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后宅（伪重生）

　　易眠池在几乎透明的粉色花露中看着眼睛的倒影。

　　她像是客人，对这具身体的细节都还有一些陌生。就算是自己的长相，偶然间照一次镜子也会发出自己居然长成这样的了感慨。

　　易眠池和易夫人的眼睛，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才会显得相像吗？

　　眼睛是最好做伪装也是最难掩饰的部分。
　　眼睛的外表很容易改变，难的是眼神。

　　结翠能通过描线和妆粉替她微微改变眼尾的细节，和真正的样子区别微小，带来的改变却很大。

　　粉色带着脉络的花瓣碎片被小勺搅动，搅散了有一些变形的眼睛倒影。

　　易眠池的这双眼睛，为什么和易夫人的眼睛如此相似，是偶然吗？

　　“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看看我之前写的诗了。”易眠池抿嘴对点樱笑，点樱欢快地应了，去床下竹箱里翻找了起来。

　　…………

　　红绫阁。

　　易夫人看着一幅画，那幅画上是一位小舟上的及笄少女，发丝没有梳拢，只是披散在肩膀和背后。

　　一只裸足正试探地刚刚触到水面，脑袋偏向一侧微微仰起，发丝后垂，发尾被微风吹动，像是要踏上足边数尺宽的大莲叶。

　　黑白水墨画，只有额间花钿点了红色，莲叶的脉络描了绿色，脸上的纱巾刚刚被风吹落了一角，露出了小半侧脸，仍盖住了鼻子，少女的眼神中有一丝慌张。

　　描锦跪在一侧，艳羡道：“奴婢当时也在一边看着呢，夫人可真美。”描锦探手想摸画，最后还是只摸了摸纸张的边缘就收回了手。“”

　　“怪不得老爷如此看重夫人呢，把夫人画得如此美。”描锦说完后轻轻抿住嘴巴，上唇微微压着下唇。

　　那时她还年少，夏日出游，她在水上玩耍，却不料这一幕落在了易邛严的眼里，托人将画带了过来，题了一句“池前噪晨烟”。

　　烟是她的名，晨君是他的字，当初她收到这幅画的时候，羞红了脸，易夫人陆之烟看了看描锦和画卷相触的指尖。

　　描锦那个时候就跟着她了，也在舟上，不过没有出现在画里。

　　易华昭闯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母亲和描锦难得认真看一幅画，她也偏头去看。

　　“娘，你看易眠池那个小贱人做什么！”易华昭抬头冲易夫人吼，面上不敢置信。母亲竟然用那种神情看易眠池的画像。

　　“你说什么？”易夫人像是没听懂。

　　“娘——”易华昭拖长了音，“我说你看易眠池的画像做什么。”易华昭撇了撇一边嘴角。

　　描锦匆忙低头，易华昭竟然说易夫人的画像是易眠池……

　　“傻昭儿，你说什么呢。”易夫人拉过易华昭的手，笑意淡淡，“这画的是娘呀。”

　　“娘？”易华昭又看着画。她印象中的娘一直都是端庄优雅宠她的易夫人，什么时候有这种活泼的样子了？这个画上的灵动少女和如今的娘一点也不像，她才会觉得是易眠池。

　　不过娘又不会骗她。

　　想到易眠池，易华昭感到胸口闷得很，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也不想告诉易夫人。心里一直觉得易眠池是在骗人，可她还是犹豫了。

　　易夫人把画往边上一推：“描锦，把画收起来。”白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平静了不少，只是她现在还不想听见易眠池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那个庶女说的话太刺耳，也太难理解。

　　…………

　　京城帝宫。

　　正心殿。

　　康平帝躺在榻上，往自己嘴里丢着樱桃。康平帝段宪剑眉高鼻，裸着上半身，露出了几块腹肌松松盖着薄被。

　　“夜鹤那传来了秀卿的消息。”康平帝咽下了一口樱桃肉，头往左转看着段清珠，“他上折子请求说让我赐死段秀卿，你说他是不是大不敬？”康平帝呵呵笑，拿着一颗樱桃放进段清珠的殷红小嘴里。

　　段清珠低头不语细嚼慢咽，康平帝把来龙去脉同段清珠细细讲来：“你说秀卿那孩子在想什么呀，竟然想咒死我。”说到最后大笑出声。

　　段清珠吃完了那颗樱桃，舔了舔嘴唇，低下了头颅，说道：“清珠还请皇上饶秀卿一命。”

　　康平帝叹了口气，舒了舒双臂：“你还真是看重血脉亲情。”沈无梅在折子上没有瞒着他任何细节，他很满意。

　　“当初你说想留下段寒遇，我都应了。”康平帝表情轻松，“这件事我也自然会依了你，秀卿还小呢，我已经骂了苏夜鹤一回了，谅他不敢再提。”

　　“我没了父母，自然会仰仗亲人多一些。”段清珠仰头认真看着康平帝。

　　…………
　　又是一日清晨。

　　易家马车里。

　　“为什么我要上学？”易眠池望天。

　　易画铃捏了捏易眠池的鼻子，“说什么呢，让你来上学还不好。我还以为你呀，又出大事了，没想到是老夫人放的话让你来拜连羡风为师。”

　　易眠池也没有想到一夜过去易夫人和易华昭那里都没有动静，她都把去和老夫人解释的理由准备好了。

　　结果这一晚风平浪静。

　　她也琢磨不透易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易夫人没法在许家来人之前将她嫁出去，她就可以暂时安心待着。

　　易眠池伸手去拨帘子，说道：“这不是去杨家的路.”

　　易画铃拍了易眠池的手，无奈说道：“你瞎看什么呢，今日我们踏青。”跟出门的奴婢仆从比平时多，她才能和易眠池一辆马车。

　　“踏青？”

　　“春天踏青啊，”易画铃说，“早春的雨差不多过了。前一阵的雨连绵不断，这几日的雨落下来都没有什么感觉，连先生就定了今日出游。”

　　“还好你赶上了。”易画铃又开心起来，“也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这样出来玩，”

　　少女们出游是常见的，妇人却要少很多。易画铃的夫家已经定了易夫人的娘家侄子，家中不宽裕，易画铃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现在这样有手帕交相伴，出游还有杨府护院相随的日子对易画铃来说是最后几天了。

　　“你被苏大人带走的时候，那些小姐怎么编排你的都有。”易画铃翻了一个白眼，“还好你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她们会说什么。”易画铃打回了易眠池的手，自己却从帘子的缝隙往外望去。

　　街上的铺面逐渐变少，也闻不到馄饨摊诱人的味道。

　　那些人不敢说易华昭的不是，又知道易华昭和易眠池不合。易画铃兀自点头：“到时候就说你是去协助苏大人办事。”

　　易眠池忍不住笑意：“好啊，就这么说。”她点点头，“我还有苏大人赏的丫鬟呢，谁敢说我？”

　　山清水秀。

　　半山腰上雨雾朦胧，只是有一些潮湿，并未下雨。

　　日子选的很好，易眠池扶着易画铃下马车。选的地方离主街不远，被小溪隔出了一片安静的竹林。

　　幽深竹林前的花菜被侍弄得很好，不规整又有野趣。

　　连先生笔直地站在亭子前看着女孩子们一个个过来行礼。

　　“这就是连先生的园子啊？”有女孩子轻声议论，难掩兴奋。

　　众位少女看到易眠池出现，表情凝了一凝。有一个少女想要出身，被身边的伙伴拉了一下后转过了身去。

　　齐燕燕扎着双髻，主动向易眠池走了过来，抿了好几次嘴巴才开口说话：“我是齐家燕燕，之前坐在你前边，你还记得我吗？”

　　易眠池点点头。这个可爱小姑娘是方莼的朋友，和真正的易眠池大概在女塾前见过两三面。

　　齐燕燕摸了摸额前刘海，说道：“我听方莼讲了，你帮助苏大人破了匪祸，还救了她。可是蒋家小姐已经救不回来了。”

　　“蒋家小姐？”易眠池问。

　　“之前几天没来女塾，说是随母亲去母亲娘家那住几天的那一位。”齐燕燕表情看上去有一些难受，易眠池也就没有追问。她恍惚间记起当时还有少女们讨论蒋家小姐的事，看来比方莼更早失踪，所以遇害了。

　　方莼是认出她了吗？借此来敲打她？
　　那为什么又要说她帮助了苏大人……易眠池没有隐藏心头的疑惑，直接用表情表现了出来。

　　“是我去看方莼的时候她同我讲的。”齐燕燕看起来生怕易眠池不快，“我也和她们说你得到了苏大人的青眼相看……”，齐燕燕声音越来越低，不停眨着眼睛。

　　虽然齐燕燕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但也透露了一些信息。

　　那些少女们以为她攀上苏惊贺了。

　　事实也差不多，她可是许故溪啊。易眠池开口：“没事。”她不是受虐狂，少了一些讥讽她乐见其成。

　　齐燕燕如逢大赦，面上一瞬间轻松起来。

　　“我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忙。”易眠池慢慢说，对害羞胆小的少女翘起一侧嘴角。何止没有帮上忙，方莼杀了真的易眠池，她根本不在意方莼的死活。

　　只是不想看见杀害了无辜少女的白大夫在外逍遥罢了，阻止方莼被害的，是苏惊贺。

　　齐燕燕却不这么想，她急忙回道：“这么会呢。”看到易眠池愿意与她攀谈，“帮了忙就算帮了忙。”

　　看到易眠池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齐燕燕解释道：“你们才来这里一年，还不知道吧。”

　　她用细细的声音缓缓说道：“钱安城最近的一个大城望潮是港口，豕山把上三洲和我们隔开了，货和人都只能从海上走。”

　　“连先生的园子是在望潮的相反方向。”齐燕燕把两只手的各四只手指张开，一横一竖叠出一个类似“井”字形的图案，示意这是钱安城的水网。“钱安城长这样，城的形状也奇奇怪怪的，就一条宽一些的官道经过不靠水的那一侧。”

　　“这是另外一个反向，”齐燕燕转身看着竹林，易眠池比齐燕燕高上半个脑袋不止，从易眠池的角度看过去，两个髻中间就是丘陵远山。

　　齐燕燕的发尾有一些发棕发黄，被团在发髻里不是很明显。

　　“我们在靠近山的那一侧。”齐燕燕说，发髻微微摇动。“秋山的山脉和边上的凉玉江到我们钱安城这就停住了。”

　　凉玉江短，更南一些。暖石江要北一些，横跨大余，划出了江南江北。

　　少女们在一边闹着要玩蹴鞠，易华昭看起来兴致勃勃，已经换上了束腰方便活动的衣服。

　　竹林涛声阵阵。
　　一面赤色的大旗在在林子中忽隐忽现。

　　易眠池眯起眼睛，大旗上画着一个墨色缺两个口子的三角。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易眠池突然出声大喊，惊得一个少女把手中的蹴鞠都抛了出去。

　　穿着红衣的是杨若怜，正气势汹汹地盯着易眠池，顺着易眠池的目光往山上看了一眼。

　　杨若怜捂住嘴，却没有挡住惊呼声。

　　“西姜人打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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