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哥哥

作者:抱残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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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这里,是哪?
      他的身上本该狰狞的枪伤无影无踪,也没有在医院里醒来。
      他不知道在窗台上趴了多久,脑海中,许诺和许言的记忆就像是一个梦,一部电影,因为窗外偶然浮现的景象,牵动着他走完了过去27年的人生。
      他又是谁呢?脑海中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一遍遍如同被风吹过的湖水,掀起一阵阵波澜。依稀有个声音在耳边喊着“哥哥”、“哥哥”。
      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破碎的记忆不断被切割,仅存的理智告诉他——
      许言死了,许诺也活不了了。
      而他还活着。他为什么还活着?凭什么还活着?
      许诺推开房门,漫无目的地在破败的院落中逡巡着,院落的一角,倒下的竹凳旁,静静地躺着两个碎裂的木雕。
      “哥哥没有丢下你,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们约定。”
      “拉钩,约定。”
      他尝试着拼凑起来。
      一个是精致的肿着眼睛的爱哭鬼。
      一个是形状模糊但略微高大的……哥哥。
      刚刚苏醒时还能看见的关于两兄弟的画面,此刻随着他的清醒逐渐消散,脑中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也渐渐被冲刷,只有零星的几句对白,像是某种执念,残留在心底。
      “拉钩,约定。兄弟,永远不分离!”
      真好。
      永不分离。
      “嘿!你还好吗?!”胡飞飞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回去探望病人时,那个人居然已经下床了,一个人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诺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再次闯入的长着狐狸耳朵的家伙:“能和我说说——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飞飞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脸看破生死却又十分迷茫的少年,终于还是没忍住,扯着嗓门喊起来:“黄妈!百里家大儿子烧傻了!”
      ……
      “你说……这是哪里?”许诺艰难地嚼着嘴里干硬的炊饼,气息奄奄地问道。
      “套马镇。”胡飞飞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
      “我是谁?”接过胡飞飞递过来的茶水,许诺依然有些恍惚。
      “百里家大儿子,你说不让我喊你名字的,之前我喊你直接把你刺激得晕过去烧了三天。”胡飞飞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反正你也忘了,就换个名字吧,万一我一说,你又厥过去,黄妈非得抽死我不可。”
      许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恍若掉进了一个名为命运的循环,在一个不知所谓的世界里,从一个刚刚失去了弟弟的人身体里苏醒过来,再次面临同样的境地。
      许诺已经把命赔给了许言,可现在,他却不能轻易把生命交付死神。
      “嗯……和你说件事。”胡飞飞怕眼前的人想太多,想不开,只能拼了命地转移话题,“你可以去长城守卫军那里登记走失名单,这样找到你弟弟的机会更多一些。”
      然后又是一个12年吗?那个叫玄策的孩子——等得到吗?
      “不怕!玄策一点都不怕!”
      那个哭包等得到吗?
      “我等不了了。”他咽下嘴里的炊饼,出乎意料地,他尝出了嘴里属于小麦的味道,平凡的,美味的,生活的味道,“我要找到他,尽快地找到他。”
      一个怕惊雷,怕生人,那么胆小又敏感的孩子——
      许诺怔愣地看着手里栩栩如生的小哭包木人,这种超乎寻常的熟悉感,大概属于这具身为兄长的身体。
      当一个人的理想破灭,会习惯性地从他人的圆满之中寻找寄托。
      很显然,百里兄弟八竿子和圆满打不到一块。
      只是那句话,自从被他“听”到了,就再不能放下。
      “拉钩,约定。兄弟,永远不分离!”
      既然约定了,便要遵守。
      他想让这个约定实现。他想恩爱的人能白头偕老,他想相依为命的兄弟能永世相守,他想每天都是安定和谐的一天,他想生活永远充满阳光与期待。他想世界上的悲剧能够少一些。
      ……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会发现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魂灵,把他带离。
      所以,他现在就要开始行动了。
      ……
      “守约,这名字……”胡飞飞念叨着百里家大儿子给自己取的新名字,颇为难过,但他看向名字的主人时,却没有发现过多伤心或者复杂的情绪,那个狼人混种只是一脸莫名地举起手里的枪。
      “……这是狙/击/枪?”百里守约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这就是你的枪啊。”胡飞飞纳闷,“怎么了?坏了吗?你不会忘了怎么用吧?”
      “……这里为什么会有狙/击/枪这种东西。”百里守约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手里的枪,对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做梦这件事情开始深信不疑。
      “你父亲留给你的啊。整个长城附近都找不出几把来的——据说是从什么墨家的传人那里拿到的,喂……你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国家,没有对这类危险品进行管制吗?”百里守约终于还是生生忍住了问出这不是古代吗为什么会有枪这种一说出来就可能会梦醒的话。
      “你想什么呢?他们要是还管这个,我们个个都不用活了,全都排队洗干净脖子等着长城外那群……”胡飞飞的义愤填膺没有爆发,他叹了口气,颇有些忧心道,“从前我老是羡慕你有一副好武器,身手也不错,连冬季也没有短缺过猎物,可你现在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别说去找你弟弟了,能不能平安在长城外活过一天都是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没毛病,百里守约跟着胡飞飞走上了套马镇的街头。
      “咱们这……以前是关市定期开放的地方。”胡飞飞指着城北一溜空铺面,“热闹得很,像你我一样的混血魔种,异乡人,还有别的国家的商人,他们在这里摆摊,有很多吃的用的……但是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了。”
      百里守约仰头,看着城头上矗立的身影:“那就是守卫军吗?”
      胡飞飞点了点头:“这次马贼的袭击,我们镇子的守卫军牺牲了大一半,来支援的守卫军也没能回去几个。”
      繁华的街市不再有人停留,据说长安城下令,禁止关市开放,关市的开放是有心之人的通敌之举,因为关市,马贼才会趁虚而入。
      百里守约和胡飞飞站在那张鲜明尊贵的金黄色告示前,勉强读懂了御笔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也想去长安啊。”胡飞飞感叹。
      “去啊。”百里守约看到那些空着的铺子里,蜷缩着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有伤患,有老人,也有小孩。
      “长安太远了。”胡飞飞说,“而且,听说,长安城不好进,像我这种一穷二白的人,去了那里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现在连关市也没了,难道又要去打猎了吗?”
      “守卫军……”他看着并不高大的城楼,至少在城头上能看见长城,至少有机会走出长城不是吗?
      “别。”胡飞飞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狐狸耳朵止不住地打抖,“我劝你熄了这心思,长城守卫军是这么好做的吗?我听黄妈说,守长城死掉的守卫军,都能铺成另一座长城了。”
      “那……现在城楼上那批人呢?”也许因为是人类与魔种的混血,他能看的很清楚,带着血渍的纱布,脏兮兮的,甚至还没有好好处理。
      “他们……有的是大唐的军人,有的是被流放到边境备战的罪犯,还有边境生活的少数民族,他们一边拓荒,一边抵御马贼的侵犯——”胡飞飞有些难过扯了扯嘴角,“还有你的父亲,我的父亲这样的镇子里的青壮年,马贼出没的时候,关市不开放,镇子外的山林也不安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也要拿起武器,加入守卫军,为家里换一些口粮。”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呜咽的号角声,一声声,急促而悲切。此刻,天光已暗,血红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在短暂的炫目后逐渐暗淡。
      “糟了,是飞鹰镇的方向。”胡飞飞的脸色有点难看,“该死的马贼!还没抢够吗?!”
      “怎么了?那里有你的朋友吗?”百里守约注意到,原本城楼上宛若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矗立着的守卫军,像是被统一下达了指令,抓紧了武器,彼此呼和着,跑下了城楼。
      胡飞飞没有回答守约的询问,径直奔向立刻就要整顿队伍前往支援的守卫队,那只小队甚至不满20人,“不好意思啊长官,请问几位是要去飞鹰镇吗?”
      “让开!延误军机你还想活吗?!”为首的男人一把推开了胡飞飞,小队其他人已经牵来了马匹,男人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胡飞飞,“你知道那角声代表着什么意思吗?超过500个魔种。”
      胡飞飞愣在原地,被男人推搡到了一边,男人不再多说些什么,整支队伍沉默地冲出开启的城门,扬起的沙尘渐渐淹没了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
      百里守约沉默地望着一言不发的胡飞飞,他没有问太多关于魔种的事情,从守卫军离开时或麻木或决绝的神情中,从胡飞飞震惊的神情和僵硬的动作中,他能猜到事情的严重性。
      “抱歉,我先回去了。”城门轰然关上,胡飞飞猛然惊醒,甩下一句道别飞快地跑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是他们住的地方。
      百里守约没有追上去,他一步步走向已经没有几个人驻守的城楼。留下来的大多是伤患,他们或倚靠在城墙上,或坐在地上,对于这个混血魔种私自上城楼的行为,没有过多阻拦。
      留守的驻军,能站着的只有那个手臂缠满了纱布的士兵。他凝视着支援小队离去的方向,目不斜视,像一块钢板,纹丝不动,僵立在原地。
      “……我可以替你站岗。”注意到士兵的肌肉状态已经有些不对,守约还是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只能看着他们去死。”士兵颈部的青筋急剧凸起,沙哑的喉咙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啊!!!!!!!!”一旁受了伤躺在地上的人影颤了颤,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啊!!!!!!!!!!!”
      夜幕终于降临,绝望的悲鸣撕开了小镇的伤口,空荡荡的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个人影,人们望着朦胧的月亮,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而一个狐狸与人类混血的半魔种,身后背着一把长弓,拉着一匹瘦弱的马,已经站在了紧闭的城门口。
      瘸腿的守门人什么也没问,替他拉开了一条缝。
      “等等我!”守约站在城楼上,朝城外的胡飞飞喊道。
      胡飞飞头也没回,手起鞭落,瞬间拉开了距离。
      城门已关,守约咬了咬牙,重新回到城楼上,当着士兵的面攀上城垛,翻身而下。
      魔种的血液流淌在身体里,这让他对于这并不算高的城墙,无所畏惧。
      只是他要怎么追上胡飞飞?
      “你也要去送死吗?”那个仿佛被钉在原地的守卫士兵趴在城头。
      “……不,我不会死的。”他只是想尽可能拦住那个真的想去送死的人,“等我回来,我帮你重新清理一下伤口。”
      天色太黑,他看不清士兵的表情,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要追上胡飞飞。
      “老六!给他一匹马!”
      城门再次拉开一条缝,一匹精瘦的马冲了出来,一瞬之间就将守约抛在身后。
      士兵:“……”
      门卫:“……”
      百里守约:“……”
      他抬起枪,反手对着身后开了一枪,卸下支撑力,借着后座力向着前方飞跃十数米,落地的瞬间起跳,虽然不是很稳,但好歹落在了马背上,他摇摇晃晃地重新背好自己的枪,努力握住缰绳,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好小子!”
      身后传来士兵远远的赞叹。
      百里守约,他从未想过,他在苏醒的第一天,就要奔赴战场。
      他曾经用死亡摆脱了罪恶的黑色漩涡,现在,却在用生命奔袭一段腥风血雨。他依然想去寻找弟弟,却不能只是看着,看着守护,保护这样不留余地地,和死亡等同起来。
      他不能后退,因为那会离那个等待着他的孩子更远,在这一潭充满绝望的死水中,他要挣出一丝生机。
      “你来做什么?你还要去找你的弟弟!”
      “我现在就是去找他。”
      “你疯了!”
      “我没疯,你疯了。”
      “……会死的。”
      “不会,猥琐点,不会死。”
      “……”
      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守约想了想:“稳住,我们能赢。”
      “……你真的疯了。”
      ……
      “嘿!许诺,你真的不玩游戏吗?(猥琐发育,别浪!)”捏着手机的韩梅梅招呼着,“一起开黑啊!妈呀,这队友太浪了,上单不会猥琐点清兵线吗?”
      “你还是把警服脱了再玩吧,刘队看到要生气的。”
      “……那我去更衣室猥琐发育,许诺你帮我吸引一下刘队的注意力哈(稳住!我们能赢)!”
      ……
      许诺不玩游戏,不看网剧,不刷微博,但许诺从来跟得上所有人的话题。
      因为别人说过的话,他听到的事情,很少能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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