不至于一个都入不了你眼吧。”

　　“你替我跟陆禹卓说一声，接下这个代言，赫维登可以为他提供下半年所有发布会的定制时装。”

　　蒋嘉德被他的大手笔惊呆了：“我都不知道陆禹卓咖位什么时候这么高了，他也就拿个了金像奖也就在华语界名气挺大不算国际知名吧？这么砸钱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

　　赫维登在国际奢侈品类中都算得顶级大牌，而代言明星的个性形象气质会展示和定位品牌，代言人的话题热度也会提高产品曝光率。因此，哪怕只是选择中国地区代言人，却也需要考虑在亚太地区，甚至世界的影响力。

　　“到了。”

　　贺珉一脚刹车下去，蒋嘉德没系安全带，猝不及防，险些一头撞上车玻璃。

　　蒋嘉德刚把自个儿摆正了，抬头就见贺珉直直盯着窗外。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不远处小树林里一男一女站在一块，两个人四目相对，旁若无人。
　　小树林里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贺珉家的小外甥。

　　可能是跟贺珉待久了就变得关爱小外甥，没来由的，见到这一幕，蒋嘉德忽然有种中年父母骤然看到早恋的儿子的感觉——一棵大好白菜给猪拱了。
　　贺珉恐怕还要更切身体会一点。

　　车内气氛安静的有点可怕。

　　蒋嘉德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不晚挑今天这个时候找贺珉吃饭。
　　事已至此，他搜肠刮肚，没话找话：“小玉，你看那姑娘挺眼熟的，不是钟传海家那个小丫头吗。”

　　贺珉嗯了声：“叫钟颖，跟启舟一个班。”

　　此话一出，蒋嘉德反而摸不透贺珉什么一个意思了。

　　霍启舟还算有点眼色，认出贺珉的车，跟小姑娘三秒钟结束对话。一路小跑过来，拉开车门欢天喜地喊了声小舅。
　　霍启舟习惯性拉开副驾车门，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跟鸠占鹊巢的蒋嘉德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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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桥是西外环的一片地，原本规划建钢铁厂，后来B市出台新政策，严查排污企业，工厂就迁到了临近的H省，这块地也改成了别墅区。
　　B市惯有东富西贵的老说法，现如今时代翻了个篇，可西桥仍是片难得的富贵地。

　　西桥边上有好几家会所，可最赚钱的还要属这家海林。

　　包括服务人员，桌球室内一共六人。

　　年轻的黑发男人身体前倾，目光平视前方，左手架杆，杆尾微微抬高。
　　下一瞬，球杆以一个俯角击出，母球因反作用力撞击球台弹起，以一个奇妙的角度跳过黑球，将最后一颗彩球撞入球袋。

　　一杆清台！

　　随最后一颗彩球落入袋中，杨世华从椅子上站起，带头鼓掌：“精彩！实在是精彩！”
　　杨世华此话一出，其他四人跟着附和，一时间桌球室内满是恭维之声。

　　林重艾搁下球杆，拿起一边的毛巾，不紧不慢擦过手，他似笑非笑抬了眼：“不好意思，抢了杨局风头。”

　　话是这么说，刚才的作为可没给对方留丁点脸面。

　　杨世华打量着眼前这位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照理说他已是半百之年，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可对方总是能三言两语的挑起他胸口一团火气。

　　杨世华压下心头不快，转而道：“地下刚修了个靶场，不知道林先生射击怎么样？”

　　闻言，林重艾挑眉，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杨局要跟我比射击？”

　　杨世华：“我有一位懂些射击技巧朋友，可以和林先生比试比试。”

　　说话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侍者打开门，一位穿着T恤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五，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抬眼看人的时候，目光带着点未开化野兽的凶悍。

　　杨世华介绍道：“他叫封毅，跟林先生年纪差不多，不知道林先生认不认识。”

　　林重艾踢了踢肥橘的肚皮，引得脚边橘猫喵喵叫唤。

　　“今天不就认识了？”说话间，林重艾把橘猫抱起来，放到了沙发上，又对服务生道，“替我准备点小鱼干。”

　　更早时候，封毅就听说过林重艾的大名。他已经忘记是怎样的渠道道听途说而来，最多的印象是此人性格极端、不按常理出牌，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出林重艾大略的模样，只是一直不曾见到真人。
　　如今见了面，却无端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封毅走到射击台前，带上护耳，随着开始的命令，开始装填子弹，打开保险。

　　封毅极少会在射击场使枪，他的枪法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成年人心脏大小14cm×10cm，位于左胸前壁第五肋间隙锁骨中线内侧1-2cm处，毫厘之差，就是生死差别。

　　十发子弹，十个十环。

　　封毅将枪放回射击台，抬眼却看侧面，黑洞洞枪口对准了他，林重艾对面显示屏上赫然印着红色的数字九十。

　　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林重艾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不紧不慢将枪换到了左手。

　　封毅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对方手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这个距离开枪，绝对不可能毫发无损的离开，避开致命处却是有可能的。

　　一声枪响。

　　伴着短路的滋滋声，封毅对面的显示屏骤然闪了一下，然后黑了下去。

　　机械声报告2号选手获胜。

　　就在刚才，林重艾用最后一颗子弹，打断了封毅前方，电子靶与记分器连接处不足五毫米的连接线路。

　　二人出来的时候，服务生已经准备好了鱼干。

　　林重艾把橘猫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逗弄着橘猫嘴边胡须，在肥橘快要翻脸的时候拿出了鱼干，小声诱哄：“珉珉，来，吃小鱼干。”

　　封毅忽然醒悟过来，林重艾身上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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