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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蚌
“你这一头长发留起来可不容易,怎么突然想剪短发呢?”理发师一面把她前额的头发捋到后面来卡住,一面随口问道。
镜子里的少女垂着眼眸,眼底漆黑如没有路灯照明的深夜,余光里不时有一缕缕的头发掉落在理发围布上,再顺着某种轨迹滑下去,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半天等不到回答的理发师看了镜子一眼。
不得不说,虽然剪掉这头漂亮长发有点可惜,但她选择的男士短发所呈现出来的效果绝对更惊艳一些,毕竟她的面部线条没有女生那般柔和,好看是好看,但总归过于冷硬,会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距离感,若是走中性风格,这种冷硬感便能完美地转化为优势,成为女生口中的“高冷系”。
要问他为什么知道高冷系……那是因为他有个热衷看霸总小说的女儿。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极其精准。
吹完头发后的屠闻从理发围布中解放,甫一从旋转椅上站起来,周围一片吸气声。
少女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简简单单地一次抬眸,配上那头利落短发,清冷眼神,疏离气质,所有女店员都感觉丘比特在自己的心上扎了一箭。
十五岁是个青涩的年纪,十五岁的少女还处在苦苦挣扎在学海里不懂社会残酷的阶段,本来屠闻再帅气也只能让人眼前一亮并期待她以后的成长,毕竟大家都是经过明星们颜值轰炸的成年人,但此时的屠闻就好像撕开了青涩的包装,露出成熟冷静的内里,顶着十五岁的脸却有着二十五岁的气质和魅力,可以说这种反差才是捕获店员们芳心的最主要原因。
老板悠悠扫了一眼全场,压低身子靠在屠长絮耳边说:“我说错了,是店里所有生物不分雌雄都会发疯。”
屠长絮则神情复杂地盯着屠闻,陌生感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
“当然,雄性生物里不包括我。”老板悄悄凑近了几分,轻柔嗓音在她耳里兜兜转转,“我只为你疯狂。”
“老板,撩妹撩到我这可是要让你失望的。”屠长絮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老板眨眨眼,眼底的失落迅速消散,他打了个响指,哈哈笑道:“长絮你从来都不配合我一下,这让我怀疑我的魅力与日俱减啊。”
屠长絮刚想打趣一番,口袋里一阵轻微响动。
拿出手机一看,屠长絮眼神暗了暗,却还是冲老板晃了晃屏幕,笑道:“男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接通之后,却是两头沉默。
屠长絮一言不发,她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将近半分钟后,那头才缓缓开口:“我手里的事忙完了,明晚约个地方,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屠长絮很快回答,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顿了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以及沉默过后的一句“没了”。
“跟男朋友吵架了?”老板仔细瞧着她的脸色,关心道,“需不需要我这个情场高手来为你排忧解难?”
“不用了,我们两人的事就不麻烦你了。”屠长絮瞥了眼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的屠闻,忙收起手机,“我先走了,拜。”
“拜。”老板盯着她渐渐投入到夜色霓虹灯下的背影,突然低声道,“你的事我从来不嫌麻烦。”
那头,屠闻跟随屠长絮骑车赶往自助烤肉餐馆,路上收获不少目光,或是惊艳或是打量,她毫无反应,倒是屠长絮侧着头,冲她说:“看来你剪这个短发算是剪对了,我家阿闻这么帅气,要什么男的女的没有,何必执着于那一个人呢。”
对此,屠闻的回答是:“看路。”
屠长絮:“……”她是被训斥了吧,是吧!
两人停好车,一齐走进了餐馆。
“你先去夹你喜欢吃的。”屠长絮并不是很饿,便干脆坐在餐椅上守着链条包,说完便拿出了手机打开工作群。
屠闻因着原主的记忆并不感到陌生,但还是多年来第一次置身于人声嘈杂的封闭型公共场合,尽管知道这里的人不会随意杀人,但每当有人靠近时她还是本能地紧绷身体,时刻调整姿势将对方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十多年的习惯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屠闻端着盘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堆河蚌前。
没想到,在十二区禁止贩卖的河蚌,在这里被人随意地摆了一堆。
拿起夹子,调整角度,夹起河蚌,放入盘中,屠闻开始重复以上动作。
等盘子上堆满了河蚌后,她果断地走向座位,在屠长絮“这么快就夹好了”的惊讶眼神中再次离去。
一盘,两盘,三盘……
屠长絮一把按住她的手:“阿闻,还有其他食物等着你翻牌子呢,你——”
屠闻抽回手,扬长而去。
却是空手而归。
屠长絮正待松口气,只听见对方一句:“没有了。”
透着冷意,似乎下一刻她就要把刀夹在厨师的脖子上逼着他立刻再做一份。
屠长絮:“……姐姐想知道,河蚌为什么成了你最宠爱的妃子?它原来不是被你打入冷宫再无出头之日的吗?”
这人在说什么?
屠闻看了她一眼,沉默地坐下来,夹了一个河蚌放进嘴里,不一会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屠长絮越听越不对劲,神色一变:“你把河蚌壳咬碎了?”
屠闻闻言停下动作,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然后她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了一团残渣。
屠长絮:“……”就算是失恋的人行为诡异,可这已经不能算是诡异,这得回炉重造啊!
屠长絮揉揉眉心:“你帮我看着点包,我去给你夹其他的。”
屠闻始终盯着那团残渣。
她想知道,十二区禁止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就像她想知道,十二区以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
她冷冷地瞥过去,男孩原本挺着胸想让自己看起来厉害一点,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胸膛冰凉一片,双腿竟有点发软。
危险系数为零。
她又把视线转回去,专心吃着河蚌。
在家里被奶奶捧在手心里,在学校被同学围绕着,小丰还从来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忘记了刚才莫名的恐惧,提高音量道:“你以后还来不来给我补课了?”
屠闻:“不。”
“你是你姐的应声虫吗,她不让你补你就不补?”小丰不满道。
屠闻:“嗯。”送上门来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小丰没料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正常人谁会乖乖承认自己是应声虫?更过分的是,接下来他说什么,对方就跟木头人一样不为所动,他恨不得把那盘河蚌摔在她的脸上。
“哼,不补就不补,谁稀罕你补课啊。”小丰为自己的难堪找点面子,瞪了她一眼后气冲冲地走了。
走到半路,他看见了罪魁祸首。
都怪这个坏女人!
小丰牙根养起来,心里一动,连忙跑过去接了一杯蓝莓味的果汁,贴着人群悄悄来到了屠长絮的身后。
屠长絮两手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不让圣女果从边缘滚下去,是以她紧盯着盘子,同时余光瞥着前面的人,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小身影越靠越近。
小丰调整着姿势,以便自己“摔倒”时可以将大部分的果汁倒在她的裤子上。
这样想着,他一点点凑上去,瞅准时机往前一倾——
紧握的手心突然一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的眼前夺走了杯子,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袭来,扣着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翻,他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手臂被反扣在后背上,他尖叫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把屠长絮吓了一跳,手一抖,三颗圣女果咕噜噜滚了下去。
一个杯子突然出现在下方,准确无误地接中了两颗圣女果,溅起了不少果汁。
“阿闻?”屠长絮往下一看,不由愣住了。
男孩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目光,“怎么欺负小孩啊”“这谁家孩子也太可怜了”“这人下手也太重了吧”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在人群里传播开。
屠长絮面色一沉,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阿闻不是随便欺负小孩的性子,必须得在闹大之前稳住这些人,首先要稳住小丰。
事实上,屠闻下手知轻重,除了一开始掰过他的手臂时用力了一点,其他的都控制在一定力度之内,不会弄疼他但又让他反抗不得,可小丰哪管这些,他只知道自己被她按在地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窃窃私语,一张脸早已红成番茄,羞恼愤怒不甘搅成一团,只待要扯开嗓子大哭一番,让她下不来台。
谁知,屠闻半跪着,茶褐色的眼眸冷冷地盯着他,仿佛有寒气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又如千万条毒蛇缓缓爬过他的身体,他一时被吓住了,屏住呼吸,连哭喊都忘记了。
屠闻凑近他,低声道:“你哭一声,我就把你的胳膊卸下来。”
小丰猛地瞪大眼睛,即将涌上来的泪水在她的死亡注视下被他奋力地憋了回去。
见状,屠闻松开了手,还把他扶了起来。
男孩转身就跑。
“小丰。”屠闻不知想到什么,对着男孩瞬间僵硬的背影一字一句说,“不就是条胳膊吗,还这么短,正好卸了换条新的呗。”
与屠长絮的语气一模一样,当初模仿主持人说话的技能被她用在了这里。只是屠长絮说的时候充满不屑,她仅仅是模仿,表情却很冷淡,导致这一幕在屠长絮眼里很是魔幻。
“阿闻你……”屠长絮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准确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屠闻却没看她,径直走向一个地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在她阴沉的气息下自动让开,只见她执着地走到重新被堆满的河蚌前,放下杯子,拿起了盘子。
屠长絮:“……”
围观人群:“???”
此时,餐馆的某个角落里,一人屈起手指撑着脸颊,右手摆弄的银筷子泛着寒光。
对面的人顺着他的目光往后望去,同时问道:“你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他语调轻柔,眼角含笑:“您未来儿媳妇。”
笑意一丝一丝地渗出来,疯狂又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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