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江忆海愣了愣，张知杳的语气，眼神，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不堪的初中，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和现在对面的男生如出一辙。
　　他的嘴唇，手指，甚至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这种讨厌的感觉，时隔几年，仍让他不安。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后，江忆海开口道歉，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怒气。
　　刚刚话一出口，张知杳就已经准备好打个嘴杖或者直接干一架了，这还能让他不那么自责，一般人遇到别人突然这么个回应，通常就一句操你妈出来了。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张知杳还在想，这可是船上，两个人打起来，会不会掉在水里。
　　可……江忆海的态度，是张知杳万万未想到的。这么一来，自己成了恶人。
　　他有点懊悔。
　　艾草快燃尽了，火星明灭，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江忆海没让张知杳背着，执意用船桨支撑。两个人一路上一前一后，沉默无言，气氛无比尴尬。
　　终于，在快到小屋的时候，张知杳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组织了下语言，清清嗓子，才说道：“嗯……刚刚是我语气重了，对不起……因为我和我家有点矛盾，呃，有点不想告诉别人，所以我下意识地就……对不起……”
　　“.....嗯。”江忆海只是冷淡地回了这么个意义不明的字。
　　张知杳有点失望，如果不是多年的严苛家教不允许他对别人失礼，以他本来的性格，本不会主动道歉，可这个人怎么也不给他台阶下？一脸不好相处的样子，真是烦人。
　　可想想，江忆海只是关心一下自己，并无恶意，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有错在先。
　　既然江忆海是这么个回复，那就当他们俩两清了呗。
　　“对不起。”他冲着正要回房的江忆海又喊了一声，说实话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对江忆海一再忍让，明明他只是租给自己房子而已。
　　算是仁至义尽了，就这样吧。
　　他拍拍脸颊，也准备回去。
　　“明天去写生么？”张知杳开门时，身后传来一句。
　　他回头，江忆海倚在门框上，抱着手，眼睛看着别处，但表情已经不是刚刚那样生硬。
　　张知杳松了一口气，问：“要让你陪的话，免费吗？”
　　江忆海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两个人看着彼此，好一会儿，突然就都开始大笑，神经病一样，傻笑这种东西和哈欠一样，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死傲娇。”张知杳笑骂一句。
　　“闭嘴，再笑加房租了啊。”江忆海露出了奸商嘴脸，从自己屋里揪下一根艾草束扔给江忆海，“给，挂在床头，晚上熏一熏。”
　　“知道了，早点睡吧，明天早起呢。”
　　“别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嗦。”
　　其实江忆海很记仇的，当初四肢健全的时候，他向来都是睚眦必报，弄的现在遭报应了。
　　但这次，他没有因张知杳那一句话而耿耿于怀，因为他微妙地觉得，他和张知杳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也许是多年没有朋友太孤独了吧，也许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有点感性吧，又或者是有个同龄人陪着能让他忘掉一点痛苦吧，总之，江忆海想和这个男生友好相处。

　　然而之后一个星期一直是阴雨天，张知杳便在家里窝着，睡睡懒觉，看看电视，都快长蘑菇了。
　　可那几天，他很少见江忆海走出房门。有时候连饭都不吃，爷爷送去热的，端出来冷的。
　　张知杳以为他这是因为天气不好，有了小情绪，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好印象被他这种态度消耗殆尽，他心里不禁有些不满，毕竟爷爷也上了年纪，老让老人操心，实在是不懂事。
　　然而有一次，江忆海出来倒水喝，张知杳看见他，吓了一跳。
　　江忆海好几天没睡的样子，眼睛浮肿，黯淡无神，走路都是软趴趴的。张知杳试图和他说几句话，可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就又回去了。
　　张知杳心里有了隐隐的担忧，他发现江忆海有些不对劲。
　　那天，阴风怒号，不一会儿下起了暴雨，震撼天地。张知杳打开新闻联播，正好在说因暴雨导致的一场交通事故。
　　“啧啧，暴雨还出门。”张知杳感叹道。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张知杳受到惊吓，从小凳子上跳起来，回头看见江忆海盯着屏幕，身体在抖，而且抖的越来越厉害。他的水杯摔在地上，他却没有去捡的意思。
　　张知杳也盯着他，轻轻的叫他的名字：“江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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