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月考。这次月考非同一般，全市所有高三年级统一排名。是明年高考前的第一次大摸底。考试日期一天天逼近。庄老师像拧紧发条的机器人，每天从早自习开始，每一节课都要亲自盯，一直到晚自习结束把所有学生都送出教室，紧绷一整天的神经才会稍微放松。
　　班主任尚且如此，在其统治下的学生更是精神高度紧张。而且一班的学习氛围本来就非常浓厚，完全不需要老师再督促、盯梢，一个个都跟长在了课桌上一样。

　　宁海澄还从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起初看大家突然都变得紧张兮兮，一副恨不得把书本试卷吃进肚子的模样，还觉得蛮新奇有趣。后来学习小组的课余活动仿佛自动自觉般就停止了。中午去食堂吃饭，也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融洽。每个人都似是被饿狼追赶的猎物，拼尽力气向前跑。吃饭、娱乐、休息，所有“不必要”的活动都被压缩到极致，唯有试卷和习题集，才是赖以生存的空气和阳光。

　　宁海澄逐渐感觉到压抑。他不理解这种把自己逼上绝路似的拼搏。不过一次月考而已，真的需要这样如临大敌？即便会输又能怎么样？哪怕是真正的高考，考砸了又能有多么严重的后果？莫非人生就只有高考这一条路了吗？
　　宁海澄的成长环境，与这座小小的、发展稍显滞后的城市大相径庭。他读不懂小城的学生和家长，对高考怀抱的非比寻常的热忱期待，不懂一次月考排名，为何就能令整个班级为之疯狂。就像庄老师和她的学生们，一样不懂他骨子里透露出的冷静和漫不经心。

　　下午第一节课，完全没有午休的学生们神情疲惫，但手里还有许多习题要做，谁都不允许自己松懈一丝一毫。
　　宁海澄已经接连几天没翻开过素描本。他做不到跟其他同学一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但他会尽力去体谅老师和同学们的心情，不在这种非常关头作出太出格的举动动摇军心。
　　但这么胶着的、泞泥的，仿佛连喘口气都分外沉重的日子，真的会令人窒息……

　　宁海澄写了一半试卷，停下笔来，又不觉转头看向窗外。艺术班也要参加这次的统一月考，但他们的美术课并没有停。就在此时此刻，所有二中高三年纪的理科班、文科班都在一头扎进题海里艰难沉浮。而打开的玻璃窗外，四层楼下的那间红砖砌成的平房里，艺术班的学生们，正在跟随他们的班主任孟老师上素描课。三四十个学生座位随意，围在孟圆四周，即便隔着四层楼的高度，通过他们大幅度的肢体动作，也能感受到课堂气氛的活泼放松。

　　宁海澄凝神看着，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和缓许多。前些天他又去过一趟艺术班，没有碰到孟圆本人，但有幸看到了几幅孟圆的作品。当天放学回家后，宁海澄兴奋得有些失眠。他有信心，如果接下来的一年能够得到孟圆比较系统的指导，央美对他来说，就不再是梦中幻影一样的妄想。第二天宁海澄一大早便到学校找孟圆。可惜孟老师神出鬼没，上课之外的时间很难碰得到他。好在孟圆跟宁海澄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就隔了一个楼道。多留点心，即便在学校逮不住人，总能在小区里碰得上。

　　被学生簇拥的孟圆很活跃，他不时围着石膏像走动，手臂时常上下舞动，用比较夸张的姿态演示不同的作画手法。
　　距离毕竟隔得太远，宁海澄只能看到动作的大概走向。他看得太专注，着急想弄清楚孟圆的手势，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站起来，并且将上半身探出了窗外。
　　课桌突然被重重敲了一下。
　　宁海澄缓了几秒才发觉声音的来处，转头一看，庄老师正神色冷峻看着他。
　　“宁海澄，还有十二天就要月考了！”庄老师尽量将声音压低，但从她紧绷的语调，还是能听出前所未有的严厉。
　　宁海澄立刻站直身体，点头轻声道：“不会有下次。”而后默默坐回位子，拿起笔完成余下的试卷。
　　庄老师在他课桌旁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捣乱，交代班长赵鑫注意课堂纪律后，急匆匆离开教室。
　　宁海澄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一声。

　　写完一道简答题，宁海澄完全是无意识地，又转头看了眼楼下。这一眼，他竟看到庄老师正大步走出艺术班的画室。孟圆好像有些无奈，在后面追了几步缓慢停下，之后摇摇头回了教室。
　　宁海澄正感到疑惑，不明白庄老师为什么会去艺术班。接下来，他便看到孟圆走到靠近教学楼的窗户旁。像是知道宁海澄正在楼上向下面观望一样，孟圆抬头冲宁海澄的方向笑了笑，而后抬手一挥，那扇阔大的窗子便被遮光窗帘挡了个严严实实。宁海澄还没缓过神来，正对他的四面窗子便都被窗帘遮住了。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在胸膛里隐隐约约起伏扯动。宁海澄看着笔下的试卷，无数个问题窜进脑海飞转：他究竟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供自己去抗争、去浪费？他最珍爱的梦想就摆在楼下。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看一眼的自由都没有？他到底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去为自己的梦想争取？
　　宁海澄拧起眉心，等脑中的旋风稍稍平息，他放下笔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教室门口，赵鑫察觉他的动静刚要阻止，庄老师正好也回到教室门外。
　　眼看宁海澄又在违反纪律，庄老师脸色铁青立刻发作，怒喝：“宁海澄！”
　　“庄老师，我有话说！”宁海澄飞快打断她，神色冷静，一字一句清晰道：“庄老师，如果这次月考我能考入班级前三十名，请您允许我每天去美术班上一节课。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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