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灵

　　那天跑回客栈的我，酝酿了好多话想和祈木说。推开房门看到那个人，那些话又像皂角水吹出的泡泡一样，悄无声息地全都破掉了，一句也没说出来。
　　我看着面前这个又弯起嘴角浅笑的祈木，心情复杂；他看起来仿佛赶了很久的路，面上带些疲惫，不知什么原因，他又用回了之前那把被我弄坏过的佩剑，和我一样的刀鞘也不知哪儿去了。我甚至觉得，也许祈木有两个脑袋，隔几天就换一个来用，才会忘记一些又记起其他的事。
　　在遇到那个小豺犬之后，这些日子里我见过祈木神采奕奕，见过他眼眶微红，见过他沉吟不语......就像喝过顶尖的白针银毫，普通的普洱便寡淡了；我不喜欢祈木皮笑肉不笑的“浅笑”了，而且这样的他看起来充满戒备。真奇怪呀，当初在酒楼英雄救美时，我明明还觉得一直微笑的祈木文雅有礼。

　　“祈木，你是不是又忘啦？”祈木一直没开口，我便犹豫着先问道。
　　祈木的眼神略带惊讶，嘴角却依旧微微弯着：“小离觉得呢？”
　　我回来前兴奋与期待的心情早散了个干净，他没有回答我，把问题又扔回来，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明明才一夜不见，好像我们之间突然隔了几百里，他的声音仿佛在很远之外，听起来都和从前感觉不一样。
　　“哈哈猜的啦！看你没带桂花糕，昨天说好的嘛！”我打着哈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提佩剑的事；我转着圈去看祈木，一边嚷着“难道藏起来啦？”，一边想他和昨天还有什么不一样？
　　祈木看着我团团转，若有所思，然后抬手虚拦了我一下，指指街对面的糕饼店，说：“抱歉，我又忘了，现在补给你。”
　　我忍着心里莫名的失落，笑着跑向糕饼店，毕竟祈木也不想得病吧？也许他的防备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嘛，至少这次记得我叫小离！我可不能太难过让他跟着不开心，还是再观察几天，看他能不能想起来，或者......我也可以每天晚上再讲给他听！

　　还没来得及给祈木讲“故事”，第二天他便说了启程。祈木说还要再赶月余的路，早些出发也好避开人潮，想想也有道理，早些到临江城我也来得及研究报名英雄会的事，简单整理行装便上了路。马车上备了许多这镇子里我喜欢的食物与小零嘴，装在一个三层食盒中，有八宝酥和糯米藕，还有芸豆卷与糯米鸡；当然我最爱的汤包占了满满一层屉格，还冒着热气。食盒看起来很精致，祈木可真好！明明又忘了，还是对我这么好，他......一定还是在乎我的。
　　我正想着先吃什么，祈木掀开车帘也进了马车，我们俩都愣了片刻。我奇怪他怎么又不赶车了？探头看看果然外面多了个车夫，见到我还和善地笑笑。祈木坐下后依然看着我怀里的食盒若有所思，我看看他又看看食盒，诶呀！遭啦遭啦，祈木都忘了我们的关系，说不定只是准备了自己的食物而已；我还抱着食盒不放，看起来岂不就是我抢了他的食物，还要吃独食一样！
　　我连忙放下食盒，语无伦次地解释：“祈木，对不住，我......我一时饿着了，动了你的食盒......”本想说以为是给我准备的，因为你都不进车厢了，怕他又想起自己的病难过，我便找了个借口。
　　祈木还是浅笑着，说：“本就是为路上准备的吃食，小离随意就好。”

　　我和祈木就像是之前聊了太多，这些天反而变得无话可说，每天相对坐在车厢里，还真是尴尬又难过。本来我和新车夫相处得还不错，于是借着学赶车，天天蹭到车板儿上，避开祈木；没想到短短一周，原来那个不理人的车夫又回来了，我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打气，试图让祈木回想起什么，我们之间就不会这么冷淡了。

　　“祈木，你记不记得给我送给你的刀鞘？你更常用剑吧，要不要我把它改成剑鞘？”我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前天的小猴子修灵故事、昨天的灵能力的讨论，祈木都兴致缺缺，一脸冷漠，今天我便打算换个方向。
　　“刀鞘吗？我似乎不记得放在何处了，”祈木思索片刻，道：“可我很喜欢，和那件马甲一样喜欢，要不辛苦小离再为我做个剑鞘如何？”
　　看祈木连翻找的意思都没有，就说不记得，我心里一下子就满是失落，没想到他说很喜欢！我兴奋地跳起来，“砰——”地撞上了马车顶篷，好痛呀......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揉揉眼睛，忍不住说：“好好好，等我们到临江城，我还用......”突然想起祈木之前关于命火的叮嘱，想想外面还有车夫，我赶快转口：“最，好，的火和材料给你做！”说完我还向祈木眨眨眼，也许他还记得我的命火。
　　祈木终于又笑了，时隔几日，虽然他的笑像是沉重了些在里面，也许想不起来也很难过吧，不过他终于又对我笑啦！

　　赶路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们离临江城越来越近，那天之后我和祈木的关系恢复了很多，我想他的病一定是在慢慢好转，因为每天又有了讲故事环节，只不过变成了我讲给祈木听，我把我们之前路上的见闻讲给他，他还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关于我做了些什么事。
　　在进城的前一天晚上，祈木给我讲了个故事，是关于两个小孩子的，我听得很入迷。

　　“有两个小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吃一样的东西学一样的课程，一起玩一起睡，每天都很开心。后来大人们告诉他们两个，几年后你们要接受一场考核，没通过的人就被淘汰。”
　　“两个小孩子在知道考核之后，其中一个很努力，每天认真练习；另一个却无所谓地开始悠闲度日，吃喝玩乐。大人们都说，努力的那个小孩子多么优秀，一定能通过，于是这个小孩子更加刻苦，决心一定要通过。”
　　“然后到了考核的那一天，两个小孩子一起接受考核，结果......考核竟然是抽签，完全随意的那种抽签，甚至都不是二选一，就是抽个签，通过或淘汰，真是太随意了，对不对？”
　　“那个毫不在意，无所谓的小孩子，简简单单就通过了。”
　　“而那个认真，又刻苦的小孩子，也简简单单就淘汰了。”
　　“是不是很有趣？”

　　我追问的“后来呢？”淹没在祈木久久没停歇的笑声里，他明明笑得直弯腰，甚至快要接不上气，我却在他的笑声中，突然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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