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拾骨

　　将木氏的骨灰坛交给文才安排妥当后，唐诗本想着尽快回城打理客栈，却被满怀心事的蔗姑拦了下来。

　　听她一说，唐诗才知道如同林九此类的茅山术士命里注定五弊三缺，想要顺顺当当把孩儿生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施展瞒天过海之法。

　　如此一来，原先许诺的喜酒必是吃不成了，这也是秋生文才不曾改口的原因。

　　这般小事与林九夫妻来说倒是其次，关键是如何让这得来不易的婴孩平安长大。

　　就着不怎么顺口的茶水磨叽半天，蔗姑才把她和师兄商量好的对策和盘托出，“你如今勉强也算是跳出六道之外，孩子放在你名下总好过受累于爹娘……”

　　唐诗眨眨眼，“这话的意思是，我从今儿起就白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什么白得啊，你想得美！”

　　蔗姑摩挲着隆起的小腹纠正道：“只是把孩子暂时落在你的户籍上而已，寻常还是由我和师兄抚养教导！”

　　“这不还是一个意思！林师傅舍得？”

　　唐诗倒不在乎名下多出几个人，只是想到此时若是轮到木盼儿做主，想必是极乐意的吧。

　　“这主意就是那个死鬼出的，你说他舍不舍得！”

　　蔗姑轻轻拍了一下藏在肚子里的小娃娃，“娘为了你连安身立命的买卖都停了，将来你要是敢不孝顺爹娘，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说的买卖是城里的一间香烛铺子。

　　因着修为远不及尽得师傅真传的两位同门师兄弟，蔗姑平日里大多是以兜售年节鬼日所需阴间物品为生。她是茅山传人并不忌讳此事，眼下有了孩子却是不成了。

　　唐诗见她净说些反话只觉得好笑，“正好我买客栈时打点过办事官员，再添个娃娃也不是难事。只是到时我俩用什么身份才好呢？”

　　“师兄说，不可太远也不可太近。”

　　蔗姑将夫妻二人在枕边商量好的悄悄话悉数道来，“你不是登报找过一门表亲吗，不如就用他的名号。”

　　说话间她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正是小儿的名字。

　　“齐林？”

　　唐诗看过赞赏道：“齐林，林齐，家有麒麟儿……这名字取得好！”

　　蔗姑笑得甜蜜，“这也是那个死鬼想的……”

　　她还要趁着高兴劲儿替自家相公吹捧几句，一早去山上挖草药的秋生文才两兄弟跑了进来，急声道：“师叔，大事不妙！齐家小子带着一车的官兵朝山里去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群家伙全都拿着真枪实弹，怕是要见血！”

　　蔗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你师傅人呢？”

　　“师傅进城巡街去了！”

　　随后而来的文才自知瞒不住了，只得坦白道：“他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又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让我偷偷备好法器……”

　　“什么，师傅走了我怎么不知道？”

　　秋生愣神的工夫就把辛苦得来的草药踩坏了几棵，“他究竟去哪了？”

　　“我又不是师傅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我问谁去！”

　　文才扯开他的手，“总归是少不了醉红轩那些地方了！”

　　蔗姑叫停还要拌嘴仗的师兄弟，“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为一些小事计较！秋生，你陪我去山里看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拦着齐家人，别让他们动武；文才，你辛苦一点去城里把师兄找回来，就算找不到师兄也要叫阿威跟你跑一趟！”

　　秋生不等她说完就撒腿往外跑，“师叔，我才从姑妈家骑了自行车回来，我去找师傅！”

　　“哎，秋生！秋生！挺大的人怎么毛手毛脚的！”

　　蔗姑连连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只能把后面的话噎回去，“他要去就去吧，文才，你和我进山。”

　　“师叔，村子里的人和咱们又没什么交情……”

　　文才不愿意担这麻烦差事，动动腿脚倒不费什么，万一两帮人打起来再冲撞了小师弟可有的受了。

　　“你知道什么！”

　　自从怀了这命里的冤家，蔗姑正愁着不知从哪积功德好呢，送上门的买卖又岂能不做，“快收拾东西扶我过去！”

　　唐诗有竹子这个作弊器，隔着山都能听见两拨人的叫嚣，何况她与林九又有半师之恩，即便碍着身份不能像前世照顾乔教授那样回报对方，也不能让蔗姑独自冒险。

　　心里一合计她就挽上了蔗姑的胳膊，“林师傅不在，不如由我陪着你们同去吧。”

　　文才的苦瓜脸当时就舒展开了，“唐小姐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有了一左一右两大护法蔗姑底气更足了，豪气道：“那还等什么，文才，开路！”

　　蔗姑这胎才坐满三个月，文才也不敢让她太过辛劳，赶忙从后院拉过唐诗初到义庄时送来的独轮车，还专门铺了软垫让人坐稳了，这才追着卡车的轮胎印去了闹事的村子。

　　他们出发的时候护山员早和齐家找来的救兵对峙上了，双方手里都有兵器，说不好哪句话出了差头就要见血。

　　“哎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呢！”

　　牵头替齐家买山的乡绅急得一脸汗，齐耀祖那个王八蛋有洋人撑腰，他有什么，八辈子的老脸加一块也不够扛枪的搜刮，竟是有些后悔促成这桩买卖了。

　　眼见着两拨人快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齐家小子还有心情躲在遮阳伞下面喝闲酒，纵然心里恨透了也只能赔着笑脸过去，“齐少爷，做生意不过是为了求财，弄出人命就不好了吧？”

　　翘着二郎腿的齐耀祖把墨镜一摘，用镜腿指着义愤填膺的村民说道：“卞老，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他们非要把我齐某人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才肯罢休啊。我在国外时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往常我还不以为意，现在却是不信也不行了。”

　　卞宏远让他这么一说也臊了，刚来那会儿姓齐的也只是打算借着兵勇的势“以德服人”而已，反倒是村里人仗着那一座座新坟狮子大开口，竟是想要拿人家当冤大头涮了。

　　他憋了半天才接上话，“毕竟是‘孝’字压在头上……”

　　“孝？卞老，您这里里外外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齐耀祖嘲讽地勾起嘴角，“这么着吧，你去告诉村长，就说我齐某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阻人尽孝、强压于民。后面半山我不要了，明天一早我就让人开山动土，只在前面靠近溪水的地方修建厂房。”

　　卞宏远听了一愣，“此话当真？”

　　齐耀祖招手唤来家仆阿福，吩咐他将借来演习的兵勇客客气气的请上车子，“您若不信就等着瞧吧。”

　　他原本是想把后山修成仓库用的，眼下让贪得无厌的村民阻挠也好过事后有人从中作梗，齐家在城里经营了几十年，别的不敢夸口，弄几块地皮还算不得什么。

　　“爹，他就这么走了？”

　　荆棘砂石胡乱堆成的哨卡另一头，手持长＼枪的木富贵傻愣愣地看着疾驰而去的卡车，“姓齐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了什么啊？油费好说，那些兵勇可不是吃干饭的吧，不给足了赏钱能善罢甘休？”

　　“你管他呢！”

　　木发家狠狠地啐了一口，阴笑道：“兵油子越不好打发，姓齐的反倒要好好考虑补偿的事，说不得还是咱们的机会！”

　　与木家父子抱有同样想法的村民可不是一户两户，等那卡车远远地去了、自觉不会再来一出回马枪后，以村长为首的诸位“孝子贤孙”便迎上了吃了一肚子车尾灰的中人，想要从他口中探探虚实。

　　受够了夹板气的卞宏远也没客气，当即便怪声怪气地拱手敬贺了一番，“还没给您几个道喜呢，闹到这步田地，诸位乡亲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齐家不要后山那块地了？！”

　　组织青壮忙了一早上的村长还不等歇口气，就让这个堪称噩耗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耳边咋咋呼呼全是村民们的嚷嚷声。

　　赶巧儿文才推车走得慢，到了眼前就看见一个油光水滑的瘦老头被人推搡着讨要说法。

　　他有些看不明白了，“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姓齐的要来闹事吗？”

　　蔗姑把装着枣泥桃干的铁盒塞进师侄怀里，就手喝了口花茶，“傻蛋，你还真以为齐耀祖是坐拥雄兵百万的大人物啊？他不闹事不是更好，难道你喜欢住在臭烘烘的义庄里？”

　　话虽这么说，她也没打算白来一趟，勾手悄悄叮嘱了文才一句，“你去把那个老头子弄出来，就说他近日恐有血光之灾，想要避过此劫就要诚心求一道林氏灵符。”

　　文才实诚得很，得令后仗着身材矮小灵活钻到不得脱困的瘦老头身边，把这句不怎么中听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

　　“哪来的混小子，竟敢咒老爷我有血光之灾？！”

　　卞宏远听完将要冷笑，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砸上他的额角，淌下来的血把浑浊的老眼都糊住了。

　　“血，血……”

　　卞宏远一抹脸，那黏腻温热的鲜血就盖住了半张脸，直把围在周边的三五壮汉全都吓跑了不算，连受惊不小的村长也跟着晕了过去。

　　这时就轮到蔗姑粉墨登场了，“这位老先生面熟的很啊，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认不认得我啊，我是蔗姑嘛，开扎纸店的那个……”

　　她还在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因为护主不力急着将功补过的管事慌忙扔了一把钱过来，“这位夫人不必多说，独轮车我们买下了！老爷，您撑着点！小的这就送您去医馆！”

　　蔗姑扶着肚子瞄眼数了数地上的银元，“一个两个三个……咦，有十几块呢！”

　　文才挨个捡了起来，迟疑道：“师叔，师傅说过不许我们趁火打劫……”

　　“这怎么叫趁火打劫，明明是乘人之危好不好？”

　　蔗姑说到一半顿觉理亏，急忙掩饰道：“哎呀，突然有些肚子痛！既然这里没事，咱们还是尽快回义庄吧！”

　　许是习惯了这一技能，蔗姑脸上的神情扭曲的厉害，倒把实心眼的文才吓了一跳，“师叔，我背你回去！”

　　“说你傻还不承认，你背我不是压坏了小师弟，他要是缩回去了我上哪再淘换个好儿子！”

　　文才这下可不敢言语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唐诗，后者无奈一笑，“今日天气还好，不妨让蔗姑多走动走动，生产时也能少受点罪。”

　　“学着机灵一点嘛！”

　　嘱咐过文才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师兄，蔗姑拿过吃了一路的零食盒子，“我最近总是觉得嘴里没滋味，一刻也不想闲着……”

　　一个枣子还不及含进口中，从路边飞步迎来一位抱着襁褓的憔悴妇人，“这位大姐……”

　　她才唤了一声，复又满怀期待的问道：“敢问这位大姐可是精通阴阳休咎之术？”

　　蔗姑细细打量了来人几眼，“你要算命？”

　　她的道行便是不如两位师兄却也粗通命理，自然看得出面前这位妇人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也该是守财旺运之相，怎料眼下却像是生生被人截了一刀，凶险异常。

　　张俏哑着嗓子，“不是为我，是为了犬子。”

　　刚刚躲在树后时她曾经亲耳听见那位卞姓乡绅先是高喝了一声，随即就被天降横祸砸破了脑袋。

　　再加上方才买车这一段，不难叫人推算出前因后果，所以她才假借方便之名避开婆婆，想要给孩子算上一卦。

　　蔗姑这次是真头疼了，她有心多赚点银子又怕砸了师门的招牌，刚想让妇人改日到义庄细细推算一把，就见着同一条小径里又出来了三男一女，其中过半与此人有亲。

　　“俏儿，村里人凶得很，你怎么敢一个人到处乱走。”

　　姜寡妇不着痕迹的扣住媳妇，柔声道：“来，趁着他们不在，咱们赶紧去山上祭拜先祖，过了午时可就不好了。”

　　“妈，我想求这位大姐给虎子再算算！”

　　张俏挣不开婆婆，只能反手拉住大哥，“先前就是这位大姐算准了卞老爷有血光之灾，她的道行说不定还强过神婆呢！”

　　“神婆？”

　　蔗姑笑得牙花子都遮不住了，“你说的神婆该不会是总拿蚂蚁臭虫锅底灰给人当药喝的马姑婆吧？她都装神弄鬼几十年了，还没把自己吃死呢？”

　　笑过之后她又对着面色难看的老妇正色道：“老太太，马姑婆惯来擅长编造‘妖孽转世’之类的名头吓唬你们这些上年纪的人，你要是相信才是中了计。”

　　张启亮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怨不得自家妹妹做完月子非但不似旁人丰满反倒瘦了许多，原来是有人弄鬼。

　　他眼神不善地瞪着姜寡妇，威吓道：“妹，姜家不愿意养这个孩子我养！”

　　正在睡梦中的虎子也不晓得是听见了至亲的争执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到孙儿黝黑灵动的双眸，姜寡妇不禁叹了口气，“俏儿，家丑不可外扬，我本想给你留点颜面，可你也太不知好歹了……”

　　她说着便展开了藏在怀里的一个鼻烟壶，“他舅舅，你看这是什么？”

　　小巧的鼻烟壶里装了几绺疑似腐烂海藻的条状物，对着封闭的瓶口细闻还能觉察出一缕恶臭。

　　张启亮苦苦思索着往常所见之物，“莫非是省城来的？”

　　他是想着靠海的地方弄来这些东西也不奇怪，谁知姜寡妇却凄然泪下道：“这是我儿姜荣的一缕头发……”

　　这话让跟在张启亮身后的两个汉子齐齐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的目光来回在老婆子和新嫁的小姐之间游弋。

　　姜寡妇一面流泪一面将孙儿出生之后的怪事说了一遍，“从俏儿生产至今，我已经将近月余没有见过阿荣了，要不是神婆指明非得他的头发做咒，我又怎能料到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抓着鼻烟壶心如刀绞，“俏儿，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从你嫁入姜家以来，我们母子何尝不是对你千依百顺，若非家境贫寒力有不逮，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阿荣也会想方设法给你摘下来，你就忍心为了一个尚未长成的孩子枉顾他的生死？”

　　张俏抱着孩子死命摇头，“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俏儿，妈求你了！”

　　姜寡妇噗通一声跪在了满是碎石的泥土路上，对着措手不及的张家兄妹狠狠叩头道：“就当是这孩子和咱们姜家无缘吧！！”

　　张俏怀里的婴孩忽然放声大哭，他才落地不到百日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一气儿哭起来竟是要把毕生的委屈都诉尽的架势，任凭母亲怎么哄劝都止不住。

　　一时间，荒凉的后山只听见婴孩的啼哭声久久不散，莫名让人心虚胆寒。

　　文才盯着那瓶跌落脚下的鼻烟壶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连眼皮子都不曾撩一下的女人，“唐小姐，你那口气……”还在吗？

　　唐诗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无声地做着嘴型，“我那口气，怎么样啊？”

《[综]技高一筹》




《[综]拾骨》




《末世之末路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