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2

　　“刚才怎么回事？我看你游得好好的，突然就……”
　　许莹惊惶地坐在一旁问。陆林九惊魂未定，始终抱着膝盖沉默着，高峤拿浴巾包着她，给她擦着身上的水。
　　“是不是抽筋了？下次一定得小心啊，这次是高峤把你救上来了，要是只有你自己，那就糟了。”
　　陆林九蜷缩着身体，表情严肃，死死盯着前方的地板一动不动。高峤和许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半晌，陆林九总算开口了：
　　“你们看到池子里的人影了吗？”
　　“人影？”高峤神色紧张起来，“没有啊，不一直就咱们三个吗？”
　　“刚才有人，抓着我的腿，把我往下拽……想要淹死我。”
　　她的话音哆嗦着，像是还没缓过神。
　　“不会吧，怎么可能。”
　　“是真的！”她激动地说着，“有人！水里有人！想要淹死我！它想要淹死我！”陆林九几乎带着哭腔，说着伸出腿，指着脚踝处发红的指甲印，“你们看！总不能是我自己挠的吧？！真的有东西抓着我！”
　　话音未了，她慌张地环顾着偌大的游泳馆，生怕自己的话会被谁听见一样。
　　看到那些指甲痕，许莹咬着手指，不敢吭声了。
　　高峤看着陆林九苍白的脸色，猛然留意到了什么。
　　“九哥，你的脖子……”
　　陆林九这时才觉得脖子上的皮肤火辣辣的，用手指摸了摸，指肚上留着的是一丝血红。
　　“我送你去医务室。”高峤把陆林九从防滑垫上搀扶起来。
　　陆林九一面往前走，一面琢磨，像有一抹阴影依然罩在心头。她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水池。
　　水波安静，一片碧蓝。

　　下午一点多钟，她就回了家。
　　宇文成都这会子去餐厅了，家里只有她自己。没吃饭，也没有胃口，她把始终黑屏的手机拆了后盖，扣放在窗台上晾着，然后沉沉地吐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那个水中的人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陆林九揉了揉额头，疲惫地起身，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查看脖子上的伤口。那伤并不很明显，大约一厘米宽，已经呈红褐色。
　　水管里传出细微的簌簌流水声。屋子里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心里不安，浮想联翩，让一切恐怖的遭遇都历历在目。她甚至想要一点噪音，想听窗外的汽车鸣笛、隔壁邻居的吵架、楼上老人的搓麻……只要是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都能很大程度地宽慰她。
　　可这平日里她所烦躁的一切都在此时此刻销声匿迹，只留下她自己体味着这无人倾诉的压抑。
　　她扶着洗手池，想要叹息。
　　耳边响起了敲门声。
　　出到一半的气戛然而止，倒吸回去，变成一口凉气。
　　她看到了镜子里自己惊恐的表情，像是个听到枪声的猎物，不知所措。
　　敲门声却从未停止，一直响了三声，再响三声，又复三声……
　　动物的本能使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身处危险，可她还是习惯性地用人类的理智去思考问题——也许，是成都忘记带钥匙？
　　陆林九小心地凑到门边，那敲门声并不是很响，却似乎震得她举步维艰。
　　“是……”
　　她把想要开口的话吞了回去，决定从门镜里一探究竟。
　　圆形的小孔里，只有空空的楼梯。
　　她暗暗轻喘了口气，刚呼到一半，一只黑色的眼睛突然间贴了上来。
　　她吓得惊叫一嗓，连连倒退到屋里。想到上一秒那黑色的瞳孔几乎就贴着自己的脸，只不过是隔着一扇门的厚度，陆林九禁不住战栗。她立刻跑去厨房抬了把椅子，抵在门上，觉得还不够，又把沙发上的枕头、毯子、玩偶统统拿走，堆在了门前的椅子上。
　　来回几趟，她把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连门镜都被她用胶带封死。

　　陆林九依靠着自己搭好的“堡垒”瘫软在地上，一声一声喘着粗气。
　　敲门声不知是从何时停止的。
　　她擦了擦额前如瀑的冷汗，终于释放地长出了一口气。
　　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走廊里传来一阵响动。
　　这声音，似乎今天早上刚听过一遍……
　　是那扇窗户！！
　　陆林九惊觉不妙，嗖地从地上站起来。
　　它是要从窗户进来吗？！听声音好像已经进来了！从门逃？……门刚刚被自己亲手封死了！
　　努力压制着脚步的声音，她跑到厨房拿起手机，迅速撤到了卧室内。
　　“求求你！拜托！求求你了！……”
　　她一遍一遍摁着电源键，小声颤抖地冲着手机祷告，就像在呼唤一个死人。可那溺水的手机早已昏死，此时此刻就是一块冰凉的小砖头。
　　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每走几步都会停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
　　求救无望，陆林九只好先避一避。她环顾着自己的卧室，一连住了几个月，还真是头一回在这屋寻找哪里可以躲藏。
　　她注意到衣柜，悄悄推开了柜门，艰难地把自己的身躯掩藏在了一堆衣物里面，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幽深透骨的凉意如同一只蠹虫，从脚跟沿着脊背爬向后脑勺。
　　吱呀一声，这屋的门开了。
　　蜷缩在衣柜里的陆林九竭力屏住因恐慌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她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柜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从门缝里看见一个不完整的人影，拖着紫色的长褂。这料子十分眼熟，应该就是水中拖住她想要淹死她的那个人。
　　它掀开了被子，扯开了窗帘，把这屋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渐渐地，朝着衣柜这边走来——
　　陆林九欲哭无泪，咬牙屏住呼吸，几乎恨不得将自己捂死过去。
　　该死！早知道手机不管用，躲进来之前拿个武器好了。她恨不得立刻手心生出一把螺丝刀来，哪怕是根筷子也好！而现在手边除了软塌塌的衣服，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一个衣挂。
　　铁的！
　　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陆林九把铁衣挂死死抓在手里。努力沉静地呼吸，等那人一开门，呼你丫的熊脸！
　　注视着逐渐靠近的人影，她开始为自己倒数——
　　3！
　　2……！
　　那个人抬起了手，抓在了柜门的拉手上。
　　1……
　　陆林九闭紧了眼睛，铁衣挂在汗湿的手掌心里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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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听到半点动静，她觉得奇怪，睁开眼睛。那只准备拉开柜门的手静止在了那里，不开门，也不离开，一动不动。
　　忽然的停止让陆林九的倒数失效了，她觉得纳闷，仍不敢出任何动静。也许它知道了自己手里有武器？这衣挂也算武器？！或者只是单纯地担心衣柜里有埋伏？这样的安静使她更加不安，感觉心脏跟喉咙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蜷着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人始终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像在踟蹰和犹豫，令人捉摸不透。陆林九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腿，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衣挂，也许它是在跟她熬，等她的勇气消耗殆尽，心情濒临崩溃，再来个瓮中捉鳖。自己现在不能怕，越是这样越不能怕，现在就等开门的一瞬间朝着外面一顿猛砸，正当防卫应该不犯法，至少不会被判死刑。
　　蓦然，一声清脆的防盗门锁拧动的动静传到了卧室。
　　柜子里的陆林九竖起耳朵，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响，紧接着又是挪椅子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吗？！
　　那个人似乎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终于有了动作。陆林九听到了开窗户的声音，然后是“呼”的一声。
　　卧室里安静了。
　　听着钥匙扔在桌子上的脆响，陆林九的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手里的衣挂咚咙咙掉在地上。
　　她推开柜门，豁然映入眼帘的阳光本来有些刺眼，透过朦胧泪水的过滤也变得柔和得多，她跑出房间，看到宇文成都神情急切，他身后是她之前搭建的“堡垒”，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出什么事了？！”
　　没等他问完，陆林九已经泣不成声，一头扎进他怀里。
　　真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着泪流不止的陆林九，宇文成都小心地把她揽在怀里，感受得到扑通扑通跳跃的心脏。泪水浸透了他的胸襟，连领口都沾上了她的口水和鼻涕。
　　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陆林九喉咙起伏颤抖地发出着破碎的哽咽，每一声，都化成了敲碎他心脏的小锤。
　　“没事了，没事了。”
　　宇文成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和后脑勺，一遍一遍安慰。
　　陆林九断断续续地呼了口气：“对不起成都，让我这么呆会儿……你回来了，就都好了。”
　　她擦了擦嘴边，抬起头来，看见他衣襟上沾着的晶莹的液体，陆林九羞怯地捂住脸，破涕为笑。
　　“刚才怎么了？我看你把门封上了。”

　　“刚才有人闯进了家里，从窗子，现在……跳窗逃了。
　　它是冲我来的。
　　它跟上我了，不止一次。
　　之前在泳池里，它想要淹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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