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班级□□群每天都很热闹，我很早就不会发言了，但还是会认真地看别人聊天。
　　一直到八月底，我看到他说，他要去六中。
　　他要去六中……
　　他要留在六中，和我一样。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会去一中。
　　我不知道当时的心情有几分是惊喜，但更多是无动于衷。
　　我以为我可以潇洒离去，和那种戚戚然的生活彻底说再见，没想到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
　　迷茫过后，发现我还是开心多过一切。

　　开学第一天，高中部整栋楼都热闹非凡。我死撑着一双四百多度的眼睛不肯戴眼镜，连自己的班都找不到。
　　逛了半天才发现，大家都找不到班，因为分班表还没有贴出来。
　　我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到他。
　　他也是一个人，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于情于理，老同学在这种场合碰面都应该寒暄一番，此刻不管遇到谁，我都一定会毫无芥蒂上前打一声招呼，感慨韶华易逝、聊聊对新学校的看法、顺便问问对方的近况。
　　为什么遇到他就要怂呢？
　　彼时我还没想过他也许发现了我喜欢他的事。我和心里的鬼较量了一番，就和气又大方地拍了拍他，他回头，然后一如预料中，我们聊了聊从初中部楼转到高中部楼的心得体会，吐槽了一下天气真热以及迟迟不出的分班表。
　　对于即将揭晓的分班情况，我努力表现出十足的满不在乎。我跟你肯定不在一个班啦，我在艺术班，肯定是最后一个班，我说。我确信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情愫，我为自己打满分。
　　话罢，相对无言。为了掩饰没有话题的尴尬，我做出一副是被天气热到不想说话的模样。
　　我和他，在认识的第四个年头，并排趴在走廊的不锈钢栏杆上。
　　只有我想让时间就此停止。

　　后来就是苦热的军训，我的余光还在不由自主时不时往他班瞟，离的太远，我不确定还能不能看到他，但只要知道他在那个方向，心就是安的。
　　第二周的晨会兼军训表彰大会，我的默默无闻吃苦耐劳第一次成了优点，我当了模范标兵。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广播里被报出来，我怔怔地想，他也听到了吗？他会怎么想我？
　　他什么也不会想吧。也许他在发呆，毕竟谁也不会认真去听晨会仪式上冗长的发言。
　　高中第一个晚自习，离校的时候是十点多，这所学校我呆了三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晚的模样。
　　出校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当时没有想太多，也许是开学那次招呼让我有了习惯和信心，我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那两百米的路，在尾随他三年之后，第一次，我们肩并肩走完。
　　像开学时一样俗气，我们聊了晚自习的心得体会。我说我一周只用上三天的晚自习，明天晚上我还要去上钢琴课，钢琴老师家很远。他叹了口气，说你学那个东西干嘛。
　　我还记得他的语气，仿佛我们是多年的好友。
　　我们在一个班时说话的频率都没有这段时间高，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回到家后照镜子，发现军训把我晒的太黑了，刚才我居然是用这么一张黑脸和他说的话，一时觉得心慌无比。
　　第二天放学再碰到他时，我捂着脸加速走开了。
　　来日方长，我想，等我养白了。
　　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其实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和他讲话。
　　所有的所有，都是我的错觉。我以为会和他逐渐熟络，都是我一人的错觉。
　　我也没有想到，我人生中只上了那一次晚自习。
　　晚上去上钢琴课，老师听说我居然还要上晚自习，发飙了，说我都高一了，根本来不及练琴，怎么还上那个浪费时间，叫我回去就让家长出面找老师，绝对不能再去了。
　　换做以前，换做任何时候，有一个冠冕堂皇逃晚自习的理由，我一定求之不得。但那时是矛盾的，因为前一夜的晚自习带给我的，是我梦寐以求却永远求之不得的。
　　也好，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晚自习，和唯一的一次与他并肩而行，发生在同一个夜晚，多有意境的事情，我一定至死都忘不掉那样一个夜晚。
　　后来还经常与他碰面，只是总没有机会搭话。我不好意思总是主动，生怕心里一点点小九九被发现，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搭理我。
　　那条两百米的路又变成了我们唯一的交叉点，还有路口那个红绿灯。
　　那时候交通规则总有一大半的人不遵守，红绿灯形同虚设，但我愿意一分一秒的等漫长的红灯。我甚至愿意长长久久等下去，只为了多一刻和他靠近的时间。
　　我掐着他的点，总能和他一起到，等红灯的时候背后的另一个方向是他，让这个过程有了一份别样的滋味。
　　时间就这样在我的自我感动中一天一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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