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胡桃夹子

　　胡桃夹子的手指抵在扳机上没有丝毫移动，一发子弹从对面袭来，擦过她的肩膀打在后方的墙壁上。发动这次攻击的人站在楼梯口旁的箱子后，手中紧握着一把格洛|克手|枪，枪口仍在冒烟。尽管他在尽全力控制表情，但从手臂到肩膀不停颤抖的动作却将紧张的情绪暴露无疑，仅凭这一点就能让胡桃夹子确定，这是个在此之前从未开过一枪的菜鸟。
　　“请收起枪。”
　　大口径狙击|枪的枪口往袭击者的眉心靠了靠，成功让对方身体一僵，紧接着抖得更厉害了，但即便如此，他捏着枪的手指却愈加收紧，指甲几乎要在枪身上抠出一个洞来。
　　胡桃夹子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菜鸟的模样和着装，目光从面露惊恐的年轻脸庞上移到身上有些皱巴巴的船员制服，最后落在胸口上夹着的名牌。
　　“你是船员？”
　　对方无声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似是在过度的恐惧中努力找回讲话的能力。最终，也许是金发女人微微移开枪口的举动令可怜的船员勉强把她从海盗的范畴内排除出去，鼓足勇气点了点头，随后反问：“你不是海盗？”
　　“我……趴下！！”
　　女人刚答了半句，忽地神色一凛，转动手臂用枪托砸上船员的肩膀，强劲的力道让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一下子摔回箱子后面。他吃痛地惊呼起来，却很快被接近的沉重脚步声又吓了回去，形成一个短促又滑稽的尾音。
　　三个端着突击步|枪的海盗从侧方的走道里拐进来，看见站在楼梯口的金发女人时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怔，但随即便不再多想地提枪上膛、扣紧扳机朝前扫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金属地面上，船员蜷缩在狭小的空隙里，无法忍受地捂紧耳朵，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在女人的厉声喝止下堪堪卡在了喉咙眼。他闭着眼，失去了抬手在胸前划十字的力气，只得在心里默默向上帝祈祷，就这样挨过了如十年般漫长的短短几秒。
　　枪声减弱，最后归于平静。船员小心地探出头，现场唯一还站着的金发女人把狙击|枪背到肩上，捡起海盗的武器挨个拆下弹匣。完成这些之后，她扭头看向扒着箱子一角支撑身体的船员，抬起下巴示意他跟上来。

　　楼梯间一片寂静。船员以落后两步的距离跟在胡桃夹子身后，既不敢过于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他竭力想要把思绪从刚刚的枪战中拔出来，但恐惧如影随形，他心有余悸，腿软得不得不抬手扶住墙壁好让自己能够缓慢向前挪动。他无暇再去顾及眼前女人的身份、以及自己是否能够信任她，只知道服从胡桃夹子的命令就能够快速逃离方才那狼藉可怕的交火现场。
　　胡桃夹子快步拐进一道走廊，没有回头关注年轻船员的情况，只从警戒的感官中稍稍分出一成用来聆听后方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并由此知道他正遵从自己的指示老实跟在后面。她乐于顺手把被无辜卷入事端的年轻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却没有哪个义务和闲心再去安抚和关照他的情绪。
　　女人面无表情地扫视两侧的房间，仿佛她的目光能够穿过严实的舱门看见门内的景象。即将到达走廊尽头的时候，胡桃夹子停在了右侧的一扇门前。船员也跟着停下，瞪大眼睛看着女人端起枪，枪口朝上，后撤半步抬腿一脚踢向那扇门。坚固的链条锁此刻像是一张脆弱的蜘蛛网，“咔嚓”从中断裂。狙击|枪的枪口指向慢慢扩大的门缝，待舱门完全开启，女人谨慎地迈进去确认安全，转身向正僵在走廊里一动不动的船员招手。
　　“嘿。你究竟……你是来帮助我们的吗？”也许是因为远离了留下不好记忆的场所，走进舱内的船员表现得不再那么恐惧，开始尝试和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女人搭话。
　　而胡桃夹子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无动于衷地继续做自己的事。这是一间杂物室，四下里放置了成箱的旧物和旧家具，上面都落满灰尘。女人合拢舱门，又把这些物品通通搬来堆在门后，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口的路。
　　“所有人都被抓住关在了船长室，我还是因为换班迟到才逃过一劫。——上帝作证，这才是我上班的第一个星期，竟就碰上了这样的倒霉事！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船员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回答，继续语无伦次地说着，抱着脑袋宣泄自己憋了一路的无措与绝望。
　　这时，胡桃夹子最后将一把椅子抵在几箱杂物后面，直起腰重新把背后的狙击|枪抱到胸前，宣告堵门行动的结束。几乎要哭出声的船员瞥见那把枪，忽地灵光一现般开口：“你要去控制室吗？我是说，我熟悉这艘船，我可以……”
　　“你待在这里。”
　　从开始带路起就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的金发女人这一次总算给了反应，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年轻人堪称异想天开的提议，抬眼给了他一个看累赘的眼神，不带轻蔑也不带鄙夷，而仅仅是在传达一项客观事实。船员张口结舌，女人转身朝舷窗走去。
　　“如果有人想要闯入，门口的障碍可以为你争取至少三十秒的逃脱时间。”胡桃夹子敲了敲窗户玻璃，示意这就是他危急情况下的逃生通道，“出去之后向船尾跑，迅速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保持安静，不要四处移动。”
　　女人言简意赅地说完，打开窗户翻了出去，合上玻璃之前，她再度叮嘱道：“另外……把你的枪收好，拿远一点。不趁手的武器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轮船主控室与货舱之间有一段距离，靠近船头，是甲板上单独开辟的一间舱室，四周视野开阔缺少掩体，仅有舱门一处可供出入。而巴基正靠在这唯一的出入口墙边，原本该把守在这里的两名海盗此刻已经双双倒地。隔着紧闭的舱门，巴基几乎听不到门内的任何声响，于是他握紧枪，偏头确认两侧没有异样，矮身移动到玻璃窗边。
　　为了方便船长随时掌握航行状态，控制室的玻璃窗大且清晰。巴基停在屋内视觉死角的位置上，轻易能将里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又保证无人注意到自己的身影。四个人。一个盯着控制台，剩下三个控制住被蒙上眼睛聚在一起的人质。
　　在保证所有人质安全的情况下有多大的成功率呢？比起救人性命更擅长夺取性命的前冬日战士快速整理出至少五种突破方案，确认自己单独行动的最大成功率应当在九成左右。倘若是从前，他或许别无选择，但此刻他显然无需独自面对剩下一成的失败概率。
　　“卡嘉，我到控制室了。”巴基轻轻出声，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讲给耳机另一头的女人，精确的信息极具专业素养。
　　对面传来奔跑声，很快，胡桃夹子答道：“收到。再给我十秒。”
　　话音刚落，控制室内的情况似乎有变。里面的海盗在呼唤守门的同伴，却迟迟听不到应答。站在控制台前的头目露出警惕的神色，摆手示意其中一人到门口查看。巴基眉头一动，无声地举枪，微眯的绿眼睛紧紧锁住舱门的方向。
　　扭动门把的声音响起。耳机里却仍然毫无动静。
　　“卡嘉——”
　　舱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巴基开始挪动脚步，随时准备闯入。他几乎已经瞄准好海盗露出来的半边脑袋，一声巨大的枪响赶在他扣动扳机前到来。
　　大口径狙击|弹穿透舱门、擦过门口那人的一只手臂，飞过货轮主控室的半空，最后在海盗头目左肩膀上方炸开。这是极为刁钻的一枪，子弹撕裂空气，却没有碰上任何一个人的身体，然而12.7毫米口径的子弹专为反器材用途而设，其威力用在人体上将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哪怕并未直接接触，单单是余波就足够将那两名目标的半边身体震伤，一应跌坐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OSV-96——就位。”
　　以枪响的回声、玻璃的破碎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为背景，女人清冷的嗓音从耳机里传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突入行动顺利结束，胡桃夹子把目光从瞄准镜中移开，起身把枪往背后一甩，翻过护栏跳下方才用以狙击的平台，推开舱门进入甲板，朝着主控室的方向跑去。主控室的舱门大开，四周的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渣，被中筒靴踩得嘎吱作响。巴基正将四名海盗通通缴了械绑起来丢在角落里，作为人质的船员们仍蒙着眼睛聚在另一边瑟瑟发抖，他们只听见枪响，却不知道刚刚的短短几秒钟内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察觉出闯入者似乎并无恶意，便堪堪止住了尖叫，老实待着等候接下来的发落。
　　靴底踏上碎玻璃的声音提醒巴基有人接近，他下意识地转身举枪，头脑比身体的反应慢一步认出胡桃夹子的步伐声，又立即把端起的手臂放下了。
　　两人无声地互相点头。胡桃夹子往那群人质中一瞥，准确找出先前仅在登船时有一面之缘的船长。巴基上前抓着他的胳膊将人拎起来，开始向船长交代任务统一说辞。
　　“从现在开始，三十分钟后你们可以摘掉蒙眼布自由行动。”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见胡桃夹子走向控制台，检查仪器是否都还能正常工作，“纠正方向，保证船按计划到达目的地，你可以向陆上报告货船遭海盗劫持的消息，但我们从未出现过，是船上的安保解决了危机。——听明白了吗？”
　　说完，巴基刻意让手中的武器发出一下清脆的上膛声，船长忙不迭地点头，他便没再进一步恐吓威胁，继而放开钳制对方的动作，环顾四周观察是否还有没抹除干净的痕迹残留。
　　金发女人正站在控制台前，手底下在按键上敲敲打打，狙击|枪则被她立在了一旁。巴基凑过去，裂开一角但还能工作的屏幕上被分割成数个小方块，是货船出航以来的监控画面。
　　“我在把所有拍摄到我们的画面删掉，稍等，马上就好。”胡桃夹子淡淡地解释一句，手上的动作毫不减慢，一双眼睛盯着屏幕上数十个又小又模糊的画面，解析、破译、更改的过程加起来用不了一秒的时间。货轮控制系统的防火墙和安全权限在精英战术人形的运算能力面前如同一张薄纸般脆弱。
　　胡桃夹子完成了监控摄像的删改，直起腰伸手拿枪，顺带往雷达显示屏上瞥了一眼。
　　“航线偏离不多，速度快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能到港。”
　　巴基点点头，最后确认完现场，便先一步朝舱门走去。胡桃夹子随后跟上，倘若忽略这一男一女手里提着的沉甸甸的热武器、忽略主控室的一片狼藉和刺鼻的血腥味，单看这两人出入犯罪现场的姿态模样，简直宛若餐后散步般闲适自在。

　　金发女人忽地停下脚步，在重新踏入货舱的前一秒，扭头向旁边望去。
　　“卡嘉？你在看什么？”
　　巴基条件反射地绷起神经，第一反应是举枪迎敌，可当他顺着女人的目光一道远眺，视野里只闯进一轮金黄的落日。
　　“我第一次见到海上的黄昏。”背着枪的女人抬手握住护栏，用光滑白皙的人造皮肤摩挲凹凸不平的金属表面，“真是……”
　　“Kрасивая.”
　　是男人的嗓音接过胡桃夹子的未尽之言。他将海上的落日和女人的背影一同收入眼底，垂下握枪的手臂，没有温度的坚硬金属隔着一层衣袖和手套沐浴着暮色，落日的力量虽薄，可多多少少也能给万物染上一点微弱的温度。
　　胡桃夹子蓦地笑起来，转身抬眼的时候同另一双泛起淡淡笑意的绿眼睛相撞，霎时禁不住一声轻咳，闪开视线挥手往巴基肩上一拍，径直率先迈入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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