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住在皇宫的贫民窟

　　东配殿，小巧玲珑，里里外外，一眼可见，只有一个披着垂腰长头发、身穿白色中衣的年轻男子。

　　听说，皇宫内廷冷宫废院除了关那些忤逆之罪的废妃，也有一些犯事的普通女子和男子，普通的女子叫宫女，男子叫太监。后宫太监都是从小就断了六根，长大之后没有男人的腰骨，秀秀气气的。

　　明绘几乎第一眼就能认定：这太监，长得真好！

　　他的脸长得周正，很和润，和润得温温的，像被姑娘贴身收藏的晶莹剔透的美玉，透着脂滑白腻的光泽。他发色如墨，白色的衣摆散开，随意一动，就把一切的光芒夺了过去。

　　这个男子斜着眼睛看突然闯进来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纠结，连嗓音都带着明显的纠结：“你，就是大总管安排来伺候爷的人？”

　　他，好像，比明绘更加惊讶。

　　明绘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白日从缝隙里看到的明明是一双女人的眼睛，挺好看的眼睛。而跟前这个男子，眼睛也好看，但是不是那双眼睛啊。
　　那双眼睛太好辨认了，清透灵秀，善良友好，一见难忘，而且还带着熟悉的亲切感。

　　男子坐在圆桌上，左手里是一双乌木筷子，了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明绘，突然发出一阵感叹：“现在挑选宫女都那么随便吗，吱，丑成这个样子的，也能进宫？这得花多少钱通融关系啊？”

　　明绘的眼睛直直粘在他的筷子，那里夹着的一块小小的红烧肉，即使在这样的黑夜都透着诱人的光泽。她的肚子立刻不争气的呼喊着：饿，饿，饿……

　　男子说：“你的肚子，饿了吗？”

　　明绘目无表情的摇摇头。今天的她，新贵人进宫，只吃了三块糕点，全身心都在呼喊着：饿！

　　这男子好像啥都看穿了，恶趣味的把碟子推出去：“我没动，你吃吧。”

　　明绘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甩开粉粉的腮帮子，两口就吃完了，真的太好吃了，还带着熟悉的味道：“这应该是虞楼的荷叶包鸡饭，徽菜的独特味道……你不吃吗？”

　　那个男子柔润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嫌弃：“我闻一闻就饱了。”

　　明绘把荷叶上的最后一粒米饭都捡干净。

　　男子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白玉圆盒，问：“这个是什么？”

　　“本来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原本以为这里住着同自己一样的贵人，想不到是个小太监，胭脂膏子就不适合他了。

　　这男子也不在意白玉圆盒里面是什么：“见面礼就放下啊，难道送人的东西还想拿回去？”

　　明绘心里头默默的感激：“一饭之恩，喜欢就……”

　　男子突然站起来：“吃完就干活！”

　　明绘连“感激”都没有收好：“请问，干什么活？”三更半夜的，但是，谁叫你吃了人家的鸡呢！

　　男子走到架子床旁边，把上面的被子掀开，指了指里面：“你虽然是个丑八怪，但是这个时辰也没有办法嫌弃了，爷只能将就用着。过来，伺候爷睡觉！唉，真不明白，宫里怎么还有丑成这样的宫女！”

　　明绘感觉耳朵坏了：“丑，你说我丑？”

　　男子开始不耐烦：“难道你认为爷会觉得你美？爷的眼睛又不瞎！”

　　明绘虽然不认为自己能够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是她的容姿也很自负，算是汉阳城豪门闺秀中的上上者。
　　走到大街上，不至于让所有人都回头二顾三顾，但是也曾经很她爹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遭遇登徒浪子调戏的——也曾经让她感叹：我的错，就是美貌。
　　怎么她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在一个太监的眼中就变成“丑八怪”啦？

　　这太监要么太张狂，要么就是真瞎！

　　“快来上床躺下！今夜爷让你伺候爷，算是抬举你，多少女人梦寐以求要爬上爷的床，爷都一脚把她们踢出去！”

　　这小太监不是瞎，不是张狂，而是有病！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我就，就，就喊人啦。”明绘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的性子有时候是过于温和，但是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叫人干什么，这种事又不是人多就好。你一个就足够了。”这男子向前就握住明绘的柔弱纤细的手腕：这皮肤质感细腻润滑，可惜脸太丑！

　　明绘被他握住的瞬间，仿佛都泄气的羊皮筏子：“我是皇上封的贵人！你碰我，皇上剁了你的手！”

　　男子完全不相信：“哈哈哈，你这样的丑八怪，别做白日梦了。你如果是皇上的贵人，爷就是玉皇大帝！”

　　没等反抗，人就被拽到了床上，等明绘想着喊出来“葡萄救命”，她的嘴巴都被人盖上了被子。

　　男子把被子扯上明绘的脸，突然问：“丑八怪，你有隐疾？”

　　明绘急得脑子都是懵的：“你才有隐疾！”

　　那男子露出安心的表情，坐到榻上，没有做那些明绘认为的事情：“下次一定同皇上说，不能要这么丑的宫女。你说，你走在皇宫里，多影响皇族面子！”

　　明绘握住被子的一端，透出一双惊慌的大眼睛，小心提防着跟前的太监：“我的的确确是皇上的贵人，今天才入宫的！”

　　男子一脸的不相信：“那么你告诉爷，如果你是贵人，你为什么住在这个荒废的宫殿？这个地方，连宫女太监都嫌弃。”

　　“可能，可能是皇上刚登基，还没有时间修葺宫殿，宫殿不够，暂时把我安置在这里。”说完之后，明绘心里冒出小小的动摇。

　　“可以很确定告诉你，没这回事。后宫亭台楼阁多的事，要华丽的有华丽，要清净有清净。宫里差女人，却不差住处。你仔细体会体会吧。”

　　明绘沉默了。

　　安排她的住所的，不是皇上，就是郭皇后，但是不应该啊，郭皇后可是她的手帕交啊。
　　靖武侯府与郭家，是朝中一武一文的两个阵营，相辅相成，世家交好，往来甚好。所以明绘与郭韵如从小认识。郭韵如是汉阳城中有名的才女，性格温和文雅，落落大方，也懂得讨人喜欢，是个好姑娘。明绘天真烂漫，性格随喜，自然喜欢郭韵如。有任何的宴席聚会，郭韵如都喜欢同明绘一起出席。
　　郭韵如定为新帝嫡皇后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明绘，书信也没有了。
　　而明绘觉得，郭皇后应该很忙。

　　她相信，友情，这东西，真的就是真的，不会因为长时间不联系而变成假的。

　　想到的事情越来越多，明绘的眼皮子不知不觉就合上了。

　　这小太监的床有一股稀罕的好闻香气，像静夜的昙花香，迷迭香香气、龙涎香，混合着名贵香料，深沉而厚重，瑰丽而独特，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消受的……总之，这和暖的香气让她慢慢消磨了神志。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

　　“快起来，起来！”
　　“你这丑八怪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快醒醒！”
　　“口水，你的口水弄脏了爷的被子！”

　　明绘被人拉出了温暖的被窝，半梦半醒的擦了擦眼睛：“葡萄，现在是什么时辰？天亮了吗？我的眼睛看不见……”

　　“爷要睡觉，你快走！”男子把她赶出门外：“明天晚上这个时辰再来伺候！丑八怪，今晚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明绘咬着牙：“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当然是暖床。你不觉得床很冷吗？千娇百媚的美人都诱惑不了爷，更何况是你这种丑八怪！”

　　这个死太监啊！

　　明绘再一次明确告诉他：“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宫女，我是皇上的贵人！”

　　“别做梦了，不要说皇上的女人，就算做洗马桶的老嬷嬷，都嫌弃你长得磕碜！”一口气耻笑完毕，他就把门关上了。

　　这……真的是暖床吗？

　　明绘的心莫名有点受伤。

　　第二天，明绘是在葡萄连连的尖叫声中醒来的。

　　“姑娘，你的脸！？”
　　“姑娘，你昨天饿到是不是偷偷吃了山上的桃花！？你吃桃花会出红疹，忘记了吗？”
　　“姑娘，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姑娘，你这个样子，还能去见皇后吗？”
　　“我们还有希望离开这里吗？”

　　明绘连忙起来，对着铜镜照：这，这，这丑八怪是谁？

　　她昨天吃了放在宫门口的糕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个“谁”故意放了浓郁的桂花，掩盖了桃花的味道。

　　仁和宫，总管太监总管阿成低眉顺耳的侍立在一旁，等待着皇上的传召。虽然他知道皇上早就醒了，但是没有传召，他都不敢把眼尾抬一抬，这是皇上当雍王爷的时候就有的习惯。
　　从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到现在的总管大太监，阿成每天晚上都给皇上值夜，这也已经成为一个习惯。

　　“阿成。”

　　来了，来了。
　　阿成立刻醒了过来，好像是一只冬眠的狗熊，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季，终于迎来了第一阵春风，他连忙进去寝室里面：“是，皇上。”

　　皇上指了指放在枕头边的一个白玉圆形盒子：“这个是什么东西？”

　　阿成认真看着：“回皇上，这是您今晨拿回来的，没吩咐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

　　皇上手指转动着这温和的白玉，白中流红……

　　白玉圆盒盖子揭开，原来是一盒子胭脂膏，品相不佳，不像宫里的，倒是像宫外的恶劣小作坊。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递给阿成，温和的说：“收起来吧，伺候朕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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