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后 广州的生活

　　唯一肯定的是装扮得没现在好看，那时候年经的身躯都外裹着一层丑掉渣的校服运动装。那年，汪希玥15岁，跟许多读初三学生一样，每天在浩瀚无边的题海里奋战。她很勤奋，学习成绩却一般般。因为爸爸妈妈都当教师，教职工子女成绩优异的惯性思维给她造成很大的压力。汪父又爱面子，每天回家见面都板着一张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汪希玥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成绩就是上不去，急性子的她脾气也倔，父女俩关系曾三番四次跌至冰点。直到一天，汪父无意中在青年杂志发现了一则全国征文比赛的通知，而且手中刚好有学生文章符合大赛要求，为了名声，他毫不犹豫地偷偷更改了原作者的姓名，填上女儿的名字，报名参加。
　　汪父是语文老师，指导学生高考作文确实有一手，就是作用在女儿身上无效。他打着练习高考作文幌子，蒙骗他班里文采最好的高思雅替代他女儿完成这次作文比赛，结果出乎他意料。汪希玥获得了全国青少年作文大赛第一名。
　　汪父这才把自己这几个月来密谋的计划告知女儿，汪希玥当时很生气，也很抗拒，她接受不了父亲这种作假的行为。
　　汪父冷笑：“你嫌给我丢的脸还不够吗？就你现在这成绩，重点高中是考不上的了。”
　　汪希玥泄气了，这场辩论她输得好无底气，“你想我怎样？万一被你学生发现了呢？”
　　汪父见女儿好商量，立刻堆了满脸笑容向她慢慢道来，“你呀，今天晚上就必须把你的参赛文章理解通透，背得滚瓜烂熟。我会帮你安排一些采访，等你名声大噪，你学校自然会伸出橄榄枝优先录取你。以你的分数考上本校高中部还是有希望的。”
　　“太张扬了，你就不怕你学生知道？”
　　“人家现在高三，闭耳不听窗外事。我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快点背好你的文章，别辜负你师姐一番心意。”
　　“我会努力考上……”汪希玥想表决心，汪父却没心情听她继续说下去，挥挥手叫她就此打住。
　　“行啦，玥儿，你先回房间复习吧，记得把那几篇文章背熟。”
　　“嗯。”汪希玥仰起头，使劲稳住眼眶里的眼泪。
　　长这么大，汪希玥受到最大一次屈辱，她捧着打印出来的获奖文章哭了整整一晚。
　　汪父这边行动可是紧锣密鼓进行，他第一时间联系报社记者，紧接着又扫描一份获奖证书发给汪希玥初中部的校长、副校长，这还没完，汪父看墙上挂钟时间，初中部晚修刚过半，他立即换衣服开车去汪希玥初中部校区，找来初中校区的记者协会会长和校园广播播音员，并在现场十分钟之内，通讯稿和播音稿都帮他们准备好了，只需要他们帮忙传播。
　　第二天出来了的效果一如汪父所想，他的女儿一夜之间成为全校，甚至邻里街坊间口口相传的大红人。当地的新闻以及报纸都有汪希玥的身影。
　　高思雅在这期间去了广州艺考，这是汪父设计中最精彩的一笔。
　　汪希玥就倒霉透了，她一心想利用中考一战赢回自己的尊严，因为用力过猛，太紧张了，考试成绩出来还没有以往的好，刚好踩线，一分不多，只能进本部的高中部。
　　汪父这次难得没拿她开刷，而是帮她找来了一个写手，杉泽。汪父知道女儿作文水平有限，但既然出名了，就不要放过任何出头的机会，他费尽心思在这次中考里寻找作文好的又容易操纵的学生，杉泽刚好在这时候出现了。他的作文成绩一般，但他缺钱。汪父看中他的弱点。
　　“我帮你开了个微博，他就负责帮你在微博上面写小说，连载小说。”汪父右手夹着烟，庄严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活脱一个电视剧里的幕后大黑手。
　　汪希玥站在终极大boss面前无力发话，只能乖乖听从，“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认识他，做个朋友也不错，杉泽是纯朴的孩子。你会喜欢的。”
　　“爸爸，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汪父猛抽一口烟下去，压抑住胸腔怒火，“网络小说红了，你知道意味什么吗？你就出名了，孩子。出名就会有好多钱，或许会过上明星一样的生活。”
　　“我不要！我做不来。”
　　“我知道你做不来，所以我帮你找人了呀。这是帮你们约好的时间地点，还有他的手机号码。”汪父捏着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最后一点星火，“我下个学期就升职，到教育局工作。上次作弊比赛事情过去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这样。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汪希玥越来越不晓得怎样跟父亲沟通了，她回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我需要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那我们没什么可聊了。”汪希玥抓起桌面上的纸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路上还撞上了买菜回来的妈妈，妈妈正和一群阿姨聊彼此孩子的成绩。
　　“你家玥玥迟早都是大明星怕什么。”
　　“哪里话，她这次考试紧张到差点就落榜了。”
　　“还不是你俩公婆给的压力大，我听我家女儿说，玥玥写的连载小说可好看了，粉丝都好几千！”
　　所谓三个女人一条圩，整条街都听得到她们仨高谈阔论的声音，其中一个眼尖的阿姨逮住了，想从旁边溜过的汪希玥。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玥玥，去哪呢？你妈买了好多菜给你吃呢。”
　　“阿姨们好，妈妈。爸，他叫我去办点事，所以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汪希玥很有礼貌向妈妈的朋友一一点头，打招呼。
　　“哦。那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汪希玥看妈妈的神情就知道，妈妈是支持爸爸的，不过也不意外，妈妈对爸爸一直言听计从。
　　“当了作家，记得给我签个名啊！”热情的阿姨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呵呵，承你贵言，承你贵言。”汪希玥边打呵呵，边赶紧跑掉。
　　回忆到这，汪希玥换回来时的衣服，买单，结算。
　　走出商场大门，汪希玥从手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过12点，1点半有多了。
　　“和杉泽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这个钟数吧。”汪希玥抬头迎上阴天里偷跑出来的那丝丝刺目的艳阳，喃喃自语。
　　一阵炫目过后，她低头揉了好几次眼睛，才慢慢适应过来。路边停靠已久的的士按了下喇叭吸引她的注意，汪希玥转过头看了一下，正考虑要不去以前那个地方坐坐，那辆等不及的士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汪希玥没生气，安慰自己说反正无聊，就逛着去呗。
　　走到大街上，穿过热闹的街市和路边摊，汪希玥才发觉好久不像今天这样逛街了。自从有了钱，出入无非都是高档的餐馆和衣服专卖店，住得最多的是旅馆，然后到单身公寓，都快忘记家里是什么模样了。
　　“喂，靓女，要吃点什么吗？”一声地道贩卖吆喝声，似乎穿过回忆走进自己的耳朵，汪希玥瞬间红了眼眶。
　　“好。”
　　“啊？”小贩不明所以。
　　汪希玥看他表情逗乐了，笑着说：“一份炸豆腐皮，炸椰菜，柞香蕉和莲藕。”全是读书时喜欢吃的东西。
　　一路上她还吃了牛杂，酸莲藕，许多许多她以前喜欢的街边小吃，等她走到和杉泽第一次落脚在广州吃饭的地方，她已经开心的饱得再也吃不下其他了，但现实是，还好她吃饱了，原因那个餐厅早已一分为二，拆成一间成衣店和一间糖水铺。
　　汪希玥走进糖水铺，就坐窗边位置，点了一杯珍珠奶茶。
　　“杉泽，你没想过，有天，我会像今天这般想念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和最后一次分别都那么糟糕。”
　　汪希玥掏出手机，再拨打一次杉泽号码，“对不起，你所拨打……”咔，挂掉。动作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只是那时候，她说什么来着。
　　“喂，我是汪希玥，在百草堂餐厅进门左手边，穿蓝色校服扎马尾的就是我。再见。”
　　杉泽接完电话还莫名其妙愣了好久才记起汪老师说地址，只是，时间怎么突然提前到中午？他连爬带滚地从床上起来梳洗刷牙，等公车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
　　来到餐厅他看见汪希玥点了一桌子的菜，三菜一汤，他瞬间不知怎么开口说了。
　　“你就是杉泽？我等到肚子都饿了，有你这么让女生等的吗？”
　　“时间不是说好下午，下午3点吗？还有，这餐饭我不够钱付。”杉泽也懒得遮遮掩掩，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
　　“你放心，这顿饭我请你，我要还感谢你帮我写文章呢。”汪希玥说到写文章就泄气了，刚刚盛气凌人样子，不过是生爸爸的气。
　　“你要真感谢我就别耍大小姐脾气叫我中午大老远跑出来跟你吃饭，你知道吗？我晚上写小说写到凌晨4点，刚睡着不久，又被你叫出来，又怕你等，打的又花了我20块。”
　　“20块。”汪希玥迅速从钱包里掏出20块放在他桌面上，“不就是钱吗？”
　　“我承认我是为了钱。”
　　“你知不知道我爸在利用你？”
　　“他还不是为了你，你别这样说你爸。”
　　“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现在就可以跟你的读者说，那些文章不是我写的，你做得到吗？”
　　汪希玥哑口无言。
　　“做不到吧？谁不想出名，反正我现在需要钱，我心甘情愿为做你的写手，你瞧不起我没关系，但请你看在我为你努力的成果，尊重一下我，行吗？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想回去睡了，你自己一个吃吧。”杉泽站起来，想了想还是拿了她的20块，“谢谢你给我钱。还有，我家离市区好远，在乡下，下次提前打电话给我吧，公车我还是能坐得起的。”
　　“你……”
　　杉泽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给我回来。”汪希玥说到最后没了声音。
　　“小姐，你的珍珠奶茶。”
　　“谢谢。”汪希玥拌着杯中的黑珍珠，突然大彻大悟似的，明白杉泽不辞别也许是因为高鹤凡，但就算没有高鹤凡，自己也不可能喜欢他呀，终究会离开的。
　　汪希玥这才想起要打个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听了，“喂？希玥。”
　　汪希玥第一次听高鹤凡这样称呼自己，开心到忍不住笑了，忘了说话。
　　“怎么啦？很好笑吗？”
　　“不。是开心，我害怕你讨厌我。”
　　“想太多了。”
　　她开门见山，“明晚有空吗？我想约你到学校去看话剧，我好久没去过学校了，在广州没有其他熟人，陪我走一趟好吗？”
　　“好吧，几点？一起吃晚饭吗？”
　　“好呀。我最近比较闲，有点懒散，我明天提前给电话你行吗？”
　　“比较闲？艺人不都是很忙吗？”
　　“艺人？”汪希玥没想到她随口说杉泽是她的经纪人，他还记的。
　　“我最多就是个群演，我那个经纪人跑了，现在只有我一个。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汪希玥说不清楚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或许只是倾诉。
　　“对不起，有电话进。明天再联系。”
　　电话仓促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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