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鹭

　　三天后，小刘找到了能证明谢富贵身份的证据。但可惜的是，废车处理场那边并没有新的人证物证出现。

　　到目前为止，老刘和阿力这两个人证的证言虽然属于直接证据，却并不足以将谢富贵定罪。而警方所掌握的间接证据难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最关键的犯罪凶器还没有找到。在这种情况下，检察院和法院很有可能要求退回补充侦查。

　　警员们对山区和废弃仓库周边展开搜查，却始终找不到重要的杀人凶器。魏元明派了几名警员监视谢富贵的动向，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行为。

　　魏元明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申请搜查谢富贵的住宅和公司。要是顺利找到了凶器或其他证据自然皆大欢喜，怕就怕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从此之后更难发现谢富贵的破绽。

　　最终魏元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于是案件侦查再一次停滞不前。

　　* * *

　　Ｂ市六环附近的静安公墓紧靠着市郊的西往景区，依山而筑，坐北朝南。公墓毗邻青龙山脉，连绵不断的低缓山峰拱护着这里的福泽。周围没有水源，承建方便在墓园大门处开辟了人工湖。

　　国内的墓地使用面积逐年增长，费用也一直向上攀升。为了响应环保和降低安葬费的政策，这家墓园特地划分了三分之二的园区土地，专门采用现代的生态葬法，如花葬树葬草坪葬等。其中草坪葬最受欢迎。草坪葬最早源于西方，占地面积小又环保，墓碑们整齐排列，环绕着绿草树荫，视觉上也更加简洁明快。

　　方霁按照指引来到草坪葬的区域。这家墓园的墓碑有多种款式以供选择，不过大部分家属还是倾向于看起来严肃的黑色方形碑。

　　尸检报告的结果早已出来，司法鉴定程序也成功走完。林夏的遗体于三日前由母亲王敏接走，当天便火化下葬。林夏的骨灰，就安葬在脚下的这片芳草地下面。

　　林夏的葬礼并没有邀请亲戚朋友，也没有进行任何仪式。下葬当日只有王敏的妹妹陪着她一起对林夏做最后的告别。

　　王敏在昨日找到方霁，出乎意料地没有多问案件的进展情况，而是带来了一些林夏的遗物——几张蜡笔画。

　　王敏从丧夫丧子的悲痛中缓过来后，花了很长时间整理林夏的遗物。有时候整理出某件东西，就会因想起过去而失声痛哭，所以直到前一天才终于全部收整完毕。

　　蜡笔画是林夏上幼儿园的时候画的，技巧基本没有，线条毛毛躁躁的，但画作的色彩丰富，内容也天真童趣。

　　几张画中大部分画的是家人，但画面中的人数却有四人。每个小人的头上都写着字，分别是“爸爸”，“妈妈”，“我”和“姐姐”。“姐姐”这个小人穿着蓝格子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俨然就是方霁初中时的装扮。

　　方霁心里发酸，翻过画面一看，林夏小时候歪七扭八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写着：“小鱼姐姐今天突然出现，帮我把阿毛他们赶走了，好像奥特曼一样。等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姐姐。”

　　方霁忍不住眼眶发红。她当年看到小区里其他几个小朋友围住林夏嘲讽他掉了门牙，还给他取难听的绰号。于是她拿起小树枝把那些孩子都赶跑了。她没有想到林夏后来还画了这张画，还想要保护她。

　　小孩子最是天真烂漫，还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阴暗的角落。方霁心里难过，是她没有做好英雄，没能保护好他。如果那个晚上她执意出去追他，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另外几张图似乎是林夏当年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知为何最终没有交给她。王敏整理遗物的时候把这些画带过来，也算是全了他的遗憾。

　　方霁收下那几张蜡笔画，对王敏说：“小夏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现在方霁正站在林夏的墓碑旁，手里拿着一束白菊。墓碑应该是王敏选的，跟占了大比例的黑色方块碑不同，林夏的墓碑是心形的，上面刻着金色的字。碑文写着他的名字和出生死亡的日期。还有一句简单的总结——“一个开朗阳光的男孩”。

　　或许临到了最后，王敏能想起的，都是林夏带给她的快乐。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听话，让王敏操心的叛逆少年。他现在是在记忆里永远活泼乐观，让她无法忘怀的可爱男孩。

　　方霁蹲下来，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心形碑的旁边。

　　她或许该说点什么。方霁心想。但是一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涌上心头的，只有悲伤和怅然。

　　微风吹过树梢，也吹过面前的芳草地。心形碑周围的青草被吹得轻轻摇荡，就好像林夏在给她回应。

　　方霁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说起从前的事。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画，你小时候真是可爱。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王老师把你从医院里抱回来，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可怜极了。没想到后来能长得这么高．．．＂

　　方霁说了很多，时间在这片墓园中似乎流逝得格外慢。到了最后，她对林夏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我发誓。”

　　风速似乎大了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其中隐约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方霁站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缓步向她走来。阳光晃了她的眼睛，将来人大半的身体都笼在强光中。她微眯起双眼，才看清对方的轮廓。

　　是路洲。

　　他穿着黑色的上衣和长裤，手里拿着一束花，似乎是□□花和白色的香水百合。

　　“路洲？你怎么也来了？”方霁问。在墓园里偶遇，真的十分巧合。

　　路洲走近，对方霁说：“我本来去警局找你，但是扑了个空。陈警官告诉我你今天请假来了这里。”

　　方霁有些意外，问道：“有什么事吗？怎么不打电话或是发微信给我？”

　　路洲的表情有些纠结，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说：“有件事想当面同你说。如果提前打了电话，我怕我会犹豫放弃。”

　　听起来是很严肃的事件，方霁也认真起来说：“我们出去说吧，如果着急的话，墓园中心休息区有公园长椅。我们可以先去那边。”

　　路洲点头，然后说：“我想先跟林夏说句话。”

　　方霁退开几步，给路洲留出更多的隐私空间。

　　路洲蹲下来将花束放在方霁的花束旁边。他的音量小，方霁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听到最后的那句“对不起”。

　　等到路洲站起身，方霁再次询问是什么要紧的事要跟她当面谈。

　　路洲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似乎有眷恋一闪而逝。方霁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不知道面前的路洲此刻已经卸下了所有的疏离，决定亲自向她推开那堵心墙。

　　“关于我的一个秘密，也与林夏有关系。”路洲说，“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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