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

　　C市出差前夜，楚遥想到商场买些东西。慕凌川去地下车库提车，她没跟他一起下去，站在路边等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楚遥看了看屏幕，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语气不太友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没找你，你就不要打我电话？”
　　于霜霜很委屈：“我回国了，我……”
　　“你回国了？”楚遥深深吸气。“让你去英国交流，你跑回来做什么？”
　　“他们说的英语我都听不懂，上课我也跟不上，我也没朋友……”于霜霜的声音已经染了哭腔，“姐姐，我不想去了，我偷偷跑回来的，你别逼我去交流了，我不合适，我……我想见你……”
　　慕凌川的车已经悄然驶近。楚遥压低声音，“这样吧，我明天去C市出差，你自己来找我。”于霜霜抽抽搭搭地说：“哦，好的，我，我马上就订票。”
　　慕凌川下车开了副驾驶的门，温柔地唤她：“遥遥。”她扬声，“来了。”收起手机匆匆走了过去。
　　他习惯地伸手摸摸她脑袋，不经意问：“跟谁打电话呢？”她坐进车里，仰脸冲他笑了笑，“明天一起去的一个同事。”

　　夜已经深了。C市某五星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紧张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楚遥脚步放慢，对曲朝晖说：“曲总，我一个朋友来找我了。”
　　曲朝晖顺着她目光看去，见是个小姑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点头道：“行，你忙，我们先上去了。”
　　“好的，明天见。”
　　于霜霜等别人进了电梯，才敢走上前来。“姐姐……”
　　楚遥冲她扬了扬下巴，“头发烫过了？好看。”
　　于霜霜羞涩地垂下眼帘，声音不比蚊子哼哼高多少：“谢谢。”
　　“别在这说了，”楚遥拉起她手腕，“跟我上去吧。今天太晚了，你先住我这。”于霜霜嗫嚅着点了头。被她凉玉般手指扣住的那一截皮肤，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把房卡插进电源开关，楚遥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软厚红地毯上。于霜霜有些局促不安地在丝绒沙发上坐下了，看她脱了白色西装外套，里面一件黑色吊带裙，衬得肤色明晃晃的如雪。那肩颈线条比天鹅还优美，于霜霜喉咙动了动。
　　“你先去洗澡吧，我还有点事。”楚遥随手捋了捋长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于霜霜听话地哦了一声，从自己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服。
　　站在宽敞明亮的超大浴室，于霜霜惋惜地擦掉自己来时画了好久才满意的眉毛。姐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正要给浴缸放水，她听到她在接电话。于霜霜按住了水龙头，屏息凝神。
　　“我已经回酒店了。”
　　“我知道了。”
　　“不想。我想非非。”不知道这句的语气是嗔娇还是无奈。于霜霜真想知道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这么幸运？

　　楚遥洗完澡，于霜霜还撑着没睡。她掀开被子上床，身上一阵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于霜霜深吸口气，关了床头灯。
　　“你去英国交换一年，回来就能拿双学位了，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跑回来？”楚遥语气并不凶，淡淡的有些疲倦。于霜霜壮了胆，“我真的不适应……而且你都好久不来找我了，我、我想……”
　　楚遥打断了她，“睡吧。”
　　于霜霜失落地合了眼，不再说下去。
　　半夜，于霜霜噩梦惊醒，一摸身边没人。月牙型露台亮着灯，她循着光找过去，却看到楚遥在抽烟。她抽烟的时候气质格外冷峻，那种高岭之花的意味更浓了。于霜霜在门边悄悄看了一会，忍不住出声劝道：“别总抽烟了，有害健康的。”
　　楚遥回头笑笑，“一个月抽不了三只，不要紧。”
　　“你先生……你家人不劝你？”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吐出一口浮幻的烟圈。“他以为我早戒了。”
　　五星酒店第二十四层，月亮仿佛唾手可得——那句诗是怎么写的？手可摘星辰。于霜霜轻声说：“真美。”
　　“今晚的月亮？”
　　她缄默了。许久之后才问：“你究竟想让我毕业以后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楚遥把半段烟头摁灭在花盆里。月光下她垂着小扇子般的长睫，柔嫩脸颊还似十八岁乖巧少女。于霜霜在这一瞬觉得她是不该抽烟的，是什么把她教坏了？
　　长时间的凝滞后，楚遥才开了口，第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会安排你到一个人身边去工作。他很挑剔，我不保证他能信任你，所以，”她转过头，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最多三年，达不到我想要的目标，你就可以离开。”
　　于霜霜紧张起来，“那是什么人？□□大佬？你是警察？”
　　楚遥笑，眼里波光流转。“不是。”
　　“你就不怕……我读完大学就跑掉吗？”
　　“你不会跑。”她很有把握地，“就算你真的跑了，我当自己做好事了。”
　　于霜霜垂下头。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微风浮动的声音。她低声喃喃着说：“我会听话的，我明天就订最近的机票。我……”她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看楚遥，“我想问你两个问题。”
　　“请说。”
　　“你先生对你好吗？”
　　楚遥神色冷淡，乌黑美丽的眼珠映着对面楼宇的点点灯光。她很平静地说：“他对我很好很好。没有他，我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于霜霜想，是这样的吧，她过得这么优渥精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那个男人一定连饭都不舍得让她做。可是，“那为什么还要抽烟？”在于霜霜的认知里，抽烟的只有两种：装酷的小混混和满腹心事的成年人。
　　“想抽就抽了。”楚遥拢了拢睡袍，回身冲她微笑一下。“不早了，睡吧。”

　　买到了三天后飞英国的机票，于霜霜又和楚遥住了两晚。她去工作的时候，她就在酒店等着，抱着词典努力看英文报刊，听BBC新闻。夜里楚遥回来，如果不算太晚，就带她去吃饭逛街。楚遥说伦敦太阴冷，给她买了两件长大衣带过去，腰身窄窄，料子又厚实华丽，穿上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C市不比S市，但也足够繁华了。穷了二十年的于霜霜，暗暗决定以后要跳脱父母的阶级，做人上人。
　　楚遥比于霜霜先离开C市，在机场送别的时候，她说：“以前我叫你去了解古董文物，你别忘了。”于霜霜虽然不知她的目的，但是姐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忘，我订了《文物》杂志的，每期都看。”
　　楚遥没再多问，点点头。“有空记得逛逛大英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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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以后，气温骤降。最近有个评估价值上亿的大项目，投资部会议开完，已经晚上八点了。楚遥回到座位理东西，一边瞥了眼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曲总让你把这个拿给他签字。”周雨禾冷着脸扔下一份文件。虽然坐前后，她们二人之间基本已经不怎么说话了。楚遥没多想，翻了翻文件，确实是需要曲总签字的。
　　曲朝辉办公室在最里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楚遥背影消失在过道后，周雨禾迅速拎包离开，对电梯旁边小屋子里值班的物业阿姨说：“阿姨，下班了，你可以关灯锁门了。”
　　电梯出来是一道玻璃门，办公区都在玻璃门后。管钥匙的物业阿姨看了一眼，大厅确实没人了；平常投资部也是七点多人就走光了。于是道了谢，关电闸，锁门，放卷帘。
　　楚遥走到曲朝辉办公室才发现他已经走了，正要出去，忽然所有灯都灭了。大厅里黑漆漆的，连路都看不清楚。她贴着墙壁摸到了玻璃门口，想找开关，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从里面打不开。
　　原来如此。楚遥明白过来，觉得又气又好笑。为了泄愤关她一晚，又能怎么样？曲总已经对周雨禾的小性子觉得厌烦，她的工作能力也不过寥寥。
　　手机没电了，也做不了什么。这么大的地方，只有落地窗边还有些亮光。楚遥在窗台上坐下，开始觉得冷。毕竟已十一月了。整栋大楼都是玻璃幕墙，不保温，空调的余热散得很快。她披上大衣，坐着发呆。等人来，或是等天亮。

　　周雨禾还不急着走，在电梯间里站了一会，敲打手机编辑消息：曲总，我看到楚遥偷偷溜进您办公室了，怕她翻您电脑，我叫阿姨把电闸拉了，门锁了，您赶快过来看看吧。
　　正要点发送，身后电梯门叮了一声。周雨禾下意识回头，愣住了：“慕董……？”她看了黑漆漆的门后，挂出笑脸，“慕董，我们都下班了，您……”
　　慕凌川打楚遥手机一直打不通，如果这里没有人，可能就去别处找了，可偏偏是周雨禾站在这里。他脸色一沉，“楚遥在里面？”
　　周雨禾一呆，“不，不不，她走了。您怎么，怎么知道她？”
　　慕凌川懒得跟她废话，转身就去小屋子找物业管理，“把门打开。”周雨禾拦了上去，“慕董，大家都走了，您有什么事明天我给曲总转达，现在……”慕凌川直接上手一把推开她，冷冰冰地冲物业阿姨抬了抬下巴，“开门！”
　　物业当然知道该听谁的，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去把门打开了，电闸也推上去。灯光啪地全亮了，一眼就能看到楚遥坐在窗台边，因为不适应强光，本能地抬起手遮住眼睛。慕凌川一颗心才算落地，大步奔过去把人搂在怀里，“遥遥！”
　　楚遥仰起头笑了笑，主动伸手揽住他的腰。周雨禾站在门口，都看傻了，“慕董，你们……你们是……”
　　慕凌川扶她起来，把她的包拎在手上。才冷冷地扫了眼周雨禾，那眼神比刀刃还锐利。“她是我太太。”
　　楚遥不出声，安安静静地任慕凌川牵着。“你太太？！”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周雨禾脑子都空白了。所有事情都清楚明了了，她不是跟曲总，而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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