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离上歌

　　东方续的住所，名为“独居”，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僻静之所，院外设有迷阵，平常人寻不得。
　　不过，东方续的私院虽然取名为独居，却是个种满了牡丹的园子，牡丹争相斗艳，甚是热闹。
　　转悠一圈，便会惊奇发现，整个院子里面竟无一株桃花，这点倒是很迎合凌尘的喜好。
　　桃花太过艳浮，有种深入人心的媚与逃离俗世之感，那是凌尘极不喜欢的。相比之下，牡丹虽繁琐，却深入尘世，加之它与生俱来的贵气，反倒更得凌尘之心。
　　看着满院怒放的牡丹，想来东方续也是极向往尘世的。
　　来了独居之后，东方续便给凌尘的眼睛敷了药。虽然凌尘的眼睛一时间并未恢复清明，但也不似刚开始时那般不舒适。
　　“我种的这些牡丹可还对你口味？”
　　凌尘正望的出神，东方续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她点头“嗯”了一声，“公子种的牡丹，国色天香，自然是符合的！”
　　东方续淡笑，“江湖上那些人自视清高，明着追名逐利，却又对此等浮夸之物鄙之。我同尘儿倒是难得臭味相投。”
　　凌尘却道：“只能说是我们把身段摆得太高，这才觉得低处的东西更夺目耀眼，若是触手可得，便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或许吧！”
　　叹气间，东方续忽然抬手扳正了她的脑袋，将凌尘弄得一愣。却听得东方续道了句“别动！”凌尘果真未敢乱动。
　　待细细检查了她的眼睛后才问：“可还不舒服？”
　　如此温柔倒叫凌尘不自在了，胡乱应承道：“没有了！只是瞧不真切，心也跟着模糊了罢。”
　　东方续笑了笑：“心静了所闻所见自然也就清明了。”
　　“或许吧！”
　　东方续盯着凌尘的发髻看了半晌，语气平和：“你素喜牡丹，上次送你的钗怎不见你佩戴？是不是因为是我送的，所以不喜欢？”
　　“没……没有。”凌尘忙矢口否认。要是被东方续知道她将他送给她的东西给送人了，怕是不知又该怎样了。忙道：“公子，你多心了，你送的东西我自是很喜欢的。”
　　“喜欢就好。”东方续抿唇，心中乐得像个孩子。“御兽术的事你先别急，慢慢来。”
　　“嗯。”凌尘如释重负，关于牡丹钗的事还好东方续未再细问下去。
　　不过一谈到御兽术的事，她也很是头疼，她都学了几年了可就是学不会，偏偏这么难悟的东西东方续却一学就会。心下一急，便问道：“公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未领略到御兽术的精髓，短时间内怕是学不会了。你可有什么偏方？”
　　东方续神色复杂地看她，知道凌尘又在动歪心思了，便说教道：“尘儿，学东西就要脚踏实地一步步的学，若凡事都想着走捷径，怕是更难领悟其中精髓所在。”
　　“公子教训得是。”凌尘低着头，看着双手的轮廓很是苦恼：“只是，最近学起来，似乎更不得心应手了。”
　　“想是你功力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我看你去了感元寺之后，功法似乎恢复得不错。你若真急于求成也不是不行，要不你我双修，我来助你。”
　　“双……双修？”
　　“嗯。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东方续将“双修”二字说得很随意，似乎在他看来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凌尘面上一热，忙尴尬拒绝，“不……不用了。我觉得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不必如此心急。”
　　“尘儿可是害羞了？”
　　“……”东方续如此直接，凌尘倒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以前她不通人事糊里糊涂做了，现在她的身子发育得越发成熟，突然被人若无其事提出来，还是会觉得羞臊的。
　　东方续自是看出凌尘的心思，暗自笑了笑。“我听说凌潇肃寿宴之前尘儿应了千面花郎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本以为尘儿是不知道害羞的，看来是我错了！我的尘儿果真是长大了！”
　　凌尘诧异地盯着东方续，她知道东方续说的是她在铜灵镇同千面花郎打交道时答应献身千面花郎的事。尴尬道：“那次不过是权宜之计，公子既然知道就别拿这事笑话我了！”
　　“好啦！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东方续嘴上虽这么说，但面上却还在笑，似乎对那件事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在意。这反倒让凌尘不由多想，东方续前两日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对她许他人欢好之事毫不在意，事后还有心思拿出来当面调侃，看样子他对她，果真是一时兴起！
　　如此分析，凌尘心里不由闷闷的，竟觉得整个人都不大畅快了。
　　“尘儿看上去好像有些憋屈？你在意我的想法？”
　　“你是公子，我当然在意你了。”
　　东方续勾唇笑了，“你的神情可出卖了你。”
　　“我……哪有……”凌尘不自觉捂脸，才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滚烫的不行。听东方续笑出声来，这才反应过来东方续一直在看她，这才没好气地撇过脸去。
　　“好了，不逗你了。”
　　东方续扳过凌尘的脸道：“这里是独居，你也不必伪装自己。这里没有绝情门少主，没有绝情门的圣女，只有东方续跟凌尘，像你方才那样子就挺好。我们两个不必再同往日般计较，你可懂？”
　　凌尘怔怔看着东方续，知道他是想让她住的安心。可这些年来，他骗她，伤她，气她，算计她的事做的还不够么？如今却装得一副大好人的模样，她能信吗！两个人佯装的再美好可终究都是装的！
　　凌尘认为她自己还是该提醒自己，“公子，我只是一个杀人工具。你不必……”
　　“不必什么？”东方续直接打断凌尘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惯的平和中带着几许压迫：“尘儿的心这么野，情绪这么丰富，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杀人工具。”
　　“……”凌尘诧异看他。她发现最近只要她不顺从他，他便也不遂她意。
　　“尘儿既然选择服从。那我便如你的意，准备准备，我们开始双修。”语调肯定，不容质疑。
　　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虽然像极了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好像她不照办又不行。急问：“东方续，你来真的？”
　　“真的。”
　　“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得顾及一下我的清誉。”
　　东方续微微顿了一下，清誉这东西，这世上怕只有他能给她吧？
　　他半开玩笑地，“还我救了你，尘儿难道不该以身相许么？”
　　凌尘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能一样。难不成任谁救我一次我就都要以身相许？什么逻辑！”
　　东方续笑了，“你别扭个什么劲！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又不是没见过。你要的清誉，我以后还你便是。”
　　凌尘哭笑不得，“这东西你要怎么还？”
　　“就爱瞎纠结。那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
　　“要！当然要！”
　　“那好！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双修。”
　　“……”
　　见东方续执意如此，凌尘只得无奈应承：“好……好吧！”
　　一个时辰后。
　　东方续独自在房内打坐。
　　这时阿冰敲了敲门，手上拿着凌尘的信，揶揄片刻，终于开口，“公子。”
　　“她离开了？”
　　“是。”阿冰看了眼正阖实双眼打坐的东方续，道：“公子，你明知尘姑娘离开，为何不拦住她呢？”
　　“她是存心逃跑的，拦也没用。”东方续展开信，傻笑，“再说我怎么知道她这般经不住逗。”
　　一想到凌尘又羞又恼的模样，东方续就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他在她眼中竟真被当成了登徒子！
　　“话虽如此，可尘姑娘的眼睛……”
　　“无妨。眼药我早已配置好交于她了，虽然她现在看东西还有些模糊，但只要她这几日安分，静养个两三日便会无碍。只是……”
　　东方续想到些事情，欲言又止，心中隐隐又有些不安，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
　　“公子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什么。”替凌尘把脉时，东方续隐约发觉凌尘心脉似乎有损，想来是在感元寺发生了些什么事。既然凌尘不愿意说，他便也不过问了，毕竟有些事情他管的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但愿是我多心了。”东方续如此想着，“阿冰，你觉得尘儿最近是否活泼了不少？”
　　“当然了！尘姑娘最记恩情，公子最近又这么帮她，尘姑娘自然也就愿同公子亲近了！”
　　“我不是说这个。”东方续叹气。比起凌尘记着他的恩情，他倒更希望她恨他，又或是希望她能坦然接受他、面对他，只要不再似以往那般生疏，便心满意足了。
　　阿冰一脸懵懂，“公子，阿冰虽不懂公子心中所想。不过，阿冰相信，只要公子所做一切是为尘姑娘好，尘姑娘终是会懂的！公子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好了，先退下吧！”
　　“是，公子。”
　　东方续配制的眼药果真效用不错，凌尘才涂了两日，便觉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却已无大碍。若不是想到东方续非要拉着她双修，她怕是也不会直接拿了眼药就留信辞别了。
　　虽然以往每次受伤都是东方续在照料她，二人也一起双修过，可那毕竟是两年之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同现在又怎能一样？
　　更何况这次东方续还如此清楚明白的向她表明了心意。既然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她便如何也不能故作糊涂了，不然就真的太对不起殷雪了。
　　离开独居后，凌尘总是会时不时想起那日东方续说的话，心乱如麻，一时间也没了主张，竟不想回铭录山庄，倒想一个人安静地四处转转。
　　凌尘漫无目的地地走着，这时，树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伸手就朝她袭来。
　　凌尘双眼视线虽模糊，却也比前两日好太多。她本是机敏之人，察觉到危险，本能地身子一偏，立马便闪至一旁。
　　感受到袭击她的人杀气很弱，像是身上有伤，想来应是为了自保这才急着朝她动手。还未待敌人继续回击，便一个瞬行闪到敌人面前，直接点住了那人的穴道。
　　“你是谁？”
　　还未待那人开口，凌尘隐约看出那人脸上带着玄铁面具。眼前的人正是铁面。
　　“你怎么会在这？”虽然疑惑，但总觉铁面不是真的想杀她，便解开了铁面男的穴道。
　　铁面男闷声不语，态度还是如以往一般傲娇。
　　注意到铁面男的确受了伤，还伤势不轻，似了然：“看你这伤势，是遇上仇家了吧？”
　　“与你无关！”
　　凌尘也不恼。“石榴巷那晚，你并未伤我，我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放心，我不会同你计较的。只是公子良善，关于千面花郎，奉劝公子还是少打些交道为好。”
　　“与其规劝旁人，就怕你自己早已一身骚洗不清了吧！”
　　凌尘笑笑。“洗不清就不必洗了。反正我同他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以后下场说不定都不会太好。倒是公子，常以面具示人，难免会被人揪住小辫子拆穿身份，到时正道难存，岂不得不偿失？”
　　铁面男怒了：“你什么意思？”
　　凌尘却道：“放心，我这个人比较遵守阴阳对峙，正邪长存，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
　　发觉不远处有响动，凌尘直接出言提醒：“追杀你的人倒是锲而不舍，先躲起来！”
　　铁面却道：“我想这个人怕是你也要避一避。”
　　凌尘愣道：“谁啊？”
　　“青苍派掌门陆远。”
　　凌尘气得一跺脚，埋怨道：“怎么不早说。”
　　来不及多想，直接拉着铁面男就一道钻入灌木丛中躲了起来。
　　待二人藏好，凌尘小声问道：“你怎么把他给招来了？”
　　铁面忍着伤痛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前日我们惊动了千年巨蟒，怎会招来陆远。那日玉面公子为救你，杀了几名看管的青苍派弟子，那弟子死前可是放了救援烟火的。你倒好，跟玉面公子走得及时，陆远一看到我跟千面，又留不住千面，这笔账自然就算到了我的头上。还真是小看了这陆远，都连追我几天了。”
　　凌尘挑眉：“光追你一个，那你还真是挺惨！”
　　“小心！”
　　一柄利剑飞来，凌尘低喝一声，一把推开了铁面男。
　　他们显然暴露了。
　　陆远看到凌尘，再看看被推倒的铁面男，面上诧异一闪而过，显然没料到他们二人会在一起。
　　随即一副凶神恶煞模样，恨不得将凌尘生吞活剥了般，咬牙切齿道：“妖女！别来无恙啊。真没想到竟在这碰到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之前的账，老夫得闲正好同你一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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