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

　　很多时候，当夜深人静我们一个人静静追寻过去的时候，才会去在意故事开始的节点。然而很多故事的开始并不刻骨铭心，和重要的人的初见也不一定就惊心动魄。以致于很久很久以后我们打算开始回忆的时候，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开始，是从开学那天吗？从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吗？从认识他吗？从渐渐熟络开始吗？
　　不，那些都不算，那些都是我在后来的岁月里拼凑出来的回忆，发生的时候我都没有记忆。我没有在意过你的出现，我没有刻意记过你的名字。你在我的世界闲逛了那么久，是我盛年里繁复鲜艳的底色里最平凡的一抹。直到有一天，你突然从我身后的世界里走到我的面前，带着所有清晨和落日的光辉，用玩世不恭的语言和笑容大大咧咧地让我不得不正视你，从此我一想起青春，全是你。
　　这便是你我的开始，那是一五年四月的某个夜晚。

　　“喂，你做我女朋友吧。”
　　“小顾子，你丫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附赠一个懵逼的表情。
　　他这一句话让我更加确定他是在恶作剧。所以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大哥，你空间没设限，里面一堆自恋自拍。”
　　说起来也巧，今天写政治大题写到犯困的时候我朝妈妈借来了手机，本来是想刷刷空间的，后来一时好奇，点开了夏央新建的班群。我觉得，同学们非主流的网名和奇葩的个人资料比说说更好玩。刷班群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都认识这么久了，应该加一下顾梓楠的□□的，可是仔细翻了好几遍，我才发现他没加班群。
　　“那就算了吧，大不了明天上学问问他□□号呗。”眼瞅着马上就十分钟了，我准备把手机还回去。
　　就这个时候，手机震动了，顾梓楠给我来这么一出。

　　我一直认为，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真实的自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其实我很清楚，我是个普通人，是那种扔到人堆里真的就找不到了的普通人。
　　我的长相呢，可以说集齐了我爸妈的所有缺点。老刘家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双眼皮，老杨家小巧的耳朵，嘴型，我是一点都没遗传。好在我长得还不算惨绝人寰，五官还是挺周正的，脸也比较小，最大的优势就是我白，比大多数女生都要白，是那种自然的白，带着活气儿的白。我妈说，一白遮百丑。反正总的来说吧，我觉得我不丑，在普通人的这个堆里应该还能算上是好看的，但也没好看到能让人不由自主多看两眼的地步。
　　气质这东西，我是没有的，从小到大都没有。静态还好，貌似还挺高冷的，可是一动，哪怕只是走路，这气质都会崩。说到走路，我爸说我从小走路就比较有特点，比较好认。怎么说呢，不好具体形容，反正就是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而且我走路手里必须拿点啥，要不就揣兜，不然我就会全身不得劲，连步子怎么迈都会忘掉。
　　至于身材，一米五七还在努力生长的身高，在女生里不高，倒也不算矮得离谱；九十斤上下浮动的体重，瘦是不瘦，但也没特别胖，反正天天穿这么大这么宽松的校服也看不出来。总之，也是让人记不住的那种。
　　虽然自己的成绩还可以，但我还是明白五中的水准的。而且我好像也就成绩还可以，其他的一点才艺或特长都没有。
　　再说咱俩也不熟，你会喜欢我？你这样的人会喜欢我？不可能好不嘞。

　　“喂，小顾子，你怎么会有我□□号？”我问他，也不算没话找话扯开话题，我是真好奇。
　　“你不知道夏大班长是无所不知吗——别打岔，说吧，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你个大头鬼！我要是答应了，明天不得被跟你一起玩游戏的人笑话死，更有可能被全班人知晓，成为慎行三班2015年最大笑料及八卦之一：顾梓楠玩游戏输了被罚向班级第一表白，刘芷聪居然答应了！她怎么那么好骗，她是不是喜欢顾梓楠啊，她好自恋啊，她……
　　“咦！”我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哆嗦，赶紧整理好思绪，迅速回了一个字：“不”。
　　很好，言简意赅，语气果决，态度端正。
　　“那行，明天上学说。”
　　说说说，说你个大头鬼。他不会是玩游戏输了就够丢人，这回被罚表白还惨遭拒绝，在众人哄笑之中恼羞成怒准备明天跟我算账吧？我怎么这么冤？
　　“刘小聪，都二十分钟了哦。”我听见妈妈的喊声。
　　“哦哦，来了。”管他呢，明天说就明天说，反正我看他顾梓楠也没残暴到能打死我的地步，但是我再不把手机还回去估计立刻马上就要小命不保了。
　　“行行行，您随便。不说了啊，你别发了啊，我要把手机还给我妈了。”

　　第二天一进教室我就开始犯困，大脑反应迟钝，完全忘记了在公交车上设定的观察顾梓楠动向的计划。早自习下课我把课本往四周随便一扒拉，准备趁课间好好补个觉。
　　旁边的桌椅突然动了动，一个人随意地坐在了我旁边，推了推我的胳膊。
　　“喂，借根笔。”
　　我激灵一下就清醒了，愣着看了看身边的人，他却像单纯来借笔似的，仿佛昨天跟我表白还约好再说的人不是他。
　　我低头翻了翻笔袋，找出了一支新买的黑色中性笔——我咬笔的习惯一直被我妈所嫌弃，现在我才发现，笔到用时方恨丑，我总不能把被我咬的尾巴都快秃了的笔借给别人吧。
　　顾梓楠接过笔，把他时常戴的那串手串放在我桌子上，低声问：“你答不答应？”
　　“大哥，你有完没完哪。”我无奈地扶了扶额。
　　“嗯？”锲而不舍的顾梓楠同学直勾勾地盯着我，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我对上他的目光冲他摇了摇头。
　　“嘿，顾梓楠！”静静去班主任办公室打热水回来，看到顾梓楠坐在她的位置上便用校服袖子拍了他一下，“干啥呢你搁这儿？”
　　顾梓楠抬头瞅了静静一眼，又恢复到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徐雅静，你再打我一下我可就讹人了。”说着他站了起来，临走前把我递给他的笔和手串不着痕迹地收进了外套袖子里。
　　“他干嘛来了？”静静一边坐下一边随口问。
　　“哦，没啥，借个笔。”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然而我脑子里一直在想的事情却是，他不会不还我了吧？那可是我的新笔啊。还有，万一他也有咬笔的习惯可咋整啊？
　　“刘芷聪！”静静拿她那大的跟抹布似的校服袖子在我眼前一抹，“发啥呆呢？下午咱们班男足，去不去？”
　　足球赛……
　　五中之前的校长因为一些原因被调到了教育局，四哥告诉我说这叫明升暗降。新来的校长，好巧不巧，是我初中的校长，还是我小学的校长，每次我一升学，他都能莫名其妙地升官，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这届阴魂不散。虽说之前的校长可能是有点错误吧，但最起码他对我们还是很好的呀。可这个老方，他一来便神神叨叨带着领导班子在上课时间检查寝室，这一行为引起了住宿生，尤其是女生的强烈不满；他还把我一节四十分钟的课延长到四十五分钟、提前了早自习开始的时间、将下午的体活改为小自习……可能他干的唯一的好事就是同意了牛主任关于春季球赛的提议，然而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球赛叫做“校长杯”。
　　我原本以为，我这小矮个、小身板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与足球竞技无缘，直到我们班最后一场——也是第一场女足时，我对这一观念产生了动摇。当时在我方球门边若无其事百无聊赖观战的刘小聪同学随便踢了一脚出界的球，结果，结果它特么居然进了，进了！那是那场势均力敌的球赛中唯一一个进门的球。尽管那个球最终解释清楚了，我们班是点球的时候输的，但我那天还是哭得稀里哗啦，自那以后我再没有去看过赛，一部分是心理阴影，一部分是着实没兴趣。况且我们全校的男生基本都偏爱篮球，所有班足球踢得都差不多垃圾，不然就我们班男生那令我们班主任没眼看的球技也不能进半决赛啊。既然不精彩，也没什么好看的，与其在操场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在班里老老实实写会儿卷子来得实际。
　　“不去。等大家回来，我都不用张嘴问，看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了。”我趴在桌子上回答。
　　“去吧去吧”静静也趴在桌子上，面对着我，一双大眼睛呼啦呼啦眨得很有节奏感，“今天又没啥作业，下午第二节课比赛，就算有作业你小自习写也赶趟啊，咱们这场要是赢了就进决赛了，你大哥四哥都上场呢，去看看吧。”
　　“嗯嗯，我知道我大哥四哥都上场，但他俩也不需要我去助威呐喊啊。你呢？你这么积极干嘛？要给韩毅加油呀？”我托着头调侃着问她。
　　“刘芷聪！”

　　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班主任的课。小马哥是这么评价我们班主任的：“如果你们班主任退出球坛的话，五中将会失去一员大将啊。”作为一名资深中年男教师，我们班主任除了看书喝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球。虽然他又矮又瘦又斯文，但这并不耽误他精通足球篮球羽毛球。这节课班主任没讲课，在黑板上画了大大的操场简图，一本正经地跟我们分析起了战略。其实我觉得这些根本就没有用，虽然倘若我把内心想法说出来将很有可能被我们班同学乱棍打死，但我们班撑到现在的确有一半是因为运气，另一半是因为对手菜，所以上场踢得开心卖力就好了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他站这儿他跑哪儿的，真踢起来难道不会忘吗？
　　“行了，大致就是这样了。还有半节课，咱们先去一会，找找感觉。”
　　像我们班主任这样的班主任，应该是很多男生梦寐以求的吧。
　　球员们要在教室里换衣服，我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了，打算在走廊里等一会，等他们换好了衣服我再进去预习。
　　“刘芷聪，你偷窥球员换衣服。”顾梓楠吊儿郎当地冲我坏笑。
　　“瞎嚷嚷啥呢你！”我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都走远了没有听到，“我偷窥你妹啊，我在等。”
　　“等谁？曹彦磊和侯卓峰？”
　　“他俩有什么好等的，我翻了个白眼，“我是等他们换好衣服我好进去。”
　　“你好像一直没去看球赛。”顾梓楠用肯定句表示疑问语气。
　　“昂，我对足球没兴趣，也没啥好看的，”我听到教室里的说话声，“哎，他们是不是换好了？”我一边说一边往门口凑。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不好看？天天躲在班里会被人当成有病的，”顾梓楠抬手用胳膊锁住我的脖子往操场走，“走啦，去看看，赢了这场咱们就稳前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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