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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
神奈川的纯真年代（外一章）
时光倒流十年。
6月中旬的一天傍晚，陵南高校体育馆内，篮球部的队员们正在练习。
彦一对正在喝水的仙道说：“仙道学长，我们决赛的第一场是对海南大附属吧。”
仙道点了点头：“没错。彦一，以你现在掌握的资料分析来看，我们会赢吗？”
彦一认真地想了想：“海南的牧、高砂他们已经毕业了，去年的最强阵容只剩下神和清田而已。不过，他们也有很厉害的新人。”他睁着本来就很大很圆的双眼，肯定地说，“但我想，我们会赢的。”
仙道笑了笑：“但愿吧。”他是队长，可不能开口乱说大话。但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今年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湘北。虽说没有了赤木和三井，但流川和樱木都有惊人的成长。而且，因为去年在全国大赛打败过山王工高，湘北声名大振，招募到不比赤木差的中锋呢。”
仙道当然明白，湘北今时不同往日，是众所瞩目的球队了。樱木在全国大赛上受的背伤听说已经好了，他的技术也在日益成熟。更可怕的，当然还是不知疲倦地进步着的流川。
但仙道想，自己难道就在原地不动了吗？再说了，虽然鱼住和池上退队了，中锋的人选有点薄弱，可福田也以快马加鞭的速度赶了上来。陵南也是有胜算的。
总之，对湘北、对海南亦或对翔阳，都是硬仗，要一场一场地打。别想太多了。
毕竟，他已经是三年级，到最后的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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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0日的上午9点多钟，仙道在县立体育馆的大门口和流川不期而遇。
仙道见他半睡半醒的样子，暗想，看来传闻中的“三年寝太郎”并非虚名。这个样子的流川和球场上球风犀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仙道看了看表，再过十几分钟就要比赛了，田冈教练一定又在吹胡子瞪眼睛了。由此可见，自己也没比流川好多少。
他匆匆地对流川说：“流川，你们今天对翔阳，有胜算吗？”
听了他的话，流川的神情显得清醒多了：“那当然了。”
“真自负。”
流川瞪了他一眼，懒得开口说话。
俩人到了大厅，仙道说：“我走这边，我们在一号馆比赛。那么再见吧。糟糕，又要挨批了。”
他转身要往左边的走廊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流川清冷的话声：“想打全国大赛的话，至少也要撑到和我们比赛时再输。”
仙道一怔，迅速地转过身去。流川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如从前。
体育馆外，夏日的阳光正好，但走廊里的光线却有点昏暗。
过了很多年后，仙道再次见到流川时，他脑海中掠过的，就是这一刻的流川。在淡淡的光线里，流川异常俊美的轮廓显出前所未有的柔和感。
仙道笑了笑：“遇到你们，我也不会输的。”
“笨蛋，别说过就算。”流川丢下这句话，比仙道更快地朝右边走廊走去。
虽然流川的口气不怎么令人舒服，但仙道觉得流川是在以他的方式鼓励自己。但转念一想，仙道彰已经是这么岌岌可危、不可信任了吗？他收回目光，苦笑着向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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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的一天下午，仙道背着运动包去学校参加集训。过两天就是县内决赛的第三轮了。今年由于海南和翔阳的衰落，其实第三轮就是陵南和湘北的冠亚军之争了。因为今年已经稳拿了全国大赛的入场券，田冈异常兴奋。但他显然对县大赛冠军这个头衔很有执念，仙道被他疲劳轰炸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在新干线的站前，他看到流川正从陵南高校的方向走来，不由一怔。去年的全国大赛前夕，他曾来找过自己做一对一的练习。莫非……
流川看到他，心想，这个人真的能胜任一队之长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悠哉悠哉的。
仙道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流川，你是来找我吗？”
流川“哼”了一声：“算是吧。”
“什么事呢？”
“我想告诉你，今年赢的还是我们。”流川说。
现在想起来，他那时的预言，简直就像上帝来传话一样准确无误。他真是自信得可以。
仙道一呆，随即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做一对一练习呢。这种话，不必亲自来说吧。后天比赛前再说也不迟，这样还可以起到打击陵南士气的作用。况且，你之前也说过了。”
“谁会这么无聊……”流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我是有事经过这里。我走了。”
仙道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后来当然明白了。那时的流川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他确实只是凑巧路过陵南高校。
“后天见。”
流川走到车站门口时，回过头来：“喂，你会打到冬天吗？”
仙道一怔：“这我还没想过。也对，我是考生了。再说吧。”
真是没有计划的一个人。流川这时想。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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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陵南和湘北的比赛，赛况之迂回曲折，对决之惨烈轰动，难以用言语形容。总之，无论是观众还是球队本身，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
最终，整体实力稍逊的陵南，以三分之差败北。
比赛结束的时候，双方队员列队拍手。仙道拍到流川的手时，瞥了他一眼。流川还是那副荣辱不掠的淡漠表情。仙道本来以为他会用嘲讽的眼神看自己。但他没有。
当然，这也并没能令仙道觉得好过一点。他是想赢过流川的。不过，往好处想，今年他们两队都可以参加全国大赛了。
平心而论，那个时候，仙道并没觉得流川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十七岁以前，他不知道世上有流川这个人，照样过得志得意满。认识他这两年来，反而处处受制，处处被人拿来和流川比较。老实说，他不喜欢这样。
流川是那种最令人不安的对手，因为他醒时梦里唯有篮球，而仙道并没觉得篮球是自己生活的全部。比如，他的学习成绩很好，他还喜欢钓鱼等等。这样的一个对手，真有点令人寝食难安，既催人上进又让人觉得芒刺钉身。
对手之外的意义，是后来樱木的一句话点醒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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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全国大赛在爱知县的名古屋举行。在他们两队都各自打赢了第一场的8月2日的晚上，仙道来到湘北队下榻的寓所。他在门口遇到了樱木。
樱木看到他，叫道：“箭猪头!”
仙道已经习惯了他的粗鲁，笑了笑：“樱木，你们胜出了第一场，恭喜。”
“你这是什么话？胜出第一场对你们陵南来说是很困难，我们可是去年打赢过山王工高的全国级强队。”
“那倒也是。樱木，流川呢？”
“那只睡狐狸吗？应该睡觉了吧。”樱木这时想到了什么，很气愤地说，“仙道，那只狐狸真是自以为是。他以为打败了你一次又一次，就很了不起了。”
仙道苦笑了一下：“樱木，你这么说的话，流川是有资格自以为是的。”
“你知道他自大到什么程度吗？”
“你是说，去年他对泽北说也要去美国的事？”
樱木睁大眼睛：“他不是说说而已。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我是听彩子说的。月底就要走了。”
仙道当即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沉，这种失落的情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在夜色中的笑容有点勉强，但他想樱木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说：“白痴，你在说什么？”
流川蓦然现身于寓所的门关，朝他们俩走过来。
“少骄傲自大了，你以为我们在谈你吗？仙道，对吧？”樱木说。
仙道笑了笑：“我们在说，今天两队都胜出了第一场，应该互相道贺才对。”
“我们才没有精神说你这只睡狐狸呢。仙道，你不是找他吗？他来了。我要去散步，不和你聊了。”樱木说完，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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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还是一样风风火火的。”仙道看着樱木远去的背影，悄然微笑。
“大白痴。你找我？”
仙道打了个哈哈：“我是想来恭喜你。而且，听说胜得很精彩。”
流川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你也不赖。”
仙道好像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有点恍惚。但那个出国的传闻是怎么一回事？破坏着他这时平和的好心情。
他觉得有点心绪不宁：“我先走了。明天，也继续努力吧。”
“这话该我说才对。”
“彼此彼此吧。晚安。”
仙道转身往回走，但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身去：“樱木说的，你就要出国的事……是真的吗？”
流川“嗯”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仙道继续往前走，他听到身后的流川突然说：“我还没有彻底打败你，我不会死心的。”
仙道一怔：“球队赢了就行了。个人的输赢不重要吧。”
“我可不这么想。”
仙道不太明白流川的意思。但心里想，过了这个月，赢不赢自己对流川来说都不重要了。流川会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找到比他更出色的对手。
去美国留学，这应该是流川一直以来的理想吧……何况他现在已经具备了这种实力。他虽然在球场之外迷迷糊糊的，却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
反倒自己，都高三了，将来要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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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底的一天晚上，仙道接到姐姐从东京打来的电话。
“彰，你现在是考生了，也该退出社团活动了吧？”
“我知道了。开学我就会退出的。”
“我和爸妈都认为，你应该回东京读大学，将来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我想好了。我会考东大。”
“东大？那就要好好努力了。”
“姐姐，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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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练习前，彦一走到他面前：“仙道学长，昨天下午流川来找过你。你到哪里去了？”
仙道一呆：“我去钓鱼了。”
“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对你说，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走的。”
仙道心中一空，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越野这时走过来：“前几天，我遇到湘北的安田，他好像说流川的航班是今天上午的。他昨天难道是来向你告别的？毕竟是引以为对手呢。他那种人竟然会来道别。”
仙道想，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他转过身去，匀速地拍篮球，伸手投出，那球在空中的每次旋转，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一声清响，落入了篮心。
他知道他和流川终有一别，但这样的离别，还是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不管流川昨天来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但他们生活的这个星球存在以来就在不断地公转和自转，世间万物也在不断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或另一世里，他和流川还会在什么地方重逢，那时他便可以走到流川面前，笑着对他说一声：“你好吗？”
那样，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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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2月的一天，仙道在校园里遇到了彦一。
彦一正要去体育馆练习，看到他，高兴地说：“仙道学长，你已经很久没来篮球部了。越野和植草学长都有来指导过我们。”
仙道笑了笑，他扬了扬手里的讲义和练习：“没办法，我和家里人约好，要考上大学。所以，彦一，你们自己要努力。”
彦一敬佩地看着他：“仙道学长学习也这么认真。”
“没办法，已经是考生了。那么，再见了。彦一，好好努力吧。”
“学长也要加油。”
4月初，仙道考进东京大学的医学部，成了一名大学新鲜人。不久，他加入了网球部，且很快就成了王牌选手。
“神奈川”这三个字，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被岁月从仙道的记忆显示屏里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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