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

　　3

　　6:10，前往华洲的轮船已经启程。
　　依然跟宇文成都徘徊在海边的陆林九看着驶远的白色影子，仿佛心里有千吨的重物落了地。
　　雪白的船票还安静地躺在手里，此刻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她刚想把票丢进海里，转念，又小心地把票夹进了钱包。
　　总该留个纪念不是么。
　　也许，这就是命运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在一个没有任何异样的早晨，她遇见了一个奇迹。
　　她一直在想宇文成都为什么会出现，说来也怪，宇文成都穿越到现实次元这种极端不科学的事情总该伴随一些预兆才对啊，像什么七星连珠、山颓野哭、骤风急雨、电闪雷鸣，可这些都没有。非说今天有什么“天降异象”……不是雾霾天算不算？
　　她跟在宇文成都后面，几乎陪他看遍了靠岸的所有船只。宇文成都的脸色越来越黯淡，沉着头坐在了冰冷的卵石滩上。陆林九知道，他要的龙舟早已成了朽木、尘埃。她这样做，无非是陪着宇文成都自欺欺人罢了。
　　口袋里传来扰人的电话铃。陆林九猜，自己翘课的事儿大概暴露了。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她的同桌——韩籽妤。
　　“喂？”
　　“喂！阿九，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啊？”
　　陆林九迟钝地咬了咬下唇，“我……办点事。”
　　“什么事儿啊？神秘兮兮的？”韩籽妤这边问个不休，着实令陆林九头疼。
　　“咋？班任派你催我去上课？”陆林九把话题岔开。
　　“我是想告诉你：你今天别来上学了。”
　　韩籽妤的话让她摸不清头脑。“什么？”
　　“班任看你人不在，就要给你家长打电话。我猜你啊，不是起晚了就是又不知道跑哪儿浪去了。我就跟班任说，是我，告诉你开学日期告诉错了，说晚了一天。结果你呢回老家了，赶不回来，明天才到。”
　　“那班任就没问，你记错了日子你自己怎么到校了？”
　　“问了啊。我就说我一开始记差了，后来经别的同学提醒才没错过，但是忘了告诉你了，班任就答应给你一天假。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你今天千万别来，要不然可就露馅了。”
　　陆林九听完放松一乐，“班任居然信了。”
　　“如果这话换作你说，班任肯定不信，但我是班任心目中的‘免检产品’啊。”韩籽妤窃笑，“这可是我从高一到现在第一次跟班任撒谎。阿九，你要怎么谢我啊？”
　　陆林九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宇文成都，冲着话筒飞吻：“太爱你了，回去给你看个惊喜。”
　　韩籽妤是班上的学霸，和陆林九是同桌，更是好友。所以陆林九的喜好，她再了解不过，当然也包括宇文成都。从前每当韩籽妤看见陆林九在电脑前犯花痴，都会嘲笑她：二次元的男人中看不中用，以后总不能靠舔屏传宗接代吧。
　　这一回，韩籽妤口中二次元的男人活过来了。他们相见的画面一定很有趣吧，陆林九有点迫不及待。
　　“对了，你今天不来学校是去干嘛了？”
　　“我在码头，接一个朋友。”
　　“嘁，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啊？”
　　宇文成都在一旁已经观察陆林九半天了，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知道她对着一个板砖似的东西自言自语很久了。
　　“你在和谁说话？”宇文成都实在忍不住发问。
　　“呦！男朋友！”韩籽妤一下就捕捉到了电话那头清澈的男音。
　　陆林九赶忙朝他比了个嘘。
　　“阿九你可以啊，怪不得连学都不上了。不过我告诉你啊，可别干什么‘不法’的事儿，责任我可担不起。”
　　“哎呀知道了。”陆林九急急忙忙应付道，“挂了。”
　　耳边韩籽妤的话终于止了，只剩旁边立着的宇文成都还在惊异地看着她。
　　“这东西……能隔空对话？”
　　“你说这个？”她晃了晃手机，“是的，假如你思念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她指了指宇文成都心脏的位置。“用这个跟她说话，就像在她耳边一样。”
　　宇文成都眼里放光，惊叹道：“太好了！要是有了它，请求援兵或者上报战绩，岂不是瞬息可达？兴许会减少很多死伤。”
　　陆林九语塞。自己明明描述得那么浪漫，这个人先想到的居然是打仗？
　　“可惜我现在找不到龙舟。”他语气一沉，闭上眼睛。“走了这么远，连船的影子都没有了。没，没有龙舟。”
　　看着宇文成都失落的样子，陆林九有点替他担心。凭他这一股对大隋的忠贞劲儿，要是真回不去了，只怕要抑郁了。
　　“该找的都找过了，你已经尽力了。”陆林九安慰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位宇文将军似乎有些腼腆，他的手臂颤了一下，目光一跳，可又很快回归到那种失落状态之中。
　　夹杂着一点私心，陆林九真的不想让他回到他从前的世界去。
　　“别找了，我饿了。”陆林九半开玩笑似的逗他开心，“我们这儿的饭菜可好吃了，要不要尝尝？”
　　“我不饿。”他依旧闷闷不乐。
　　“哎呀走吧走吧。”她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可又猛地意识到什么。
　　“你能束发吗？”她指着宇文成都飘逸的长发，“还有，能把这身铠甲换掉吗？要不然，走在街上会很乍眼。”
　　陆林九说着打开行李箱。里面那些衣服都是为她去华洲准备的，不过现在都用不着了。“一会儿把铠甲放到行李箱里，这些呢都是我的衣服，要是太小穿不进去你就系腰上，或者披上，这样就不会冷了，还能盖盖你里面那些奇怪的衣裳。”
　　看着陆林九一件一件捣腾着，宇文成都这才稍稍露出点笑意，他听话地把头发束好，柔声答道：
　　“好，我入乡随俗。”
　　束起头发的宇文成都干净利落，陆林九第一次见他这种造型。讲真，要不是害怕引起他的不适，她都想给他拍张照了。
　　陆林九举手把自己的帽子也扣在宇文成都头上，“喏。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你了。”
　　宇文成都的回头率还真被降低了不少。其实陆林九心里有数，《长安留梦》刚播了四天就被禁了，观众一定不多。而且陈灏勋又是娱乐圈的新人，除了宇文成都，好像没饰演过别的角色，被认出的几率不高，只要扮相收敛点，绝对安全。
　　走出海港，就是坤口市区。大大小小的楼房让宇文成都眼花缭乱，这些楼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简直和千层塔差不多。
　　“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吗？”
　　“是咯。”
　　“你们……是怎么爬上去的？”宇文成都指了指马路对面一栋四十层左右的写字楼。
　　“我们会飞。”陆林九又不正经了，“逗你呢，我们是被电送上去的。”
　　“电？”宇文成都一脸茫然。
　　“就是我们这儿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像刚才的‘隔空对话’就是靠它做到的，它比蜡烛更亮，比箭更快……”陆林九想到了点什么，甜甜一笑，“我就是通过电认识的你呢。”
　　“通过电认识我？”宇文成都迷茫的样子像个大孩子。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像个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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