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糖

　　暑期快结束，唐初感觉越来越无力，他趴在书桌上，视线内没有装下任何事物，他手中的笔不受控制地自主划写，李盐李盐李盐李盐李盐李盐李盐......整张纸都是李盐的名字。
　　唐初逐渐失去意识，合眼睡去，在他睡着的期间，妈妈进过他的房间，来叫他吃饭。蒋月红本想叫唐初到床上去睡，正要开口，无意间瞥到桌上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看到纸上的名字，她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很震惊，看着熟睡的儿子，心疼又无奈，拼命忍住了翻涌上来的情绪。最后她也没有叫醒唐初，而是从柜子里拿来一张薄毯，帮他披上，然后悄悄离开。在带上门的那一刹，蒋月红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迅速走下楼，躲进厨房，压制着声音，不想人别人发现。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十一点，唐初手脚都有些发麻，脸上也是压过的痕迹，他捏了捏手臂，揉了揉眼睛，看到那张满是李盐名字的纸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在他脑子都还没苏醒的时候，心就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唐初的手肘支在桌面，心却找不到可依靠的东西，只能任凭泪水肆虐。
　　已经十一点过了，唐初得下楼去补充点能量，于是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深呼吸。他走进浴室，洗脸刷牙。
　　一切都好，我有冷静。
　　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今天休息。蒋月红见唐初下楼，发现他眼眶通红，明显是刚哭过，她的视线便从唐初身上挪不开了，说：“早餐在桌上，还是热的。”
　　“嗯。”
　　馒头由锅盖盖着，还很热乎，唐初拿起来咬一口，吃不出来什么味道，便问：“妈你今天是不是换一家店买了，这馒头怎么没味儿啊？”
　　“没有啊，还是往常那一家。”
　　“是吗？”
　　吃早餐的时候，唐初也在出神，他越来越无法下咽，连咀嚼都不知道了。他无法抑制那股悲伤，它来自于心里，脑海里，每一寸肌肤。唐初的手已经擦不过眼泪流下来的速度，他吐掉嘴里的食物，背靠餐桌，渐渐哭出声。
　　“唐初，怎么了？”妈妈赶紧放下遥控器，向他走来。
　　“妈，我想我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可以给我说说吗？”
　　他摇头，同时深呼吸，以缓解这种仿佛要窒息的疼痛。
　　“别太压抑自己。”妈妈也很难过，从她沙哑的声音可知。
　　唐初看见泪水在妈妈眼眶打转，他捂住脸，说：“我尽量，我尽量，妈妈。”
　　泪水很快沿着手臂滑落，唐初哽咽道：“我觉得好难过。”
　　“试着想点开心的事。”
　　“我想过了，但是越开心我就越难过。”
　　“我希望你好起来，不要哭。”
　　“对不起，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妈妈我忍不住了。”
　　蒋月红不再说话，而是把唐初圈在怀里，他开始大哭，任由情绪宣泄。好一会儿，唐初才稍微平静下来，他在蒋月红衣服上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妈，你知道吗？”
　　“什么？”
　　“李盐。”
　　“知道，你好朋友。”
　　“我很想他。”
　　蒋月红轻抚他的背部，应道：“嗯。”
　　“妈妈。”
　　“嗯？”
　　“我喜欢他。”
　　“嗯。”
　　“你知道么？”
　　“嗯，大概。”
　　“你们会不会讨厌我。”
　　“怎么会呢？”
　　“妈妈。”
　　“不管你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会永远爱你。”
　　“那么，妈妈，我可以转学吗？我想回家。”
　　“可以。”
　　“谢谢你。”
　　“我只希望你开心。”
　　“谢谢你们。”
　　“跟自己爸妈也这么客气吗？”
　　“我爱你们。”
　　“我们也同样爱你。”
　　“妈，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下午，李盐勉强吃下一碗饭，又回房里看书了。蒋月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唐声在一旁看书，蒋月红给唐声说了儿子想回家的想法，说：“他回家也许会好一点，他有朋友。”
　　“李盐？”
　　“去年暑假我们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唐初。”
　　“是李盐改变了他。”
　　“是的。”
　　唐声笑道：“我明白了。”
　　蒋月红转过头对他说：“我想你可能不明白。”
　　“相信我，我知道。”
　　“不是吧！”看唐声胸有成竹的样子，蒋月红一脸震惊！
　　“早就看出来了，李盐那小子，可比他爸会照顾人！”
　　“你，没意见？”虽然早就知道唐声会支持唐初的一切决定，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就挑明并接受了，以至于蒋月红都有点惊讶和怀疑。
　　“他很不一样，唐初愿意接纳他，他也能让唐初好起来。我们都希望唐初能快乐，我们爱他，而且，我也挺喜欢李盐的。这下好了，两个儿子！”
　　“哈哈，李军那边呢？”
　　“他两口子不会在意的，有些事你不知道，李军的初恋不是闫春。”
　　“这我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他的初恋是个男的。”
　　“闫春知道吗？”
　　“他是双，对闫春是真的喜欢。李军也从来没瞒过她。”
　　“那就好。”
　　“有必要告诉李军一声吗？”
　　“别，给他个惊喜！”
　　“而且，有些事，要让唐初自己去发掘，他能在这段感情中成长。”
　　“你是对的。”

　　唐初收拾好行李，随爸妈坐车去火车站，买完票，唐初和爸妈告别，过安检，再同他们招招手，便入候车室候车了。
　　经过一天一夜，唐初到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客车站。唐初买了时间最近的票，立即检票上车了。又过三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县城，唐初下车后又上了去乡下的车，四十分钟过去，在公社的路口下车。
　　唐初提着行李箱往外婆家走去，回想第一次回来这边的时候，这条路，是很多人一起走的。
　　玲玲一直在院子里张望，时不时朝屋里问一句：“外婆，唐初哥哥快到了吗？”
　　“哥哥怎么还不到啊？”
　　到外婆家已经是下午了，外婆先前接到电话，已经做好饭等着了。
　　玲玲看见唐初，惊呼：“唐初哥哥！”她大步跑过去，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外婆，唐初哥哥到了！”
　　“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跨过门槛，望着个头高出自己很多的孩子，说：“又长高了！”
　　“外婆，我还是住之前那个房间吗？”
　　“嗯。”
　　唐初看了一眼屋里的饭菜，说：“我先上去放东西，马上就下来，你们先吃饭。”
　　“要得。”
　　唐初上楼放行李，玲玲很久不见他，很想他，也跟着上楼。
　　他放好箱子，玲玲说：“唐初哥哥，我想你了。”
　　唐初心里觉得十分温暖，他拉着玲玲的手，说：“哥哥也很想你。”
　　“哥哥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太好了！”
　　“我们下去吃饭。”
　　“外婆做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哥哥也要多吃点！”
　　“好。”
　　“你爸不在家吗？”
　　“爸爸今天给别人修房子去了！”
　　“哦！”
　　唐初在家休息了一天就在连海的陪同下直接去县城的高中报到了，转学手续弄好，唐初被安排到七班。
　　唐初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进入教室，班主任简单和同学们说了唐初的名字和转学生生身份，唐初以为这就可以了，没想到老师还要他做自我介绍，唐初艰难地开口：“大家好，我叫唐初。”
　　全班同学还等着他做进一步的介绍呢，没想到这就结束了。唐初直接告别老师走到最后一桌，那里刚好有一个空位。他坐下之后，班主任开始上课，唐初犹豫了半个小时，小声问旁边的男生：“同学，你认识李盐吗？”
　　“认识，三班的。”
　　“谢谢。”
　　“认识啊？”
　　“嗯。”唐初又问：“那你知道他宿舍号吗？”
　　“110.”
　　“谢谢。”
　　“没事儿。”
　　两人除了这一段对话，这一个早上都再没有交流过。
　　唐初申请了住校，七班的宿舍已经住满了，学校只好安排他住到五楼，507宿舍还有两个空床位。
　　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连海带唐初去超市买了被子和床垫，以及一些日用品。
　　李盐、唐宁他们四个每天都约在一起吃饭，排队打饭的时候，颜爽和唐宁说：“我们班今天来了个转学生，我一男的都觉得超帅！”
　　“比符垣还帅？”
　　“超帅！”
　　“那我得去见识一下！”
　　“我这是失宠了吗？”符垣对身后的李盐说。
　　李盐笑了：“面对现实！”
　　“啧！”
　　唐宁站在符垣前面，乐出声。
　　回到宿舍，唐初敲了敲门，宿舍的男生刚吃完饭回来，看到两个男人提着被子站在门口，便问：“有事吗？”
　　“你们好啊，他是刚转学来的，学校安排他住这间宿舍。”
　　“哦，欢迎！”
　　几个男生迅速围上来，帮他们拿过手上多余的东西，说：“这两个床位你自己选吧！”
　　“好，谢谢。”
　　唐初转身对连海说：“姨爹你回去吧，铺床我自己来就行了。”
　　“嗯，要得，差什么打电话给我，或者你自己出去买，外面很多超市的！”
　　“嗯。”
　　唐初选了靠近宿舍门的上铺，铺床的时候，对面的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初。”
　　“几班的？”
　　“七班。”
　　“我叫黄奇，他叫周兴，他叫林源，他叫王星！”
　　唐初努力一个个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脸，说：“你们都是一个班的吗？”
　　“只有王星是十二班的，我们三个是八班的，在你隔壁！”
　　“哦。”

　　下午上完课，别的人都去吃饭了，李盐和唐宁他们在教室打扫卫生，擦玻璃的时候，李盐看见楼下的人流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扔下帕子，迅速跑下楼，唐宁和符垣没反应过来，唐宁问：“他怎么了？”
　　“拉肚子？”
　　“不知道。”
　　唐初敲了敲110宿舍的门，问里面的同学：“请问，李盐在吗？”
　　“他在教室打扫卫生。”
　　“谢谢！”
　　唐初准备去教室找他，李盐风风火火跑过来，两人差点在宿舍楼门口撞上！看见唐初的心跳加速，加上刚才急速奔跑，这一下子停下来，李盐喘气不免有些急促。
　　“怎么跑得这么累？”
　　“看见你了！”
　　“我正准备去找你！”
　　“你长高了！”
　　“你也是。”
　　“吃饭了吗？”
　　“没。”
　　“一起去吃饭吗？”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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