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尽出

　　“我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阳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
　　————《飞鸟集》

　　2010年 6月7日 （言简）
　　高二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又一次碰到她，在朔南街头的一个巷子里，与上次在医院时隔一个多月，他看到一群穿着痞子样叼着烟的不良学车围着一个穿着衍西校服的男孩，男孩一直低着头。一个全身都订满铆钉，打着一串耳洞的青年和那个校服的男孩说着什么，虽然没有动手，也依然看得出，一群人在欺凌那个与他同校的男孩，他并不准备伸手，只准备与平日一样转身离去，如果没有那不经意的一瞥。
　　他还是认出了那个女孩，她倚靠在墙边，她着隔壁S初中部的校服，洁白的衬衫，红色格子的校裙露出雪白修长的腿，她一只脚直立，一只脚曲起顶靠在墙上，一只手搭着另外一只手，细白修长的手指上搭着一根未点燃的烟，长发挡着脸，手腕上似乎受了伤被白色的纱布一层层缠绕着，纱布打结处多余的带子随着风轻轻摆动。她抬头看着巷子里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巷子里正在进行的欺凌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即使她被那群人挡着，可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在稠李花下洁白文静的女孩，在一群穿着的嘻哈，浓妆艳抹的少年少女相比，那个穿着校服素面朝天的女孩显得格格不入，虽然她手上叼着烟，似乎也与那群人认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心却想偏执的把她带出这个世界。
　　终于，他看到一个男孩走到她面前，她把烟带进唇边，男孩弯腰帮她点燃，她朝那个男孩低头一笑，抬头娴熟的吐出烟圈。那样的她，让他心痛，带着他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愤怒，他穿过人群，来到那个女孩的面前，扔掉她手上的烟，抓起她的手，往巷口走去，他看到，女孩眼中闪过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恢复目光，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在周围人惊讶打量的目光中快步穿过走出巷子。
　　他看着穿着校服的她，孤傲清高，浑身上下透着颓然与堕落，当他凝视她的眼睛时，发现她的眼睛与她一头黑发不同，她的眼睛几近棕色，棕色里参着些许灰色，像雾中的琉璃，清脆透明又带着捉摸不清的神秘。只看一眼，便让人沉醉其中。
　　他对她说，让她远离那些人，她怒极反笑，回问他，那她应该属于哪类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但他知道，好像是天生他就能一眼读懂她的感觉。在四医C楼见到她一个人忘我的享受着看书，她在阅读时的沉浸是一眼就能认得她享受其中的。在一群众人里，她不曾参与其中，眼神中带着游离和漠不关心，他知道，她在群体中仍然带着防御与疏离。
　　他甚至可以感觉她并不喜欢与那些人一起，只是觉得无处可去；她一直在向这个世界求救，可是却一直得不到回应。就像他亦感觉到她如今所有对这个世界的疏离和失望，都是因为曾经想拼命反抗什么，却都最终无力的接受。
　　很多时候的同理不需要言语与观察，那是须臾一瞬的，灵魂的交融与互通。在更高的维度，所有人的灵魂都在一起，灵魂知道所有的事，从他们将已发生到未发生之事，从生命的最初到最后。
　　她微微一笑的那一刻，他皱着眉头，这样的她太让他心疼。他一眼便能看穿她清高咄咄逼人的伪装下是极端厌恶的自己。一切的厌世不过来自于自厌，你不喜欢这个世界，你不喜欢这个生活，再深入下去只是……你不喜欢现在的这个你。
　　在今天碰到她以前，他脑海中一直回想，记忆中穿着病服的女孩，他不知道她的背景，也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正在经历着什么，只知道他急切的想找到她，认识她，了解她。
　　而今，他看到了更深层的她，易碎的，带着刺的，防卫的，敏感的。其实内在他与她一样，只不过，他自我保护的比她更加完善，她还仍有将脆弱流露在外，而他，早已是那冰封的河，孤寂冷漠。看着她沉默离去的背影，他低头沉思，都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缘分，到第三次的时候，便是命中该有的相见。如果下一次再让他遇见她，他便会允许自己，放纵自己走近她，也让她走入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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