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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庙小妖风大,人红是非多。
在林沙村这种小地方,就连诸如老母鸡几时几晌打鸣之类屁大点的事都瞒不住左邻右舍,更何况是出了一个值得夸耀的大学生。
一路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外加几个格外热情的笑脸,面无表情内心麻木的唐诗走进了村里唯一一座红砖房。
供销点面积不小,正上方挂着领袖语录和产品宣传画布,藤编的天棚顶悬着一排排大红灯笼,明黄色的穗子垂在下面,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半封闭的柜台上摆满了白色的食品箱子,堆着高高的桃酥、麻花和饼干一类的点心,站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冲鼻子的奶香味。
一个穿着碎花罩衫的圆脸姑娘见到有客进门先是懒散的瞥了一眼,等到认清来人的相貌又换了副面孔,状似无意地问道:“袁沁芳,听说你考到海市的大学了?”
林沙村有两朵花,一朵是乔会计家的春花、一朵是八辈子贫农田家的雪花,这两个姑娘从小形影不离是村里出了名的好闺蜜。
哦,认真算起来的话还应该加上老舒家的兰花,不过心高气傲的舒兰兰一向以城里人自居,不屑与村姑为伍,念中学时就自动退出了村花选拔赛。
按说这三个脾性不和的姑娘本该没什么交集,可是谁叫有人不约而同地迷了海市来的下乡知青徐建军,上演了一出二女争夫的好戏呢。
知女莫若父,为了促成自家闺女的良缘,也是相中了徐建军的人品才华,乔会计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地把乔春花安排进了大队供销社。
不用辛苦做农活赚工分,每个月轻轻松松二十几块钱还有额外的置装费和生活补助,再加上内部人员的专供低价商品,足以让一个单身女孩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要是能够天长地久的干下去,到了说婆家那天也能加分不少。
乔家父女的计划不错,眼见着徐建军快要被整日里嘘寒问暖排忧解难缝衣纳鞋的俏村姑打动时,晴天降下来个霹雳,国家恢复高考了。
徐建军也不愧是能让乔会计看中的好女婿,立刻放下儿女情长一心备考,还真让他借机鲤跃龙门返回了原籍。
鸡飞蛋打不外如是。
乔春花不甘心,可她自从出了小学数学就没及过格,外语啥的更是两眼蒙黑,除了认命还能咋办。
认命扎根农村服务群众的同时,乔春花还不忘紧盯着另一个夸下海口要去追求真爱的竞争者,这才有了方才一问。
唐诗微微一怔,转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昨天才得到的消息。”
乔春花扭了扭手里的发梢,用褒奖的口气说道:“你想买什么,快要到建军节了,队里发下来不少处理布,免票。给你裁几尺?”
生活物品展示柜下层放着一捆军绿色细布,看着倒是比万秋拿来的花布顺眼多了。
唐诗想了想原主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量了两条齐腿裤,“再来几根发绳和木梳,梳妆镜也要一块。”
乔春花从柜台里拿出一本蓝皮夹子翻到最后一页,边记账边说道:“新上的方镜图案可好看了,我自己都留了,你也要这个吧。”
唐诗交了钱,拿起那面印着红色芭蕾舞的镜子,“白毛女?”
乔春花做了个不伦不类的踢腿动作,“漂亮吧,这也是你们海市的舞蹈学校编的呢。”
前后几分钟的工夫,唐诗记忆中那个由生至死都默默无闻的袁沁芳就成了村花口中的海市人,值得艳羡的对象,真可谓世事难料。
出了供销点就是直通田间的石子路。
两旁野地里长满了杂草和野花,因为无人打理窜的比地里的粮食还高。几个尚且年幼的女孩子蹲在草窝里翻找可以食用的野菜,时不时抬起小手抹掉额头的汗珠。
舒家如今衣食不缺又有外援,对地里的工分也不那么看重了,加上村长万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照拂,也不再抢着干挑担一类的辛苦活,反倒成了地垄田间少有的清闲人。
唐诗没理会把田间当演讲台、口沫横飞的林招娣,背着刚买的食物钻进了郁郁葱葱的矮林子。
以她目前的精神力等级来说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与其浪费生命纠缠于过往的恩怨,倒不如抓紧时间增强实力要紧。
日夜不懈修炼了旬余,也是临出发三天前,一年一度的建军节到了。
乡镇每年的慰军活动都有新花样,到了林沙村这里就成了放映队下乡弘扬革命精神,播放红色电影。
八一那天,还不等太阳下山村里人就忙活了起来,轮番搬着家把什往村部大院涌去。
刚从山上下来的的唐诗差点让这一波又一波的人流惊着了,她来到林沙村到现在,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集体行动。
牵着弟弟赶场的张大妮一见到熟悉的小姐妹,立刻笑着迎上来,“沁芳,你这两天没往村部去过吧!这不是过节了嘛,正好今天轮到咱们村放电影。我爹娘已经提前占座去了,你也赶紧的吧,再晚点好位置就让人抢走了。”
除了修炼,唐诗只对收集数据有兴趣,“都是什么电影啊?”
“第一部是《林海雪原》。”
张大妮回忆着通知的内容,“不过加映的第二场我就记不清了,应该是新戏吧。”
唐诗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折叠小马扎,“行,那我和你一起看电影去。”
他们来得不算早,院子里乌压压一片坐满了人,比前几次村长开会的时候还热闹。
办公室前面的空地支起了两条大长杆子,上面挂着一块随风飘动的银幕,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旁边调试音响和镜头。
公社反放映队的成员大多都是各村选出来的年轻人,当中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高挑青年格外受人欢迎,大姑娘小媳妇都爱和他说话,听他讲外面大城市的西洋景。
好些调皮的孩子都跟着凑了过去,连蹦带跳的想让自己也演一出电影,水萝卜似的小身子在光束的照耀下像高高低低的键盘一样映照在幕布上。
“这都是谁家的娃子,快领家去!”
过节了,万村长一贯严肃的老脸也难得地露出点笑模样,挥手把在前面捣乱的孩子们赶跑了。
“恕娃子啊,小半年没见着你咧,这是才从市里回来地?”好容易挤进包围圈的万村长冲着人群当中那小子和气地问道。
“是啊,咱们省里组织了工作小组,安排我们这批技术员一起去海市电影制片厂学习观摩了三个月,上个礼拜才回来的。”
秦恕的唇角抿出道淡淡的笑纹,“这不是刚到家就跑来给万盛叔放电影了吗!”
“你小子不老实!”
万村长蒲扇般的大手啪啪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躲开旁人悄声问道:“叔让你捎的烟买着了吗?”
秦恕眨眨眼,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牡丹烟塞进对方的外衣口袋,“建军节特供商品,七块不二价。”
“黑心的娃子呦!”
万村长心疼的够呛,可又实在不舍得退货,只得认头掏出准备好的纸币愤愤地说道:“找三块!”
秦恕瞄了一眼就把钱揣进兜里,半句不提找钱的茬,“我家里还有一条整的没开封。”
万村长先是眼前一亮,随后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脑袋,“叔攒地钱够不上。”
这不光是钱多少的问题,关键是家里的婆娘要是知道了可扛不住她闹闹啊。
“咱爷俩谁跟谁啊!”
秦恕勾肩搭背地搂着老万头,“我给您留两盒不动地,等手头这盒抽完了咱们再慢慢合计,成不?”
“成!”
老万头宝贝似的摸出烟盒闻了一口,品味着记忆中的烟草香气。
稍远处一直在惦记着小团体聚会的舒良才不耐烦地推了身边的姑娘一把,“姐,你怎么光站着不走啊,这电影可都快开演了!”
舒兰兰默默地看着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兄弟,“你去吧,我在这待一会儿就过去。”
“那你不早说,我都和哥们约好了!”
舒良才急不可耐地跑开了,没能看见大姐转瞬冷凝的表情。
站在原地的舒兰兰轻蔑地瞥了眼最前排亲亲热热的两朵花,转过脸又将灼热的视线投放在了仍旧和万村长谈笑的秦恕身上。
比起薄情寡义的徐建军,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孤儿才是更值得押注的对象。
舒兰兰红着脸咬住嘴角,摸着自己手腕处白嫩的肌肤暗自狠下心。
反正男女之间就是那么一回事,只要能将这个男人弄到手……
还不等让人面红耳赤的思绪平静下去,正在畅想未来的舒兰兰就被找来的林招娣拽住了,“兰子,你咋啦,是不是又发烧了?”
舒兰兰挡住老娘摸向额头的粗手,“没事,我就想在这吹吹风,清静清静。”
林招娣哪知道自家闺女的心思,拉着人就往里走,还以为她是怕丢人才不敢进,“不就是没考上大学吗,有啥可怯场的。不说远处,眼下这十里八村的姑娘有几个比得上你,过年前儿俺娘家嫂子还托人给你相亲呢!”
“娘,我还小呢,先不着急找对象!”
舒兰兰小声应了一句,“小叔不是要送沁芳去海市吗,我也想跟着长长见识,奶也同意了。”
“啥?你一个姑娘家的,又不念学,瞎跟着折腾啥啊!”
林招娣没好气地搥了闺女一下,“你和娘说,是不是后悔了?你要是后悔了,娘再想办法让你念上!”
“娘,你不懂。”
舒兰兰意味深长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一出是一出的,俺管不了你。”
林招娣确实不懂女儿到底想要弄啥,反正好赖有家里两个老的和大姑姐兜着,她有啥可怕的。
电影才算正式放映后,村部大院终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正前方的幕布,生怕错过了精彩镜头。
村民们看得正欢,从幕布后面钻出一道瘦长的身影,清亮的嗓音夹杂在背景音效中徐徐飘来,“瓜子冰棍!奶油雪糕大饼干!好吃不贵都来买嘞!”
“秦恕,看个电影你也不忘跑来刮油水,你这辈子是不是财神托生的啊?”前排认识的熟人都在起哄。
“别,我可没人家那本事,都不许胡说啊!”
秦恕举着手电筒扫视一圈,“这是咱们乡里新出的政策,虽然没有配套院线设施可是也能学着人家大城市开展副业嘛,电影配零嘴,连京市都是这么干的,咱们只是借鉴一下而已!”
“你这些东西都咋卖的啊?”又有人问道。
“那还用问吗,和供销社一个价码。”
秦恕笑笑,“买不买说句话啊,我都费半天口水了!”
马上就有人站起来掏钱,“给俺两根冰棍吧,难得看次电影,总要学人家大城市的人潇洒一回!”
偷偷跑来幽会的小情侣也跟着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些想要在心仪的姑娘面前表现自己的年轻小伙子们,立刻就主动围过来想要买两样吃食。
“别着急,货不少,都能轮上。”
秦恕用腋窝夹住手电,借着光亮给人找钱,“拿好了啊,都是分票。”
悄悄关注着售货点动静的舒兰兰心中一喜,“爷、奶,你们渴不渴,要不咱也买根冰棍?”
“行,你看着买吧。”
李香不放心村里的混子,把家里那点钱全都贴身藏在内衣里了,这时候也不方便往外拿,“手里有零票不?”
她还记得在省城团聚的时候大孙女独得了一份红包,想来以舒菡的大方劲儿应该不能少给了。
舒兰兰拍了拍衣兜,“我有现成的,你们等着啊。”
正准备去村部办公室清点货款的秦恕尚不清楚向来无人问津的自己即将成为抢手货,还在招呼最后一批买家。
“秦恕,都是供销社的,怎么着也得便宜点吧!”
乔春花摁住泡沫箱子,“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这里面有多少是处理品、又有多少是你夹带的私货,还用明说吗?”
“这小丫头,眼睛还挺利的。”
秦恕二话不说就把剩下的吃食全拿出来了,“得得,算我照顾一个战壕的战友,这点东西你要是能包圆了就按半价处理!”
“春花,你听他糊弄人,半价也不能包圆啊!”
田雪花笑盈盈地说道:“秦大哥,这饼干瓜子又不能当饭吃,你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
乔春花也跟着起哄,“我们就要一包,你敢多要一分钱试试!”
舒兰兰到眼前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还在磨蹭讲价的两朵花。
或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的,愣是把一对想要威胁恐吓占便宜的小姑娘看成了撒娇抛媚眼的追爱少女,脑中的警铃登时嗡嗡作响。
“秦恕哥!”
舒兰兰错位挤开前情敌,掏出两毛钱放在男人手里,“来五根小豆冰棍。”
“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
秦恕在乡里放了五年电影对这些村民的了解比兔子窝还清楚,见惯了由知青引发的明争暗斗,也就不奇怪这三个正当妙龄的姑娘一见面就不对付的原因了。
“还秦恕哥,呸!不害臊!”
田雪花拉扯着同样一脸不忿的乔春花,嘀咕道:“也不晓得是谁信誓旦旦非徐建军不嫁的,这才过去多久就看上别人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再努力一把呢!”
“我能和人家比吗,人家是城里人,就兴见一个爱一个那一套!”
乔春花冷着脸,“归根到底老舒家这也算是家学渊源了。当初她大姑不就那样,家里一遭祸等不及男人下葬就跑了!”
两个人的声音不小,远处的只能凭嘴型分析个大概,近处的秦恕和舒兰兰可是听的一字不落。
即便是到了今天,舒兰兰也不觉得舒菡追求自由追求新生有错,换她有机会重来也会这么做。
“乔春花,我知道你还惦记着徐建军。怎么,他这一年多都没给你写过一封信?”
舒兰兰仰起头,傲气十足的说道:“不巧,过几天我也要去海市了,用不用帮你捎一副鞋垫给他?看看蹬着洋皮鞋的大学生还穿不穿得惯你亲手纳好的千层底?”
今生今世,徐建军那个两面三刀的混账再也别想拿着妻子的买命钱逍遥快活。
乔春花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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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我的名字是存稿箱~~
芍药花,么么哒~~
读者“白鹿原白鹭”,灌溉营养液 +5 2018-06-02 11:14:07
权萌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02 06:47:51
白鹿原白鹭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6-02 11: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