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环下山

　　周彦清未到寅时就先进了贾环的房间。这位金贵的二皇子这几天一直心中忐忑，只剩下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宫宴中不可缺少二皇子，倘若周彦清那时还没能找到治好母妃的法子，只能含恨回京了。

　　推开房门时，贾环正盘坐在小榻之上，一柄闪着寒光的轻剑放在他的膝上。听到响动，贾环睁开眼睛看向周彦清，收功下榻，走到周彦清的面前，突然对他说：“周彦清，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周彦清回答得很快，像是完全不担心贾环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无理要求一样。

　　“如果我们顺利剿灭了□□，抓住教众和唐远之，我希望你能保证，不要折辱唐远之。”

　　周彦清眼睛中浮现出犹豫，却依然柔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作恶多端。”

　　“他虽然已经忘了当年志向，处世不仁，但我不能不义。因果报应，杀人偿命，他用阴邪之术害人，自然该得到自己的惩罚，只要你们有法子能镇住他，哪怕是杀了他，我都不会去管。但对于唐远之来说，哪怕是直接死了，也比受到侮辱好。我见过牢里折辱犯人的手段……”贾环回想起昔日所见，眼神游离，“那真的会叫他生不如死。”这人嘴上说着不会因为唐远之和自己往日的交情而手软，但总是在拿这件事折磨自己，一边愧疚一边逼迫着自己为民除恶。

　　周彦清看着贾环，冷而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棱洒在贾环脸上。

　　恍惚之间，周彦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好。”

　　贾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坦白来说，贾环觉得自己恨卑鄙，依仗着周彦清好说话，逼他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这对曾经在唐远之手下受过苦的百姓和怨鬼，都不公平。但他只要一想到曾经在清源山朝夕相处的那一年，他就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潜入唐宅的过程很顺利，大概是因为能够驱使无数小鬼，唐远之对自己府邸的安全十分自信，巡夜的下人很少。

　　贾环有道法加持，周彦清有内功傍身，两个人一路有惊无险地潜进了唐家的后院。

　　后院与前厅不同，不止纤尘不染 ，还有时不时的有一阵阵阴冷之风刮过，这些都是养鬼养蛊的象征。

　　但即使这样，贾环仍然没从唐宅里寻到半丝煞气和哪怕一个鬼魂。贾环用法力放大了自己的五感，仔细搜寻一番，却仍是一无所获。

　　太过干净，反而是一种反常。贾环皱紧眉头，拉着周彦清在后院中轻手轻脚地走了一遍，除却下人的房间内有人休息外，整个后院中空空荡荡的，安静地让人觉得恐慌。等走到厨房的时候，贾环身后的佩剑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贾环下意识地抚过剑身，看向阴暗不起眼的狭小房屋。

　　两人对视一眼，贾环伸出手试探了一下，门上没有法力禁锢的痕迹。周彦清在他的示意下轻轻地推开厨房的木门，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有些刺耳。贾环紧张地回头看向下人们的房间，里面依然静悄悄的，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没人被吵醒。两人这才放下心，踏进房门。

　　回身关门的时候，贾环在门框上打了一个牢固的法印。这个法印打上之后，除了贾环自己可以推开门，其他人哪怕是硬将墙壁砸开，都无法进入房内。--这个法术虽然简单，但是很冷门，极少有人会特地去学。景文玉教给贾环这个，还是因为清源山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屋子都没有门栓，教给他当做门锁用的……

　　厨房内黑黢黢的，贾环在指尖凝了一小团金色的亮光，放在两人面前勉强照亮用。

　　唐宅的厨房干净的和它的后院一样，干净的吓人。贾环的手指摸过灶台，“一点污渍和油烟都没有。”

　　周彦清环视了一下这个不起眼的房间，嗤笑一声：“看样子这个厨房，不过只是个摆设罢了。”论起密室暗道，在宫中长大的周彦清绝对比贾环了解得多，他在狭小的空间中敲打了一番，果真在墙上找到一块有常年移动痕迹的石砖。

　　贾环阖目结印，巨大的结界笼罩住两人所处的房间，隔绝住所有声音。--唐远之的实力深不可测，为了两人能够全身而退，还是要尽量避免被唐家人发现才好。

　　周彦清轻轻地将石砖移开，果然，原本平平无常的石壁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紧接着，石壁中间慢慢下陷，露出一条窄小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通道。

　　两人都不知道通道另一端会是什么场景，兴许会有性命之忧。贾环担心周彦清不懂厉害，冒冒失失地受了伤，便抢先迈了进去。周彦清没能拦住，只好叹气摇摇头，任命地跟在贾环身后。

　　暗道中依然很静，贾敏亲手纳的千层底踩在贾环脚下，一时间只有令人不安的呼吸声笼罩在两人周围。为了安全起见，贾环摘下背后的佩剑握在手中，整个人像是紧绷的弓一样，一触即发。

　　走到暗道尽头，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扇石门。贾环趴在上面侧耳而听，轻声对周彦清说：“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呼吸急促，像是内力紊乱；另一个呼吸很轻，大概是个小姑娘。”

　　石门很重，两人合力才将它推开。推开之后，露出一间杂乱的房间，桌椅都被推翻，四下散落着麻绳。

　　贾环挥掌扔进去一团灵光，金色的光亮照出了角落中的人……和狐狸。

　　周彦清听到贾环的声音猛地急促了起来，他几乎是快步扑向房间的角落，手中死死攥着的佩剑也丢了出去。

　　“常林！”贾环用力震碎了绑在白狐身上的麻绳，将一团可怜的小狐狸抱在膝上“万常林！”躲在角落里的白狐，正是昔年清源山上用乳汁饲养过贾环的母狐狸的弟弟，万常林。

　　白狐没有反应，贾环的手抚在他的背上，用灵力试探他的体内。万常林体内的灵力乱得一塌糊涂，应是受了重伤或是受了严重的心理刺激后的结果。

　　贾环分出一丝法力替万常林安抚体内杂乱动荡的灵气，这才有心思去看白狐旁边的小姑娘。那是一个比林黛玉大不了几岁的小丫头，眉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正呆呆地看着贾环。

　　贾环抱着白狐，腾不开手，只好示意一边的周彦清用自己的剑为小姑娘解开麻绳。

　　说来也奇，小姑娘面对两个陌生人，竟然丝毫不害怕，解开绳索之后，仍然待在原地，拿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两人。

　　贾环有心想问她，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躺在他膝上的万常林动了动，幽幽转醒。

　　身上还带着血污的白狐睁开黑亮的眼睛，挣扎地抬起头，看见贾环之后，兽眼中竟然猛地流出眼泪。

　　他在贾环膝上挣扎着要起身，被贾环一把按了回去，“你现在太过虚弱，还是躺着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狐的眼睛中依然噙满着泪花，他咳了咳，口吐人言：“环儿……快逃，唐远之疯了。他聚了上百个男女鬼魂，要用他们的魂飞魄散，来给他儿子换命--他还杀了……杀了姐姐小妹还有姐姐的两个孩子……你快逃，别落在他手里，他会要了你的命。”

　　贾环只感觉到“嗡”的一声，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万常林支离破碎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贾环的脸色一片惨白，周彦清担忧地喊了一句“环儿？”却没能得到回答。他蹲下去，捏着贾环的肩膀晃了晃，“环儿？说话！”

　　眼泪猛地从贾环的眼睛中跌了出来，他闭上眼睛，掩住眼中浮现出的血气和杀意。

　　“怎么回事，你说。唐远之进不来的。”

　　白狐不安地抖了抖，还是说道：“小妹报完恩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人间游荡，一年前，我们想回清源山去，但在路上，被一群人抓住了。抓我们的人像是苗疆之人，我听他们说，抓不到人了，只能拿狐妖的魂魄充数了。他们用镶着秘术的笼子关着我们，我们怎么也逃不出来。等到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的时候……”

　　万常林墨黑色的兽瞳露出恐惧，“我看到唐远之正在拿被他驯服的小鬼，想要复生他的儿子。看见我们之后，他说……‘没想到竟然是故人，抓到你们几只灵狐，还真是难得的运气。可惜了，我的运气好，你们的运气却不好。如果没看见这一幕，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但现在……’”

　　白狐呜咽几声，贾环的脸色阴沉，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姐姐和小妹本来想护着我和两个孩子逃出去，可是我们没逃几步……就被唐远之饲养的小鬼抓了回来。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而我谁都没能保护好。”

　　“唐远之本来还想杀了我，可是他身边有人说，‘这只狐狸天赋惊人，不然先养着，等以后再杀了喂给小教主。’我这才苟且偷生。之后他们就将我养在山洞中，今日才将我送到这里来。今夜他们又带走了很多小鬼，大概又是要去给唐远之的儿子换命。”

　　“去了多久了？”贾环的声音冷得刺骨，佩剑在他身边愤怒地哀鸣。

　　“……一整夜，环儿，来不及了。”

　　贾环的眼睛虽然紧紧地闭着，但眼泪还是固执地流了出来。周彦清坐在他身边，强硬地搂住想要挣扎的小道长，“不是你的错。”

　　贾环的声音中藏着哭腔：“我以为我能救很多人……我以为唐远之还有救。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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