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小圆舞曲

　　艾玛至今最委屈的一次经历，大概是在六岁那年，她将妈妈的水晶发卡当做玩具，后来水晶摔在地上，碎了一个角。她被爸爸狠狠地训斥了，然后才知道那是妈妈的嫁妆。

　　这和她此时的处境倒没什么相干，她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艾玛出神地呆坐着，红茶蒸腾的雾气熏在她的鼻尖上，结出些许小巧的水珠。

　　现在，让她来理一理。

　　原本很好，什么都好好的。

　　她从班恩带来的惊悸中平复下来，继续她的活动。她找到了一幢二层小楼，却不是简陋的住房，也没有一片空地和吱呀作响的老秋千。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雕塑，大理石的路砖，还有被修剪整齐的娇艳玫瑰。

　　她不算太喜欢玫瑰花，却也被这些经人百般呵护出来的美丽精灵由衷地折服，折了一朵收在工具箱中，打算回去以后插在休息室的花瓶里。如果艾米丽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然后她就被一双手提到这儿来了。途中省略很多挣扎和威胁，总之她的内心非常慌乱，感到委屈，并且无助。

　　艾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茶杯，身边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玛，对面的年轻女人则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

　　“哈，杰克，你的小朋友好像不太情愿参加茶话会啊？”红蝶揶揄地说着，用喝茶的动作巧妙地掩藏了下一秒的表情。

　　“不，你这是妄加揣测，你根本不了解艾玛。她是我来这儿以后最好的朋友。”最后一句他自动把“朋友”等价替代成了“猎物”，因而说得毫不违心。

　　“真的是这样吗？”红蝶呼吸乱了少顷，又恢复到原先淡淡的笑容，用略带质疑的语气发问道。

　　杰克无所谓。他当然知道艾玛不情愿，不过，让他单独和美智子呆在一块儿，他会更受折磨！幸好，幸好她出现了。他完全不想追究艾玛怎么会随意闯入他的玫瑰园，他只想开心地上扬他的嘴角，作出笑的表情。

　　艾玛，艾玛，艾玛！

　　这一刻他看她，湛蓝的眼眸中难以自已地倾泻出灼热的光芒。杰克觉得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他用手帕为她擦去汗珠。

　　快，振作起来，他的好艾玛，赶快用你喋喋不休的小嘴和脑袋里的新奇想法把这个聪明女人从他这儿折磨跑吧。就像之前摧残他那样！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笑出来，太失态了，杰克只好假装吹拂表面的茶沫。

　　这两个狡猾的人明争暗斗，都端着杯托，却是醉翁之意不在茶。

　　只有艾玛真的渴了。可她不想喝茶，她想念佣兵，想念艾米丽，想回她的花园修剪灌木，或者回到住处那张小床上，好好睡他一觉。她已经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从藏书室的昏睡中醒来了，先是前尘往事，再是班恩的噩魇，紧接着又来了一场旷世奇梦。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只是个摘花的！

　　她该不该和杰克保证，自己真的是无心之失，而且从今以后绝对再也不动他院子里的任何植被了，以此换取他的原谅呢？

　　杰克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把她怀中的地图册抽走，用一种温柔到肉麻的惊喜语气诉说着感激：“我正需要它，谢谢你帮我带过来，艾玛。”怎么可以抢走，那……那是她的！她还需要它！“――你真是善良，就像我的天使。”他边说边翻开地图假意浏览，同时不忘在脸上挂出非常愉悦的微笑。

　　事实上杰克这回的笑是真的。

　　因为他看到穿透几十张纸的口水印了。

　　艾玛不知道，美智子更无从得知。美智子的脸庞和瓷壶一样雪白，她转而问艾玛：“伍兹小姐是如何和杰克相处得这么融洽呢？据我所知，三天之前，你们还……”刚刚参与过游戏，并且是敌对的阵营。

　　艾玛能够感觉到杰克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他的手肘抵在她肩膀的力度也稍大了些。艾玛暗暗苦笑，逼迫她有什么用，她只是个不明真相的无关群众。

　　不过艾玛很清楚，再不说点什么她可能会被这个无情的开膛手挑个心情不错的好天气弄死。

　　“呃……”她扭头看他，企图从杰克假笑盈盈的眸子里汲取些信息。杰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扳回去。

　　噢，好吧。

　　这是一道送命难题。

　　“嗯……其实……嗯……杰克他人很好的。”

　　当然不是！

　　“他平时不爱说话，可相处起来却没那么可怕。”

　　一派胡言！

　　“他只是，只是习惯了摆出一副难以接近的姿态。”

　　这倒是真话。

　　“但是，这个人……还是……还是有优点的。”

　　嗯，优点总会有的，世人都会有的，就是她艾玛实在无能发现他的美德罢了。

　　“好啦，好啦，”杰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用再说啦。”他也听不下去了。

　　杰克开始转移话题：“艾玛，我有东西送给你，你去那边的柜子里，把第二层的礼盒取来，好吗？”

　　她正求之不得。

　　艾玛如释重负，一溜烟儿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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