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

　　时光如同断崖边的瀑布，飞流不息。这三年，光阴太快。毕业典礼上，大家都很不舍，除了继续读博的，都要彻底跟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告别了。青春是真的结束了。
　　许静说：“唉，这么丑的礼袍，你怎么都能穿得这么好看？”
　　楚遥里面穿的裙子，长袍下露出一段雪白笔直的小腿，是属于学生的清纯，小细高跟鞋，又透着说不出的优雅韵味。院花在这，好几个男生都借着拍毕业照的机会，鼓起勇气过来求合影。楚遥不好意思拒绝，手搭礼帽，保持着微笑。
　　远处走来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怀里还有个小宝宝。两个女生先注意到他，窃窃私语，不知是来找谁的。在离人群四五米远的地方，男人弯腰把孩子放了下来，“去找妈妈，自己走过去。”
　　小非非刚刚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着，又白又软的小团子，不能更可爱了。楚遥连忙俯身把他抱起来，亲了小脸颊一口。小非非咿咿呀呀地喊了声“妈妈”——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词汇量之一，爸爸也是会喊的，只是口齿还不太伶俐。
　　周围的人都震惊了——院花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许静逗弄几下小非非，纳闷道：“奇怪了，你怀孕的时候又不是没来上课，怎么这些人跟第一天知道你有孩子似的？”
　　楚遥弯眸，“谁说是我孩子了，明明是我弟弟。”许静哈哈笑着作势要打，“死相！”

　　这大半年，楚遥没有再见过于霜霜，但每月按时打钱，保持邮件联系。她目前对于霜霜只提过一个要求，就是好好学习，大三争取拿奖学金。于霜霜前些天刚来过信，截图附上自己教务处系统里的成绩表，均分87。楚遥回了邮件：收到你的成绩，我很欣慰。你们学校下学期有去英国的交流项目，希望你能报名，费用不必担心。
　　于霜霜很快回复：我都听姐姐的。好久不见，我能去S市看看你吗？
　　楚遥犹豫一会，写道：不要来找我。我有空会去看你。

　　毕业后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楚遥就该去盛世上班了。慕凌川早几个月就问过她，毕了业想去哪家证券公司，随便她挑。她早准备好了回答：“我想去你们公司。券商加班频繁，非非还这么小，在你们那上班也方便些。”
　　慕凌川说：“那你继续读博吧，以后留校任教，永远有寒暑假。”
　　楚遥看他特别认真，好像真是这么打算的。笑了一下，道：“算了，不想再念书了。”
　　商量的结果是让她去集团投资部，和金融专业也是对口了。楚遥是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身份的，难以相处。慕凌川却不放心，跟投资部总监打了招呼，好好关照她。
　　上班第一天，慕凌川在路上叮嘱她：“等会你先去三楼找HR办入职，再去十五楼投资部报到。投资部总监叫曲朝晖，你喊他曲总就好。他很能干，人也老实，你在他手下我比较放心。”
　　楚遥默默点头。他又说：“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转过脸看了看他，谨慎地确认：“你没有告诉很多人吧？我不想别人都对我指指点点。”
　　“放心吧，只有顶楼的高管见过你，他们一般也不会到下面去。”慕凌川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遥遥，我真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老婆。”
　　楚遥微笑不语。清晨的阳光映着她的侧影，光晕如幻。
　　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楚遥下车后刻意跟慕凌川保持了一点距离。他要牵她，她也不让。他微微不满，“又没人。”
　　楚遥板着脸，“没人也不行。”
　　进电梯后，楚遥自动站在了电梯最里端，慕凌川识相地没跟过去，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从B2升到一楼，电梯门一开，进来了四个人。他们本来有说有笑的，看到慕凌川，俱敛容道：“慕董，早上好。”
　　慕凌川挺和蔼地点了头，“好。”几人又瞥了眼站最里侧的楚遥，没察觉什么。

　　曲朝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发际线微微退后，戴着考究的银边眼镜，嘴角天然向下，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亲自带楚遥认识了部门里的每个人，给她指了一张窗边的办公位，“你就坐那吧。”
　　三面是磨砂玻璃的格子间，背后靠着落地窗，隐私性和舒适度都没得挑了。楚遥依言抱着刚领的电脑走了过去，曲朝晖见她没什么不满的神色，放下心，又说：“我等会发个邮件给你，告诉你做什么，有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我。”
　　楚遥忙道：“我知道了，谢谢曲总。”
　　曲朝晖点点头，回自己办公室了。前天慕董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真挺忐忑的。老板娘在自己这，还要身份保密，不能跟别人说。把她当普通员工一样用，他也不知道她能承受的负荷有多少，万一她跟慕董说了什么，他就吃不了兜着走。要是供着，养闲人，慕董也不愿意——“你好好教她”。这个度太难把握了。
　　前座的年轻女孩站起来，胳膊撑着玻璃隔断，自说自话地伸长手，抓起楚遥的门禁卡看了一眼：“这个遥呀？我还以为是琼瑶的瑶呢。”
　　楚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卡抽回来。她又说：“我叫周雨禾，我也是上周才入职的新人。”
　　“你好。”
　　“你好。”周雨禾若无其事地指了指楚遥的座位，“上周我来，想坐你这个位置，他们还不让呢。”
　　楚遥不知道如何回答，哦了一声。周雨禾又很自来熟地说：“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吧，食堂在B1。”她便应了下来，“好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刚安装的固定电话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内线号码0001，楚遥已经猜到是谁。她瞄了瞄四周，小心地接了起来。那一头果然是慕凌川：“遥遥，入职都办好了吗？”
　　“好了。”
　　“中午上来陪我吃饭。”
　　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去。”
　　慕凌川郁郁道：“顶楼的人本来就见过你，不要紧的。”
　　“同事已经约我一起了。”楚遥又看了眼附近的人，都在埋头工作，她压低了声音，还是显得有些突兀。简略地说：“我还有事，我挂了。”
　　另一端，慕凌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剩下嘟嘟声。他有些恼怒地放下听筒，全公司就只有她敢挂自己电话，还这个态度。明明人就隔着几层楼，他想见一面都见不到。原以为让她到盛世上班，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结果却把自己光明正大的身份变得像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一样。
　　林秘书站在门边敲了敲，犹疑地：“老板？大家都在会议室了。”
　　慕凌川回过神，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我知道了。”
　　周雨禾性格很活泼，又是那种圆脸小酒窝的甜姐儿长相，说话软软的，虽然也才来没多久，跟同事们，尤其是男同事，都打成了一片似的。相比之下，楚遥气场太清冷，是让人不好亲近的那一款。尤其是周雨禾当着桌上四五个人的面，问起来“你戴戒指是因为结婚了吗”，楚遥点头承认了。年轻的男同事们便彻底没了想法，虽然她长得美。
　　下午三点多钟，周雨禾悄悄出去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就有外卖小哥抱着一个大纸盒上来了。周雨禾笑说：“我是新人，这几天该多请大家喝几次咖啡的，以后承蒙照料了。”
　　楚遥就有些尴尬，她如果和她商量一下，就不会显得自己这么不会做人。难说周雨禾是不是成心的。她也去叫了披萨的外卖补上，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周雨禾忽然站起来，转过身甜甜地笑着说：“遥遥，你能帮我把这个拿去碎了吗？”碎纸机放在过道尽头，离楚遥座位很近，一伸手就能够到。她没说什么，接过文件扔进了碎纸机。
　　结果周雨禾一小时内第三次让楚遥帮忙，好像理所应当似的。楚遥婉拒了，半笑不笑地说：“你走过来也就两步路。”
　　周雨禾竟然撒娇：“哎呀，你举手之劳嘛。”这套对男人会有用，显然她也运用得很熟练。可楚遥不吃这套，她已经放弃了和周雨禾做朋友的念头。她刚要开口，前头一阵骚动，大家都站了起来，“慕董。”
　　楚遥也跟着站了起来，垂首不语。然后周雨禾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娇笑道：“不好意思啊慕董，刚才忙工作，没注意您来了。” 慕凌川的目光在楚遥身上停留了几秒，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腿就走了。曲朝晖从自己办公室跑出来，跟了上去。
　　两人走远后，周围同事开始议论，“奇怪，慕董平常很少下来的。”
　　“人家今天想转转呗，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好好工作。”
　　周雨禾拿着小镜子，细细检查了自己的妆面，一边冲旁边人笑道：“原来大老板这么帅，结婚了没有啊？”旁人打趣，“结了，不然我觉得你还挺有希望的。”周雨禾似被说中心思，妖妖娆娆嬉骂了一句：“讨厌，别乱说。”
　　楚遥坐在最里面的格子间，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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