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行九州

　　我走进隔壁白贺的房间，房间床上已空无一人，想必是早起玩耍去了吧。我正准备退出，关门瞬间，瞥眼在床脚不显眼的位置，有一个白色的物件。我捡起来一看，是一片雪白柔韧的羽毛。昨晚的的梦瞬间清晰起来，小径中中飘舞的白羽与我手中的羽毛影像重叠在一起。难道这羽毛……，怎么可能呢，我自己猛的摇头想甩掉那荒诞不经的想法。

　　“姐姐，姐姐！”传来白贺稚嫩的童声，只见他从楼下飞奔上来，抱住我的脚，撒娇的嚷嚷：“姐姐带我出去玩，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蹲下来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头，他的头部沾满了面粉，脸上也成了大花脸。看来刚刚在厨房里捣蛋来着。“石头哥哥没陪你玩么？”

　　白贺撅着嘴，“我喜欢和姐姐在一起。”

　　“为什么呀？”我本想逗逗他，小孩子就是可爱。

　　“因为姐姐与别人不一样。”白贺忽然一本正经说到，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的表情，声音也脱去了稚嫩的语调。“姐姐，是第一个，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眼眸底下我仿佛看见有金色的光影闪过。

　　我楞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就如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掉了所有的意识。眼前的白贺变得好陌生，“与别人不一样”我木然的重复着白贺的话。

　　“因为有了姐姐大家才能看见我”瞬间白贺就恢复了以前的语气，“姐姐被吓住了哦！”说完就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弄半天，原来是被这小孩子捉弄了，我佯装生气的追下楼。

　　在楼梯口碰上了正准备上楼的石头。“小老板，馒头已经蒸好了，老板刚来过拿走了些。他看你还在休息，就没上楼了。叫你注意自己身体，不要太累了。”

　　我这才想起，今日已是清明了。石头称呼为大老板的那人是我的爹爹，他是来取祭拜祖先用的糕点的。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们家有了这样的习惯：清明节这天客栈不开门营业，全家老小都要上山扫墓，祭拜先祖。这个习惯一直沿袭下来直到被我破坏。

　　十多年前，我的祖母去世了。我从小是由祖母带大的，与祖母也最为亲近。祖母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我随家人去山上祭拜。回来后，一直昏迷着，说着胡话，就算是醒着的时候目光也是涣散的。爹爹请来了大夫也不见好，情急之下，请了一个据说是很厉害的高僧，做了场法事。最后病居然好了。

　　高僧说是我身体比较虚，容易招惹不好的东西。自那以后，家人就特许我不用在清明节的时候跟他们一起上山了。其实，我生病是因为太过伤心，想着和蔼的祖母如今就只留下了这座冰冷的坟头。想着爱热闹的祖母就这样被我们遗弃在这座空虚寂寥的山上。我再次陷入了失去祖母的恐慌和无助中。

　　不过真正的原委我没有告诉爹爹他们，我思念祖母的心情不想让别人知道，也许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无法体会，幼小的我怎么会对祖母有如此强烈的，无法抹灭的记忆。所以不去扫墓也好，我自己会另选有着温煦阳光的一天单独去祭拜祖母，有着温煦阳光的天气是祖母喜欢的，而不是有着悲伤气息的清明。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石头的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由于清明节不开门，店里的伙计这天也是放假的。

　　嗯，我点点头。一大早的，精神就这么恍惚，果真是被清明忧郁的气息感染了。何不乘着今天清闲，泡上一杯银针茶，一来可以享受，二来也可以提神。

　　“姐姐，你要做吃的么？”白贺见我从厨房取来东西，咽着口水屁颠屁颠的跟着我。这小鬼，才吃完早饭就又想着吃，看他露出一副馋嘴的模样，我笑着说，“这个是我昨日取来的柳毅井井水，用来冲泡君山银针的。等会也给你泡一杯。”

　　嗯，白贺爬上椅子乖乖的坐下，满脸期待的看着。

　　我打开静安师太送的那盒茶叶，只见里面茶叶色泽鲜亮，形细如针，而且全由芽头制成，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而且包裹坚实，果然是特等君山银针。这个品次的银针是极难求的，看来日后得好好感谢静安师太送的这份厚礼。

　　我取出透明琉璃茶具放在桌上，先用开水预热、清洁后并擦干杯身。接着用茶匙从茶盒中取出少许君山银针放入茶杯。这时，井水也已烧开，我将井水先快后慢冲入杯子，加上杯盖。只见杯中经过冲泡的银针一根根垂直立起，踊跃上冲，悬空竖立，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后，簇立杯底，如雨后春笋。在芽尖上还有晶莹的气泡，犹如雀舌含珠。

　　白贺惊讶极了，手撑在桌面上，上身使劲往前凑，歪着脖子左右打量着杯子，忽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看茶水已成杏黄色，随即启开杯盖，一缕白雾从杯中冉冉升起，然后缓缓消失。空气瞬间就弥漫着清幽淡雅的茶香，杯中的水气随着茶香氤氲上升，如香云缭绕。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的甘醇。

　　噗通！什么声音？我惊得睁开眼睛，面前的白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连忙过去。

　　白贺趴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疼痛，而是惊讶而恐惧。整张脸因为轻微的抽搐都有点变形，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何以会紧张害怕到这种地步。

　　只见白贺眼睛直直的盯着桌面，嘴上喃喃的重复着，“怎么只有白雾呢，怎么只有白雾了呢。”

　　我心痛的抱住白贺，这小孩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怎么会对茶水的雾气有如此大的反应。

　　白贺在我怀里抽抽搭搭的哭着，“姐姐，白贺没了，白贺不见了。”

　　我轻轻的拍打着白贺的后背细语安慰着他“别怕，别怕。”白贺的抽泣声慢慢的小了，过一会就没了声响。我一看原来是睡着了。只见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胸口还在上下起伏，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

　　把白贺抱上楼放到床上后，我回楼下接着品茶，但却索然无味，思绪早已飘远。白贺刚那怪异的行为和表情，并不像是调皮唬人的，还有先前在他眼眸底下看到的那一丝淡淡的金色，我确定没有看错。床底下的那根不知从哪飘来的白色羽毛，有着洁白高贵的光泽，绝不是一般家禽身上的。所有的质疑都找不到一个豁达的出口。

　　哎，最近怎么总会遇到些超出我理解范围的烦心的事啊，真是伤脑筋。好在我已托了李水生去对面君山岛打探情况，晚一点，李水生应该就会带回来消息吧。

　　只可惜了这极品银针，心里杂念太多，无论如何也品不出它的甘甜韵味了。

　　门外一直都是绵绵烟雨，这湿雨总会在清明这天如约而来，连着淡淡悲凉一起飘洒而下，牵动着人们心中淡淡的哀愁和丝丝的记忆。夹带着清明气息的冷风穿过门前的大树，钻进客栈大门的缝隙，拂面而来，我打了个冷颤，感叹道前几日还有点暖意，今日就又变得清寒了。

　　我轻轻抚摸着我脖上佩戴的佛坠，竟然能感受到在这冷天它给我传递的那丝丝温润的温暖。这个佛坠是我自小就一直贴身佩戴着的祖母送给我的东西，如今，它也成了祖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我反复抚摸着，祖母的话仍然在萦绕在耳，“这块玉佩小狸要一直戴着啊，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跳动的光影映在祖母的脸上，祖母的表情显得格外的的凝重。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祖母，在我印象中，祖母一直都是微笑和蔼的和大家说着话。当时还幼小的我心里就想着祖母说的要一直佩戴它应该是件重要，很重要的事吧。

　　时隔多年，每次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我都觉得祖母应该还有没讲完的话，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个佛坠对我很重要，即使现在我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却深信不疑，因为它是我深爱的祖母告诉我的。

　　小老板，门外传来李水生的喊声，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我急忙打开门，一侧身，将李水生让进来，一股冷风也乘机钻了进来。

　　“这天气，说变就变了。”李水生抱怨到。只见李水生的头发上蒙着一层雨雾，身上衣服也带着暮春的湿气。

　　“今日清明，往年这个时候也都会变冷的。过了这几日，气温就会暖和了，”我对他说着，同时递过去一杯刚泡好的银针茶。

　　李水生接过茶杯，端详了一番，他也是识茶之人，自然识得这是上好的银针。他把茶杯放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啜了口。“果真是上好的银针！”看着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此刻却小心翼翼的捧着茶杯，滑稽之极，我不由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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