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离上歌

　　众人皆无异议。
　　铺陈纸笔。
　　武蚩道：“不得杀人！”
　　“我不杀人。”凌尘执笔而就。
　　“不得寻衅报复！”
　　“我不报复。”
　　“不得随意插手各大门派内务！”
　　“我没兴趣插手！”
　　那陈述见凌尘果真一点脾气都没有，也来了劲，越发得寸进尺道：“安守本分，不得生事，不得忤逆我们，我们说什么你得服从。还有，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落魄的少宫主，我们才是掌门，与我们一同商议也不合适，既然求我们呢，就该低声下气地看我们脸色行事，下次我们商讨的时候呢你就别靠近了，挺晦气的。”
　　其实云罗知道协议内容大多对凌尘不公平，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做声，可陈述后面的话着实是太过火了些，分明就是赤果果地在欺负凌尘。看凌尘并未做声，他忍不住道：“陈掌门，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锦绣派的陈述本就是个小气度的主，一朝成了掌门，更是小人得志，性子与女人一般无二。见云罗袒护凌尘，立马不悦。
　　讥讽道：“云罗掌门，谁不知道你跟这妖女暧昧不清的关系，你袒护她可也要分时候，小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别到时候被人吸干了也不知。”
　　“你……”云罗是极注重声誉的人，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凌尘的旧事来说事。恼羞成怒，刚欲还口，却听得堂内“咯吱”一声响。
　　回头看去，却见凌尘手中的毛笔直接被捏断了。
　　那陈述吓得一哆嗦，看着凌尘口齿都不利索了：“你……你想干什么？”
　　凌尘惯会隐匿情绪，也未做出太多愤怒的表情，她捏断手中的笔不过是不满陈述提起她跟云罗之间的旧事让云罗面上难堪了，想着威慑下那陈述而已。想起之前答应阿冰他们的话来，便觉得凡事尽量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住了也得往死里忍的原则。如此想着，那双才激气涟漪的深潭里便又瞬间恢复平静。
　　道：“我答应你就是。”
　　说完，用那半截毛笔快速写完，便直接落笔。
　　看向云罗，“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最近的调查结果了？”
　　云罗从没注意凌尘写字，看着凌尘一挥而就的那些不公平协议，云罗没想到凌尘的字竟写的这般好，更没想到她会不反抗。
　　叹了口气，这才将局势道出：“不瞒小师妹，我们查来查去，一直都毫无头绪。那些掌门跟凭空消失了似的，什么都查不到。”
　　凌尘眉头微凝，“这么说你们查了这么久什么消息都没有？”
　　沈潇湘总感觉凌尘的语气是在鄙视他们这些人办事的效率，立马不高兴了：“你有能耐也不会找上我们啊！”
　　陈述方才被震住，这回多少是不满的，在对凌尘的事情上只要见缝就插针，也跟着附和：“就是。”
　　“潇湘！”楚南燕下意识喝止沈潇湘，她总觉得凌尘此番只身前来不简单，并不希望她出头惹事。
　　沈潇湘不满地撇嘴嘴。“知道了！”
　　萧策见凌尘似有所思，觉得她或许有重要情报，问道：“凌尘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凌尘道：“我从不干涉我娘的事，不过这次她消失数月实在太不寻常了！”
　　楚南燕不由讶异，“听你的意思，你娘失踪这么久，妙水宫都没派人找过？”
　　凌尘轻松“嗯”了一下。
　　“那会不会是你娘将凌庄主给藏起来了？跟其他人的失踪根本就毫无关联。又或者说是你娘将其他人藏起来的。”
　　“不可能！”
　　凌尘一口否定楚南燕的猜测更让楚南燕疑心：“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她那么对你你应该恨她才是。”
　　凌尘也不回避楚南燕的质疑，她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以我娘的身手，她根本没有能耐让那么多掌门毫无征兆的消失。再说，她这辈子都活在仇恨的阴影下，若是我爹死了，她恨意一消，便也不会独活。”
　　陈述有些没听明白，“所以她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萧策道：“意思就是凌氏夫妇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还都活着。”
　　陈述挠挠头，“还是没听懂啊！这人肯定不是死了就是活着了。”
　　楚南燕说：“百日醉的毒期早过，凌世伯若是已经毒亡，那就一定能找到两具尸体，如今跟其他人一样消失，那就说明他已经醒了，境遇也同其他人一样，一定是被困在某处了！”
　　云罗一筹莫展，“到底什么人这么能耐？竟能不留痕迹的抓住那么多高手。”
　　萧策说：“有一点可以肯定，犯案的一定是熟人，并且是一个信誉很好，谁都不会防备的人。”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消失的人那么多，一个人纵使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到。再说，消失的人中，他们根本就没有共同点，也没有接触过相同的人。”
　　楚南燕这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凌尘身上。
　　陈述登时反应过来，“你该不是想误导我们吧？”
　　凌尘说：“我也没说非是一个人作案啊！你们自己看看，之前还说毫无头绪，经楚南燕这么一点醒，不是发现很多问题么？不得不说，人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活着时拼命折腾，死了又觉可惜。”
　　云罗恼道：“这事大家都挺急的，你也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说！”
　　凌尘说：“那就看你们给我透漏多少信息了！”
　　“你……”
　　云罗无奈道：“在你来之前我们真的毫无线索。”
　　“那就说说看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萧策道：“具体时间不知道，但大抵都集中在你回妙水宫的那个月中旬，之后零零散散的也有掌门相继失踪，可以说是毫无规律，毫无共同点。这些是那些掌门消失的详细记录，你可以看看！”
　　说着，萧策将事先整理好的资料交到凌尘手上，“妙水宫的信息网远近驰名，这东西交于你梳理肯定错不了！”
　　凌尘大致翻阅了下，也是心烦意乱。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凌尘头疼道：“没有。不过我知道这事千面花郎一定参与其中。”
　　萧策有些意外，“他不过一个采花贼，除了易容术高明些外，似乎也没那么大本事。”
　　“他是个高手。”
　　担心大伙不信，凌尘解释说：“可能跟他练的邪术有关，也只有在月圆的时候他的功力才会超常发挥，之前我也差点栽在他手上。所以，月圆之夜失踪的案件肯定是他干的。”
　　“那其他人呢？可看出什么？”
　　凌尘摇头，“被抓的都是老一辈人，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共通的。”
　　陈述道：“正派之人嫉恶如仇，要真有什么联系，那肯定是都仇视青苍派。你们可别忘了，前段时间青苍派的动作可不少，要不是突然失踪这么多人，他们兴许更猖狂。现如今我们这些门派这般团结，青苍派铁定也是慌了才突然安分了。”
　　也有人道：“哎，照陈掌门这么一说，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绝情门的人做的？青苍派没那么大能耐，但绝情门有啊！那里高手如云，听说宫奴杞死后，是他们少主东方续在当家的。”
　　云罗下意识看向凌尘，他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怪异，但他又说不上来。
　　楚南燕也偷偷留意着凌尘的反应。她故意说道：“尘世妹，关于东方续，你就没什么说的吗？”
　　凌尘看向楚南燕，“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关于绝情门，我了解不多。我要真跟你透漏些什么，你会相信吗？”
　　知道楚南燕对自己的成见由来已久，凌尘牵强笑笑，“我们现在是盟友，你根本就不需要质疑我。猜来猜去只会让迷局更乱，我看这段时间诸位干脆就留在铭录山庄吧，说不定大家同仇敌忾静下来，对方就会沉不住气了。”
　　凌尘说完便直接离开了堂内，大家想想觉得凌尘说得也对，商讨了一下便也散会了。
　　“师妹！你等等！”
　　大家散了后，云罗便赶忙追了出来。追了一段路，见凌尘止住步子，才开口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嗯。”她回头看向云罗，妙水宫被烧之后，云罗心中大抵对她有愧。发生那么多事，也知道云罗定是有话要同她说的，平静看他：“师兄找我可是有事？”
　　云罗忐忑了一下，才开口：“讨伐的事还有你托我照顾的那些妙水宫的姐妹……对不起！”
　　凌尘看上去很安静，东方续是同她说过那些殉职的姐妹的，那日她冲进火海救人不久，那些弟子就全都自刎了，所以当再听云罗提起她们，便也没有表现出太大情绪。
　　“死就死了，说什么对不起！”
　　闻言，云罗不禁怒了。想起之前妙香死时凌尘哭的撕心裂肺模样，那分明就是在意的，此刻却作出这般莫不在乎的神情，搞的好像什么事情什么伤害都要同他撇清一般，让他的负罪感又猛然加重了。当初可明明是她跟他说来日再见替天行道之类的话的啊！
　　还有殉职的那些姐妹也是她托付他的啊！如今这般又算是什么？
　　一把抓住凌尘的胳膊，气愤道：“你明明就在意她们，为何说得这般冰冷生硬？你明明就知道她们的忠心还这样不咸不淡的，她们可全都是为了追随你才死的！”
　　见凌尘皱了皱眉，云罗知是抓疼了她，便又收回了手。
　　凌尘静静看着云罗，他从未让她信任过，怪他多少是怪的，但又不想他有负罪感。见他情绪大了，才道：“闲言碎语，难免伤人。因着你我的关系，师兄实在不宜同我走得太近，避避嫌总归是好的。”
　　云罗当即吼道：“避什么嫌！当初可是你说的你走邪道，让我替天行道，到头来你却一再让我为难。现在却又主动跑到我跟前来了，你若在意我，还怕什么闲言碎语？”
　　“对不起！”
　　“你又说什么对不起？”
　　“以前，少不经事，做了不少荒唐事，扰乱了你的生活，毁了你的名誉，对不起！”
　　“我的生活的确是被你打乱的。”云罗怔怔看着凌尘，之前凌尘为这事就同他道过谦了，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现在你打算怎么还？”
　　“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为了那个禽兽！”
　　凌尘有些意外。
　　“有什么好奇怪的。”
　　其实自讨伐那日，云罗便知道凌尘爱的人是绝情门的少主东方续，虽然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大火之后，看到从不插手江湖事的绝情门全都去了妙水宫搜查，云罗便已然确定。凌尘这次也是被绝情门给救的。
　　盯着凌尘的眼睛道：“只是你现在爱的人未必就是对的。你今日来铭录山庄，是因为他吧？绝情门的少主东方续！”
　　凌尘也未直接应他，迟疑片刻，才道：“我把爱我的人弄丢了，想找回来！”
　　妙水宫被烧后，整个江湖，实力最强的就是绝情门。虽然绝情门一直都不理江湖事，但吸男子精元之事与医谱多有牵扯，东方续又是东方神韵的儿子，无疑也是重点怀疑对象，怎能不叫人猜忌。
　　妙水宫被烧后，云罗不是没想过凌尘是被陷害的，可凌尘与东方续纠缠不清，说出来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凌尘的实力分明是可以碾压他们这些人的，却愿低声下气地与他们合作，凌尘此行虽然可疑，但不管什么原因，他还是相信凌尘不会害他们这些人。所以方才在厅堂上，他才没将矛头往绝情门上引，当然他更想凌尘明白这些。
　　云罗不想凌尘插手太多，希望她能及时止损，气愤说：“他做什么是他的事。他若真喜欢你，江湖上这些恩恩怨怨的，就不会让你牵扯进来。”
　　听出云罗话中暗含的意思，凌尘怔怔看着云罗：“师兄也怀疑他？”
　　一提到东方续这个人，云罗就非常不痛快，“我难道不应该怀疑他吗？”
　　“不是他。”凌尘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不管你信不信，不是他。”
　　云罗根本不信，他气愤说：“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我看你是猪油糊了心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就走了。
　　“凌尘姑娘请留步！”
　　凌尘看着云罗的背影叹气，刚欲走，萧策就走了过来，朝她微微颔首。
　　凌尘看向萧策，知道他从方才起就一直都在，也未表现太多情绪。“你都听了好一会了，想问什么？”
　　萧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问：“最近发生的事是不是跟绝情门有关？”
　　“师兄优柔寡断，行事终是不如你果决爽快。”
　　凌尘也未因萧策的猜测而生气，回道：“一切都跟绝情门无关。”
　　萧策不由质疑：“你就这么肯定？我知道大火之后，云罗偷偷去过妙水宫，不巧正好碰见绝情门的人在找你。那么多被吸干的男子，凌尘，你就没想过你是被人陷害的？”
　　“是被人陷害的！但不是绝情门。”
　　萧策一脸震惊，“你难道知道是谁陷害你？”
　　“不知道。江湖上卧虎藏龙，武功不凡的不在少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只是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抓走那些掌门？”
　　听到凌尘隐晦地称呼“那个人。”萧策急了，“别说的这么含糊！你知道我方才未将你跟绝情门少主的事说出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抓走我师父他们的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凌尘知道牧云山庄不等不同于其他门派，萧策更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是个很有领导能力的人。便也跟萧策坦白：“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所有的事应该跟东方家族谱上被除名的人有关，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是冲着医谱来的。妙水宫被烧后，我死里逃生，如今我却偏偏选择出现在公众视野，想来那个人不久就会有行动。”
　　萧策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就算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但你以你自己为饵，是不是太冒险了？”
　　“最近那人都没有什么动作了，若再这么下去，大家的猜忌只会让所有正派内部如一盘散沙，到那时所有门派就会不攻自破。我愿告诉你这些自然也是信得过你。”
　　萧策清楚，凌尘在妙水宫管事多年，分析局势，洞彻问题自是比他们这些无头苍蝇强些。不由不解：“这些事情你为何不告诉云罗？他是你师兄，难道你不信他？”
　　“不是不信他。”凌尘正视萧策：“师兄太过刚正，耳根子又软，说与他听难免误事。但你不一样，我们虽未深交，但我看得出来，你是这些人当中行事最清明果敢的。”
　　萧策也不推搪凌尘的称赞，“经历了那么多事，云罗为你变了很多，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不信你。就如你说的，我们并未深交，我是牧云山庄的人，而我更会提防你。”
　　凌尘撇过头去，似乎并不在意萧策的话。“除了牧云山庄，所有正派内部皆如散沙，铭录山庄也不例外。这足以证明你有主事风范。像你这样的人，处事自是有原则章法，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都会斟酌考量，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担心。”
　　“没想到你竟这般抬举我。”
　　萧策笑了笑：“不以情感论事，萧某涨见识了。”
　　凌尘一早就知萧策是来套消息的，直接道破。“因着绝情门跟牧云山庄的渊源，你不是也早就排除了绝情门的嫌疑了吗？”
　　萧策眼中露出一丝精明，也不否认。朝凌尘别有意味地轻轻做了个揖，“凌尘姑娘给的消息，我牧云山庄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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