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木兮

　　天色暗了下来，留几个下属在井边守着，张郡守就随沈盼兮他们回了，那香坛作为证物自然是也被带回了，许是没了疾病的纷扰，北源镇街旁的铺子又开门营业了，牌匾边挂着的白色灯笼换成了朱红色的，大概是为了显得喜气些。

　　街上的人不算多，妇人与小孩居多，买的多是柴米油盐，许是认为大病过后也该放肆的吃一场。

　　几人行走在街上，百姓也客气的行着礼，不过瞧见了沈盼兮，他们眼中也不免生了畏惧，沈盼兮早已习惯这些目光，只不过转角处遇到的那几个耄耋老翁倒显得不正常。

　　那几个老翁眼中带着对她的畏惧，不过更多的却是惊恐，他们在努力的克制着，但沈盼兮依旧能察觉到他们投向那香坛的目光。

　　不仅仅是惊恐，还带着厌恶，像是在看恶鬼那般。

　　沈盼兮既是瞧见了，张郡守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就寻了一老翁前来问话，听旁人唤那老翁为七叔公。

　　只可惜，那七叔公不过三两句就将此事略过了，没能问出个所以然，但几人却留了个心眼。

　　没过几日，仵作就赶到了北源镇，验了镇长的尸首，张郡守这才来寻沈盼兮。

　　“老夫解了他的衣裳，腹部留有伤口，中了三刀，两刀极浅，只有一刀深，刀伤却不足以致命，咽喉口鼻虽有水，不过是死后泡在井中灌了进去的。”仵作解释着，他姓刘，年过五旬，办过许多大案，在南川郡是留有名的。

　　“那他是因何而死？”沈盼兮看着那被白布裹住的尸体，目光微淡。

　　“安平公主且看。”说着，刘仵作掀开白布，露出了那张腐烂的脸，“虽是死了许久，尸体开始腐烂了，只不过依旧留着死前的模样，这眼睛瞪如铜铃，嘴巴大张，眉毛呈紧张状，正是面目狰狞之态，正是受惊过度所致。”

　　“他是被吓死的？”沈盼兮挑挑眉。

　　“正是。”说着，刘仵作又往下拉了拉白布，白布刚好及尸体腰间，没有着外衣，除却腰腹上的三道刀伤，那胸口还有一道裂得极开的口子，留有暗紫色的血块。

　　刘仵作戴着手套，竟是将手从那道胸口的口子伸了进去，只见手在胸腔中动了几下，接着从里边取出一个已经微微发硬的东西，是暗红色的。

　　那东西已被切开，刘仵作轻松将它掰开，手拿着对着沈盼兮，“这心被切开，除却这已变暗的颜色，还带着斑点，斑点颜色较之整颗心要深，与老夫此前所见因惊吓过度而致死的人的一致。”

　　沈盼兮也没回答，只是看着镇长那狰狞的表情，确实是被惊吓过度的模样，究竟见了什么，能被吓成这个模样，又觉得奇怪，沈盼兮瞥了眼刘仵作刚放在桌上的东西，九州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哪怕是为了办案，这镇长的家人容许刘仵作他们这般对待镇长的尸体么？

　　想着，沈盼兮出言，“这死因算是查清了，只是镇长的家人许你们这般对待他的尸首？”

　　“安平公主有所不知，在井中捞出镇长的尸首后，下官便派人去寻了镇长的家人，只是镇长的妻子已是染病而亡，而他唯一的女儿却在两月前离开了，寻不到他的家人。”说话的是张郡守，顿了顿，张郡守又道：“也不能算是死因明了，此次寻安平公主来，是为了确定这镇长是否因那虫子而死。”

　　“并非虫子，从那日的结果来看，那虫子潜入镇长体内的时间最多十日，当是他掉入井中染了那虫引才生的虫子，死因该为刘仵作所说。”沈盼兮应着。

　　腐臭的气息越发的浓了，哪怕是以手帕掩鼻都能闻得到，沈盼兮有些不耐。许是察觉了沈盼兮的情绪，沈淮木上前，拉着沈盼兮退了一步，看向张郡守，“既是镇长的死因确定了，张郡守所要查的便是镇长是如何跌入井中的，这是衙门该管的事，孤与姑姑便不再干涉了。”

　　说着，沈淮木就对着张郡守笑笑，带沈盼兮回了。

　　原本此事涉及那些虫子，张郡守本想让沈盼兮他们帮忙调查的，只是沈淮木既是这么说，他也不敢再冒犯，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了。

　　“姑姑若是不喜那些东西，下次就不要去了。”沈淮木温声说着，捏了捏沈盼兮的手。

　　沈盼兮听着沈淮木这明显带着安慰的话，总觉得两人的角色反了过来，从前只有她安慰沈淮木的份，哪有沈淮木安慰她，虽然听这些话还是感觉心中熨帖的，但沈盼兮依旧板着脸，冷着声：“等你哪日将蛊术学得精了再说，莫不然还得劳烦我。”

　　“姑姑说的是，待回了南荒徒儿一定尽心学蛊术。”沈淮木好声哄着，只觉得他姑姑这别扭的小性子可爱极了。

　　镇长的事已全权由张郡守负责，又没了要种蛊的人，沈盼兮觉得夜间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半夜却传来敲门声，沈盼兮惊醒，赶紧起身下床，听到了沈淮木的声音才放松下来。

　　不过是披了件外衣，就去开了门，“可是有急事？”

　　“确实有。”沈淮木点头，看着沈盼兮这才披了件外衣的模样，快步进了房，掩了门，自然的打开衣柜，取了衣服，伺候沈盼兮穿上，“夜间有人潜入张郡守的住所，竟是要偷那香坛。”

　　“偷香坛？”沈盼兮微微仰着头，将手伸入袖子中，“是何人偷的？”

　　“那三人被捉住了，都是半大的小伙，寻人认了，正是北源镇的百姓。”沈淮木说着，系着衣裙上的带子，忍不住放缓了动作，手指自然而然的触到那微微鼓起的柔软。

　　沈盼兮垂眼看着沈淮木的动作，总觉得今日慢了些，正想出言提醒，沈淮木已经将她胸前的带子系了一个好看的结，又出言：“追逐中，抱着香坛那人从墙上坠落，那香坛也掉下来，里边的东西掉到地上，张郡守这才急了，命人来寻姑姑前往查看虫引可否有碍。”

　　“这样么？”说着，穿好了衣裳的沈盼兮就推开门，往外边走去，沈淮木跟在后边，瞥了眼挂在架子上的毛裘，目光转了转，终究没带上。

　　婇婳与张郡守的人已在外院等候，见沈盼兮出来了就紧忙引着她往张郡守的住所走去，夜间的风稍大些，有些凉，沈盼兮觉得有些冷了，有些后悔方才走得急竟忘了披毛裘。

　　正想着，突然感觉身上一暖，只见灰色的毛裘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沈淮木拉着她停下了，正低着头帮她系毛裘上的带子。

　　“这样便不会冷了。”沈淮木笑笑，又帮沈盼兮把散落的长发取出来。

　　毛裘上带着微淡的茶香，这是沈淮木的，有些大，沈盼兮有些犹豫的看着沈淮木，“与了毛裘给我，你冷吗？”

　　“不冷。”说着沈淮木抓住沈盼兮的手，带着打趣的意味，“姑姑，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

　　沈盼兮顺势抓住了沈淮木的手，温热从手心传来，他的手很热，暖暖的，这下沈盼兮才放下心，也没应，只是往前走着。

　　沈淮木也没介意，他穿的本就多，本就不冷，而且他看着披着他的毛裘的沈盼兮，目光微暗。

　　他喜欢饮茶，香囊也是带了茶香味，衣裳自然也是，如今沈盼兮披了他的毛裘，待解下时她的身上也会有茶香味，仿佛是他的味道。

　　他的姑姑身上带着他喜欢的味道，想着心中的占有欲得到了少许的满足，沈淮木将沈盼兮的手拽得更紧了，他想他的姑姑都是他的，就连气味也不例外。

　　看来回南荒后该多制几个香囊了。

　　没多久就到了张郡守的住所，与沈盼兮的住所相似的院子，下人引着沈盼兮与沈淮木走进院中，有一庭院，四周点着灯笼，就着不算太亮的的光能见到庭院中积了些水，估摸三五滩。

　　离得较远的那个墙角正围了一些人，看到来人是沈盼兮，那些人才散开了，让出一条道，顺着那条道沈盼兮看到了地上的东西，被打翻的香坛，香坛已经裂成两瓣，不远处散落些黑泥，那是虫引，还有些虫引落入积水中，也难怪张郡守急了。

　　“安平公主，劳烦查看这虫引是否有大碍。”张郡守迎了上来，语气焦急。

　　“好。”沈盼兮应了一声，走上去，四周的人又退开了些，走近了沈盼兮才看到那碎成两瓣的香坛上染了些血，那大大小小正在蠕动的虫子已经从香坛中散开，落到地上。

　　拿过一个灯笼凑近香坛，沈盼兮看着那些不大的虫子，细细小小的，不过是才生的。

　　见到沈盼兮的动作，张郡守连忙解释：“这血是方才偷香坛那人跌落下来时染上的，没想沾了虫引，也不知有大碍么······”

　　“无碍，血染的并非全部的虫引。”说着，沈盼兮看向那团落在地上没沾水的虫引，“拿个瓷罐将那剩下的虫引装好即可，香坛的和落入水中的虫引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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