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的遥

作者: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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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婚


      华灯初上。维多利亚港的夜,慢慢降临了。
      从半岛酒店十六层望下去,维港海面像一块闪着光的蓝宝石。慕凌川倚着露台围栏,给楚遥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也没太在意,这个点,可能是洗澡去了。
      隔半个小时再打,还是没人接。他正要打第三遍,进来一条短信:什么事?
      慕凌川捧着手机沉吟许久,还是拉不下老脸说宝贝我想你之类的话。他斟酌了半天,最终只回了几个字:记得锁好门。
      楚遥没有再回复。

      香港的事说复杂也不复杂,慕凌川压缩了行程,第二天晚上就连夜飞回大陆。到家时是晚上快十点,想给她一个惊喜,他没有提前告诉她。
      进了家门,一片黑漆漆的。慕凌川开了灯,发现楚遥的拖鞋还在玄关。她不在家吗?
      “遥遥?”
      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一路开了灯,客厅,厨房,餐厅……都没有人。走进卧室他愣了一下,好像和记忆里不一样了。
      ——床头凳上她的睡衣没有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凭空消失了。慕凌川懵懵懂懂地走上前,就看到台上用戒指和钥匙压着的离婚起诉书,旁边还有一张律师名片。名片的空白处,有一行楚遥的字迹:请直接联系靳律师,谢谢。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那次陈薇安说:我在我们律所看到你太太了,她来找民事部的律师……
      慕凌川脑子里空白了几秒,难以置信后就是巨大的愤怒。她骗他!原来她早就想离婚了!却还是骗他,说愿意跟他生孩子!对他的态度还越来越温柔了,她骗人!
      他抖着手摸出电话,泄愤一般用力按下楚遥的号码。一遍没人听,两遍,三遍……终于被挂断了。再打过去,机械冷冰的女声提示他:“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慕凌川只好按名片上的号码打过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下班时间。那边倒是很快就接了,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说:“您好,我是靳书语。”
      他压了压怒气,“我是慕凌川。”
      “哦,慕先生你好。”靳书语早有准备似的。“起诉书我已提交法院,法院也已受理,预计这几天会寄诉讼状副本给你,择日开庭。当然,如果你愿意离婚,我们就不必这么麻烦。”
      慕凌川只是说:“遥遥在哪?我要见她。”
      “楚小姐已把此事全权交由我代理,你有任何问题可直接与我沟通。”
      他仿佛听不见靳书语的话,固执地说:“我要见她!”
      靳书语代理过多少离婚官司,多么难缠的当事人都见过,此刻仍旧闲闲地说:“楚小姐见不见你,都不影响这个法律程序走下去。”
      “好!”慕凌川怒极反笑,“请你转告她,我绝对不会离婚,就算到了法庭也不可能松口,她不见我,这事没完。”
      “好,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她。”靳书语说:“您还有事吗?”
      他忽然想起什么,捏起那张小名片看了眼。“嘉合的律师费用不会低,我太太还是学生,她付过款么?”
      “楚小姐一早已经结清了费用,我看看……”翻动纸张的声音。“她的账户尾号是xxxx。”
      果然是用他给的卡!慕凌川气得真想把楚遥捉过来揍一顿。又想,要是她愿意出现,他可以下手轻一点。
      他颓然地滑坐在地。靳书语不知何时已经挂了电话,手机里一直传来滴滴的声音。他拿起来看了看,接着猛地砸在衣柜上。
      她是个演员,天生的演员。怪不得那回梁致一请她拍寒假作业,她表现得那么好。她骗了他,让他以为她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他,让他可笑地期待他们的未来。
      却不肯骗他一辈子。
      ————————————————————————
      楚遥正在上课,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慕凌川的消息: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选项——删除——确认,一气呵成。楚遥视若无睹,继续听课。他能找来也不奇怪,想也知道她不好意思回舅舅家,只能来住学校了。她庆幸昨天去华通辞职的时候,没遇上他。
      现在是星期二下午三点半,他既然这么有空,就让他等着吧。楚遥很心安理得,大不了她还可以去校门口的小旅馆住一晚。
      慕凌川也没再给她发信息。下课楚遥直接去了图书馆,找资料写论文。待到快九点钟,她才返回宿舍区,靠近之前,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四周。他不在,可能给她发完短信没多久就走了。
      室友许静正好在寝室,见她回来,笑说:“你来晚了,咱们楼下今天停了辆宾利,刚走,大家都议论呢,半天也没见有人上车。”
      楚遥说:“哦。”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刚从超市买的糖炒栗子,你要不要来点?”
      ……
      星期六的黄昏,楚遥走在向食堂去的路上。忽然有人从背后追过来,拍了拍她。“嗨!”
      她惊疑地回过头,却是宋耘景。他一身休闲装,满额的汗,笑容很干净:“真的是你!朋友约我来J大打球,我还想会不会碰到你呢。”
      楚遥抱紧书,勉强微笑了一下:“巧啊,你好。”
      宋耘景说:“你等我一下哦。”他飞快跑回去,和网球场边几个年轻男人说了几句。那几人拎着东西走了,他又迅速奔回来。“听说J大的食堂挺好吃的,”他悄悄抬起眼瞅了瞅她,掏出五十块纸币,“我能借你饭卡用一下吗?”
      楚遥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那多不好意思,我请你吧。”
      宋耘景挠头,“那我请你喝杯星巴克吧。”
      楚遥微笑,沉默着。
      两人缓缓朝食堂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宋耘景快乐地看着地上并肩而行的影子,偷偷瞄了她一眼。“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辞职了?”
      “是的。”
      “啊。那你还会去华通实习吗?”
      “不会了。”
      “我记得上次问你,你说你研一?”
      “对。”
      “那我们差不多大,我今年研究生才毕业呢。”
      “嗯。”
      宋耘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楚遥抿唇,“没有。”
      ……
      ————————————————————————
      慕凌川回到家,习惯地喊了声:“遥遥。”回答他的是一室死寂。他才反应过来,遥遥不在,遥遥丢下他走了。
      他没有开灯,独自坐在黑暗里。那天看到她留下的起诉书,他才惊觉,原来她一直什么都知道。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冷眼旁观,然后在心里判了他死刑。
      他确实出轨了,从温棠到陈薇安。错了就是错了,他无从辩解。
      一年多前的那天,她在他面前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他永远忘不掉她满身鲜血躺在他怀里的样子。他们的孩子没了,三个多月的胎儿,已经看得出小人的形状了。
      后来他才知道,让她失常的那通电话,带给了她陆淮死亡的消息。
      那时她患上抑郁症,每天要服用大量抗抑郁的药物。什么都不想吃,一句话都不肯说,瘦骨支离,像个飘忽的幽灵。他从不觉得自己错了,可正是他的所作所为,间接害她成了这样。
      他原本想得很美好,她去美国读研,他已经在当地买了房子,等生下孩子,她毕了业愿意回国或是留美,他都可以陪她。现实却是她因为精神状况被使馆拒签,错过了报到期限,名额作废。让她与梦想失之交臂,绝非他的本意,可现实就是如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敢面对她。她出院后说想和他谈谈,希望他今晚早些回去。他没有赴约,怕她要谈离婚。他不敢见她,却也舍不得让她走。他变得很少回家,和别的女人亲吻拥抱仿佛爱侣,以为这样就可以慢慢淡忘她。后来,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他就想和她过一辈子,换谁都不行。
      已经很自私了,何不再自私一点。

      开庭那天,楚遥和靳书语一同列席。慕凌川果然没有去,来的是他的律师。
      靳书语悄悄对楚遥说:“那是杨律师,我的前辈,可以说本市没有比他更擅长离婚官司的了。”
      楚遥听了便更紧张几分,“那你有把握吗?”
      靳书语耸肩,“坦白说,看到他就没有了。”
      针对原告方的起诉,杨律师果然有条不紊地一个个都踢了回去。首先,他认为那都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他的当事人既没有和那两位女士发生□□关系,也没有给她们任何离婚的承诺;其次,被告从未包养女学生,原告所指的包养一事,应当是他资助的贫困生程倩;最后,他的当事人在原告两次住院期间,都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照顾,原告和被告的家人都可以作证,原告本人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楚遥的脸色有些白。“我承认,但是……”
      杨律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楚小姐,我还有事要问你。你读研的学费是否我的当事人支付?”
      “……是。”
      靳律师打断了,“被告律师,慕先生不过付了第一学年的学费,而我的当事人在寒假期间积极实习赚取收入,她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还有,我的当事人消费水准和一般白领持平,从未肆意挥霍丈夫的财富,在经济问题上,慕先生并没有额外付出过什么。”她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当事人的实习证明和银行卡消费记录。”
      法官让人收过来,仔细查阅了一番。杨律师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我的当事人不仅疼爱妻子,还爱屋及乌,对楚小姐的家人也毫不吝啬。楚小姐的舅舅姜先生是T大机械动力学院教授,我方给姜先生主持的项目投过一百万科研经费,还给姜先生所在的研究所捐过价值七十万的科研设备。请问原告对此怎么说?”
      靳书语惊讶地回头看向楚遥。她茫然地望了望自己,口型是——我不知道。
      楚遥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舅舅没提过,慕凌川也没提过。靳书语哑然,她被打了个手足无措。
      最后双方律师作了总结陈词,法官宣布闭庭,择日宣判。走出法庭时,杨律师主动跟上她们:“楚小姐,慕先生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靳书语看见楚遥面无表情。“请说。”
      杨律师微微一笑。“如果楚小姐现在撤诉,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遥冷冷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倒觉得她是过错一方似的!她一把拉过靳书语,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走到远一些的角落,靳书语回头看看已经不见的杨律师,叹了口气:“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一方坚持不离婚,除非有家庭暴力、婚外同居、重婚等严重情形,法院不会判离的。”言外之意,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判决结果了。
      正是春光,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屋顶。楚遥的眼神落在庭院的围墙上,茫茫然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等判决出来可以不服上诉,不过赢面很小。”靳书语说:“还有就是分居满两年再上诉,法院会视为感情破裂,到那时判离的可能性就很大。”
      两年,研究生都毕业了。楚遥不假思索地否定了,“我不想等那么久。”
      靳书语唔了一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说真的,我建议你去找他,跟他好好沟通一下。”
      “……”楚遥顿住。她不想再和慕凌川有任何来往,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陪我一起去吗?”
      靳书语一口答应:“那是自然。”又说,“据我的经验,他应该是对你还有感情,才不愿离婚。”
      楚遥斩钉截铁说:“我跟他之间没有感情可言。”她反问靳书语,“他说他跟那些女人没有发生过关系,你信吗?”
      “……”靳书语一怔,慢条斯理地:“这事儿,没法验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回学校以后,楚遥给姜衡打了个电话,含含糊糊地问起科研经费的事。姜衡是个醉心学术的人,没有什么比发论文做项目更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了。他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味,诚实地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凌川听说我手上有那么个项目,说他感兴趣,就给我投了一百万。当时我那个项目也缺钱,再说企业给高校投科研经费也挺常见的,我就收了。后来我无意提到我们研究所的设备老化了,他没过几天就捐了台新的。”
      “什么时候的事?”
      “这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你们结婚以后吧。”
      楚遥无力地问:“您当时怎么没跟我说?”
      “啊,你不知道?”姜衡讶异,“凌川说他告诉过你的。怎么了吗?”
      “嗯,是说过,我记错了。”楚遥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又聊了几句便收了电话。
      慕凌川该不会真喜欢她吧?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怎么可能。那次……那个错误的晚上之前,她都没跟他讲过几句话,结婚以后他也经常对她不闻不问,还频频出轨,如果这都能叫喜欢,她就不认识喜欢这个词了。

      那边姜衡挂了电话,姜太太问:“遥遥打来的?什么事?”
      姜衡便复述了一遍,说:“好早以前的事了,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
      姜太太听了皱起眉:“你怎么就收了人家这么多钱?”
      “那是我收的吗,不都是做项目和给所里用的?”姜衡也急了。姜太太摇头,“你怎么这么呆呢?他给你多少,最终不都得从咱们遥遥身上找回来?你这不是让遥遥在人家家里矮了一头吗?”
      姜衡愣了愣,苦下脸。“好像真是这个理。”
      两人在房里开着门说话,姜欢宜倒水路过客厅,听见这些话便凑了过来:“你们在说姐姐姐夫吗?”
      姜太刮了她脑袋一下,“大人说话没你的事啊,写作业去。”
      “我都成年了!再说我上次……”姜欢宜撇撇嘴,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讲。姐姐既然早就知道姐夫出轨,却依然在爸妈面前装没事似的,肯定是不希望他们知道了。
      姜欢宜闷闷不快地端着水杯回房,小大人肚子里憋了好多秘密,但只能做一只锯嘴葫芦。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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