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2

　　次日艳阳高照，天蓝云白。对于常年泡在雾霾里的人们来说，这样的天气简直美得不真实。
　　假期结束，今天原本是开学第一日，陆林九堂而皇之离开了家，却是朝着港口的方向。她知道早晚得露馅，不过到那时，自己已经坐在魔音的工作室里了。
　　她这个人向来是没什么自知之明的，十几年来全部的自信，似乎都放在自己的画上了。
　　到达码头，等候厅已聚满了人。陆林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5:30，差不多就要开始检票了。时间背后的锁屏壁纸上，是一个手持凤镋、矫健潇洒的男人，手中的兵器撒着金光，遍布在整个手机屏上。被设置成屏保的宇文成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他的英姿，像是在守护着陆林九对他的喜爱。
　　那，是对爱的宣誓。
　　陆林九对着屏幕上的男人微微一笑，把手机揣进兜里。
　　开阔的海面迎接着陆陆续续从等候厅走出的人流，几艘游轮威风凛凛停靠在岸。行李箱的轮辙声灌满了陆林九的耳朵，她一边走，一边用拿着船票的手整理着帽子。
　　一阵风，却把她手中轻盈的船票卷向了大海的方向。
　　陆林九刚刚追上去，却看见——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松抓住了风中的船票。
　　手的主人，穿着一身金光熠熠的衣服，那是一身战甲，上面雕饰着精制细密的花纹。腰佩一把长剑，蹬一双锻金单靴。头顶发冠，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鬓角如刀裁般分明，衬托着清冷俊朗的脸。那张脸，如同一个干净的瓷器——白皙，骨感，有着流线型的轮廓，和触不到的冰冷，并且……
　　古老。
　　他正站在一名女检票员跟前，背对着的是一望无际的、深邃的海。
　　陆林九立在人群中央，目瞪口呆沉默了良久。那个人！他明明是……
　　这个浑身上下装扮如同古装剧里的男人，不正是她刚刚看过的，《长安留梦》里的宇文成都么？
　　那个男人狭长的眼里流泻出凛凛的寒光，斜觑着他攥在手里的船票，双手拈住两角铺展给面前的检票员看。
　　“是不是有了这个，就可以登船了？”
　　检票员表现的很不耐烦，她指着站在一旁的陆林九：“这票明明是那位女士的。”
　　陆林九顾不得接自己的票，径直走到他们中间。
　　“陈灏勋？”她启口问。
　　男子缓缓转头朝着她，目光警觉有神，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而陆林九却满心欢喜。“想不到在这儿遇见您。”，她一面说着一面摸索着身上的纸笔，以便朝他要签名。“您这是要坐船吗？您去哪儿？”
　　男子的眉头伴着陆林九的话紧紧锁在一起。
　　“你刚才叫我什么？”
　　“陈灏……”陆林九脸上的笑容在他的疑问中滞住。不对，不对劲。她注视着那冷峻的面孔、疑虑的眼神，以及……她刚刚走近才注意到他的发际线——真实而自然地生长在前额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也根本没有任何妆容！
　　男子的目光还依旧锁在陆林九的脸上，她被他盯得近乎眩晕，或者说，她是被自己忽然意识到的一件事所震惊……
　　不，这绝不可能！
　　尽管剿灭了心底不真实的想法，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叫出了他的名字：
　　“宇文…成都？”
　　听到这样的问话，男子的眸子里绽开了希望与惊讶交杂的光晕：
　　“你认得我？”
　　陆林九不知该如何回答，吐露每一个字都让她无比紧张。似乎就在十分钟前，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还仅仅是她手机上的一张照片。
　　检票员打断了她的惊讶：“先生，您是不能随便登船的，请出示您的证件！”
　　这离奇的场面引来了很多乘客。
　　宇文成都像在努力压制着气焰，认真道：“我就上船看一眼，只看一眼！”他轻松挣脱检票员拦着的胳膊，径直踏上船。
　　几个强壮的工作人员挡住了他，他们推推搡搡，可在宇文成都面前却如同一面纸墙。
　　有什么东西，在陆林九脑海中更加明确了。
　　她紧跟着冲上去，伸手攥住了宇文成都的胳膊，对他道：
　　“跟我走。”
　　“他是你什么人啊？”工作人员见势，开始质问起陆林九。
　　陆林九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她故意朝工作人员歉意地笑了笑，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坐船得先买票！”工作人员摆了摆手，“看他这一身又是铜又是铁的，过安检了吗？赶紧带他去补票！补完票安检！”
　　四周嘈杂一片，议论纷纷。
　　“这是真人秀吧？这人是明星吗？”
　　“什么明星，我看这就是个coser，玩什么真人扮演。”
　　“你们说的都不对，没看见刚才那女孩点了点脑门吗？怕是个精神病。”
　　“是嘛？哎呦，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真是可惜了。”
　　陆林九闭上眼努力平复着心情，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已经有人用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宇文成都。陆林九心有些慌，不论真假，这里人多是非多，总不是久留的地方。
　　她拽起宇文成都走出人群，没有去售票口，而是向着偏僻的礁岸走去——
　　《长安留梦》受被禁播的影响，观众并不多，陈灏勋除了宇文成都也没演过什么别的角色，所以在场的人没谁认出他。陆林九忽然有点庆幸这一点。
　　也许是因为他的脸并不像化过妆，也许是因为他踏上游轮的那一刻——三五个壮汉的拦截都无能为力，陆林九断定，那不可能是陈灏勋。可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越？还阳？重生？还是什么其他离奇的方式？她捋不出任何头绪。
　　铠甲的冰冷渗透着她的手心，那种温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从电视剧中感受到的。他坚实的手臂那么真实，真实得让陆林九激动到有些失控。曾几何时，她隔着屏幕看着宇文成都的每一段故事，她为他哭过，为他熬过夜，为她深爱的这个角色付出过太多时间和精力。此刻，她心底的激动彻底淹没了一时的惊讶。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越走越远。

　　“你带我去哪儿？”
　　宇文成都看着陆林九的背影，吐的每一个字都包裹着冷煞的气息。
　　周围已没有多余的人，只剩下海浪拍打着礁石。陆林九终于停下，松开了宇文成都的手腕。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你到这儿几天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尝试用已经接受现实的语气不停地问着，或许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应该和刚才那些人一样，问他：你们这是节目组搞什么鬼名堂吗？那些工作人员是配合你出演的吧？
　　宇文成都整理着急迫的情绪一一作答：“成都不知是何缘故误入异域，也不知贵宝地为何如此奇特。在这之前我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我重伤昏迷，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冥冥中我一直有一个念头，在这里，有我要找的东西。”他说着抬起头看向海面上停泊的巨轮，道：“应该就是这些船！”
　　战争？船？对宇文成都一向熟悉的陆林九居然有点听蒙了。“你找船干什么？”
　　“我要找的是龙舟。”宇文成都解释道。“你方才道出了我姓名，想必也知晓我身份。我乃大隋镇殿将军，保护皇上是我的使命。如今皇上乘龙舟前往扬州，半路却被反王围追堵截，刚刚与反王展开一场大战，我却……”
　　皇上……隋炀帝。陆林九心里默默想着，她大概知道宇文成都说的是哪段情节了。
　　宇文成都继续陈述他最后经历的事情，他的神情变得激动，苍白的脸上更加看不出血色。“都怪我遭人暗算，身负重伤。可如此紧要关头，我怎可突然消失？”他恨恨地一边说一边低头沉思着，片刻，他死沉沉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线光亮。
　　他抬头看着陆林九。
　　“请问姑娘，这是哪儿？”
　　“坤口。”陆林九端着肩膀说道，“坤口码头。”
　　“坤口……”他低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像是在自言自语。“离中原有多远？”
　　陆林九懵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宇文成都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更换的不止是空间，还有时间。
　　“很远，很远很远。”
　　“不。”不知他是不愿相信，还是真的不信，他坚定地摇着头，“这里一定有我要找的东西，龙舟就在这附近。”他再次抬眼看向海边的巨轮。“你们这儿的船真大，而且都是雪白的，而我们的龙舟是木制的，红色，像是一条巨龙载着皇宫楼阁。没你们的大，但是好看得多。”他期待地看向陆林九，郑重施礼道：“成都不熟地形，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助我找寻龙舟？如能遂我心愿，成都必定重谢！”他抱拳朝着陆林九鞠了一躬。
　　陆林九生平第一次受这么大的礼，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有些犯难，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距离他的大隋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就算解释清楚了，只怕会更糟，他受得了这打击吗？他会跳海吧？陆林九为难地摇了摇头，又紧忙点了点头，能瞒一时算一时吧，她可不想看见宇文成都崩溃的样子。
　　“好吧，我陪你找。”
　　宇文成都激动得哑口了一瞬，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多谢！”。可能觉得尚且不够，于是又补问了一句：“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陆林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