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卿卿语

　　次日，两辆马车从萧府门口启程，当陆卿卿拽着马车内用来遮挡的帘子穗儿出神时，慕耽笑脸盈盈地也上了马车，紧挨着坐到了陆卿卿身边。
　　陆卿卿看着慕耽不加掩饰的满是欢喜的脸，有一瞬的愣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他得寸进尺地摸自己的头，心里想着的是：她怎么就答应慕耽，与他一同去杭州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呢……
　　昨晚，在慕耽百般纠缠之下，陆卿卿脑子里一根弦没绷住，便失口应了他。
　　又趁着时间不晚，被他软磨硬泡地去了自家父亲房间，告知了这临时起意的想法。
　　哪知自家父亲却并没有半点疑惑，还没等陆卿卿找一个鬼扯的理由搪塞过去，便一口答应，还让陆卿卿前去也顺便替自己向多年未见，可能今后也未尝能见的老友问候。
　　陆卿卿恍恍惚惚地出了父亲房门，第二日，送父亲上了马车，嘱咐好孟夏与李秋着一路上的事宜，再到自己上了前往杭州的马车，还没能缓过神来。
　　自家父亲怎么就这么放心、这么简单便应允了呢……

　　陆卿卿抬眼看着他不安分的手，淡淡的双眸只是那么一扫，慕耽便只得微微一哂，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
　　却还是故作随意地搭在了陆卿卿肩膀上方的，没有触碰到她，却也不肯离开分毫，莫名的……粘人？
　　陆卿卿越发觉着这一趟行程似乎……总是让自己觉着心头慌慌的。

　　马车行驶至中午，才到了河岸，此次杭州之行，慕耽连纯钧都没带，就只有他和陆卿卿两人，竟有些只属于二人的行程的意味在。
　　上船之前，慕耽找了饭馆，先带陆卿卿吃了午饭，准备好在船上的吃食，才上的船。
　　说来也是难以想象，慕耽一个身骄肉贵的贵公子、大男人，竟在准备干粮、布置行程这样的事情上，做的竟是十分妥当。
　　陆卿卿还在坐着喝着碗里的汤，慕耽便去了厨房找店家打包干粮点心了。
　　大煮干丝里鸡汤是整道菜肴的灵魂，干丝混着鸡汤煮沸，浓郁的香味惹得陆卿卿就这一个碗吃了许久。
　　直到慕耽拿好了干粮回来，陆卿卿还在念念不舍地夹着碗里的干丝和木耳。
　　慕耽见她难得地喜欢吃，便没有出声催她，静静地等在一旁，时不时也夹些凉菜瓜丝到嘴里，不咸不淡，一点没有赶路的急促，也完全不顾再待一会儿乘船的人便多了，便不是那么顺利轻松能找到空船了。
　　完全就是顺着陆卿卿，她喜欢便由着她多呆一会儿，不管是否会影响后面的行程。

　　未时时分，用过午饭的人都陆续到岸边找船只。
　　慕耽和陆卿卿到时，正是人群熙攘船家繁忙的时候。
　　慕耽走在前面，陆卿卿被他牵着穿行在人群中，起初慕耽牵她的时候她还有些羞涩，不愿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自己。
　　可是后面走到人群稍多一些的地方时，陆卿卿到是不自觉地回握住了慕耽的手，因为，这个时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有牵紧慕耽的手，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陆卿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被慕耽牵着，眼睛只注意着脚下，没有管前路，反正有慕耽牵着。
　　知道慕耽牵着她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她才觉着不对。
　　怎么，越走离船只越远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慕耽便拉着她走近自己，然后拉着她到树下阴凉处坐好。
　　“我去找船只，外面日头晒着，人又多，你在这边歇一会儿……”
　　陆卿卿有些愣愣地点头，竟有几分莫名的娇憨在。
　　慕耽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嘴唇贴近她的耳畔，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下来——
　　“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语罢，便转身离开。
　　陆卿卿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来，心里有些别扭，总觉着慕耽刚才像是把她当做小孩一般……什么“别乱跑”
　　就是把她当做小孩嘛……
　　不过这树荫下确实是凉快不少，陆卿卿也没有再继续想，放空的脑袋，静静地享受着树荫下的凉快。
　　慕耽半刻钟便回来接了陆卿卿到船上。
　　从扬州到杭州乘船要花上好几日的行程，其间还要转换几次乘船。
　　陆卿卿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娇贵小姐，却还是被这连续几日的行程弄得有些吃不消。
　　直到到了杭州地界，两人下了船上了岸，找到了歇处，陆卿卿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好地吃了一口饭。
　　两人准备先在现下待着的客栈歇一日，明日再启程去慕耽二叔的住处。
　　慕耽在扬州没启程时便先给自家二叔写了一封信，告知自己的行程。
　　现下两人歇着的客栈离着慕耽二叔的住处不过需要半日的路程。
　　当日，慕耽要好了两间客房，便送陆卿卿到了她的房间。
　　陆卿卿好容易找地方坐下来歇歇脚，却见慕耽一直在自己房间踱来踱去，东看西看的似乎很是不放心。
　　陆卿卿坐在圆桌边唤他——
　　“慕耽——”
　　听到陆卿卿呼唤，慕耽立即就走到了陆卿卿的身边，低头看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悠悠，却又带有一丝暖意。
　　“怎么啦……”
　　陆卿卿捧着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安安静静，落在慕耽眼里，便是另一幅暖化了他心的画面。
　　慕耽抬手揉了揉陆卿卿的头，稍微勾下了身子，想要去听她的需求。
　　“没怎么，就是让你过来歇一会儿。”
　　慕耽听罢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我不累……”
　　陆卿卿被他摸得犯了，伸手拍开他的手，眼神威胁。
　　慕耽迫于“威胁”，原本“肆虐”的手才有所收敛。
　　“你一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看什么呢……”
　　客栈的客房里储备的是茶水许是当地的特色，略带些许甜味，少了茶水有的苦涩，到是让陆卿卿在不知觉中喝了一杯又一杯。
　　慕耽见她越喝越有停不下来的趋势，眉毛轻佻，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极为自然地接过她刚添满水的杯子，举到自己的嘴边，一饮而尽。
　　陆卿卿直接看愣了，空空的手不自觉地握了一下。
　　他刚才就着喝下去的位置，似乎是自己……
　　慕耽没有想那么多，和陆卿卿用过的杯子，也没觉着犹豫和不妥，没有怎么想便先付诸行动了。
　　一杯饮尽，他才看向陆卿卿缓缓道，“我看看这里干不干净，安不安全，毕竟我不和你住在一处，不保险……”
　　自从从扬州上了船，这一路上，慕耽时时刻刻都和陆卿卿待在一块儿，做什么事都要把她牵在身边，一步不落，真是如同生怕弄丢了她一般。
　　现下又……
　　陆卿卿嘴角抽了抽，“你不是就住在我旁边……”
　　慕耽再看向她，说得十分认真，“一墙之隔呢，你有许多事我都顾及不了，那怎么行。”
　　那样的语气，仿佛恨不能跟陆卿卿住在同一处。
　　这一路来，慕耽对陆卿卿那真的是算得上是无微不至了，陆卿卿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好的耐心，且这一路的吃住慕耽都料理得十分妥当。
　　陆卿卿不知道慕耽什么时候学会如此照顾人，在他近二十年尊贵享乐的人生里，这原本应该留白的地方，却莫名的无师自通了。
　　“反正你有什么事便叫我，我在旁边立刻就到，这外面总不是那么安全的……”
　　慕耽一边说着，一边又往杯子里添满茶水，放到陆卿卿面前，杯底碰到桌面，发出“砰”的轻响。
　　慕耽看向陆卿卿，示意她喝水，仿佛是在用这杯茶水，弥补他之前“抢”走的那一杯。
　　而此刻的陆卿卿却没由的陷入了困难的境地。
　　她到底要不要喝。
　　她其实还是想再喝的……
　　可是那个杯子慕耽刚才才喝过……
　　她倒不是嫌弃慕耽什么的，就是觉着……两个人这么不避讳的用同一个杯子……
　　真真是有些难为情了。
　　慕耽灼灼地目光还守着，陆卿卿似乎逃无可逃。
　　偏偏他还补了一句“我给你倒上了”
　　陆卿卿目光左右闪躲，慕耽却毫不避让。
　　似乎是陆卿卿不喝下去，他是决计不会罢休一般。
　　无奈之下，陆卿卿只好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莫名其妙的，竟然比之前要甜一些。
　　一定是错觉。

　　直到“逼”着陆卿卿喝了那杯水，慕耽才心满意足地嘱咐她诸多事宜，一番婆婆妈妈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行程漫长，两人都多少有些疲乏，现下有了舒适的住处，自然是一夜好梦。

　　次日，慕耽早早地叫了早点，送到陆卿卿房间，与她一同用过后，便退房上了前往自家二叔住处的马车。
　　马车行了半日，在快酉时时分才到达目的地。
　　慕耽先下了马车，陆卿卿扶着他伸过来的手也跟着走了下来，随即立刻松开了手。
　　慕耽瞧着她的动作轻皱眉，想起之前她在马车上时与自己说的，在二叔面前不能透露二人的关系，也不能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越想着便越有一丝恼，在进门前，猛地抓过她的手，趁着还没进门，放到嘴边，报复似地亲了一口。
　　陆卿卿吓了一跳，随即挣脱，再看向慕耽，却见他笑得得意。

　　慕怀远住的宅子远离杭州闹市，显得格外安静。
　　陆卿卿原想着见到慕将军多少会有些拘谨，当看着叔侄二人互相拥抱着时，陆卿卿却没由来的欢喜，替他们的重逢，一时间倒忘了自己原本心里的拘谨。
　　慕耽笑得一如当年，似乎在他二叔面前，他一直是那个尊敬他的不谙世事的大男孩。
　　“卿卿，咱们也有十二年未见了吧……”
　　陆卿卿还沉寂在二人重逢的微微感动中，突然被唤了名字，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慕怀远笑得慈祥，眼角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陆卿卿只觉着有些感触，“慕将军……”
　　“怎的长大了就拘谨了，是不是不记得我了，以前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却不是这么唤我的？”
　　陆卿卿微微一愣，复而笑了，“慕叔叔。”
　　三个字，何其轻，想当年，恩情何其重……
　　所以，怎么会忘。
　　这也是当慕耽提着要自己跟着来杭州时，自己难以拒绝的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
　　毕竟当年，人情冷暖，艰难困苦，眼前人从来都是无条件地待自己好的啊……

　　二人赶了一路，未曾用过晚饭，慕怀远便立刻安排了晚饭。
　　慕怀远见着这两个孩子来看自己，心里高兴，也陪着他们再用了一点饭。
　　慕怀远坐在主座，陆卿卿和慕耽挨着坐在旁边。
　　马车行着多颠簸，直到现在，陆卿卿仍是没有缓过神来，不曾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饭，便落了筷子。
　　陆卿卿不想让人觉察出，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却还是被慕耽发觉了。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没什么胃口？”
　　一路上，陆卿卿因为路程的颠簸，没有胃口吃不下饭也是常事。
　　陆卿卿轻摇头。
　　慕耽显然不信，见陆卿卿虽然神情如常，脸色却依稀看得出有一丝苍白。
　　一路上的时刻挂念和照顾似乎已成了定型，想也没想，伸出的手就向陆卿卿额头探去。
　　而陆卿卿似乎是条件反射，下意识使然……只听不轻不重的一声“砰”——
　　慕耽伸出的手被陆卿卿下意识拍开。
　　声响引起了对面慕怀远的注意，没有来得及看到二人之前的动作，只是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见二人没什么异常，便继续吃着碗里的菜。
　　而此刻的陆卿卿却是窘得不成样子，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去，面上却要保持着镇定。
　　而被打慕耽莫名其妙地收回手，有一丝尴尬和委屈。
　　晚饭还在继续，照旧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慕耽只觉着自己的腰间的衣裳被人轻轻拉住。
　　轻轻柔柔的力度，有为刚才的举动抱歉、安抚的意味在。
　　慕耽之前还烦着的心情即刻放晴，故作镇定地捉住只敢虚虚抓住自己衣服一小角的手，毫不避讳地握紧，然后像放好自己的私有物一般，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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