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他

　　10

　　新年第一天，泡在别墅的游泳池里，陈嘉眺望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太阳正在坠落，天边染开浓重的红晕。周煜霖躺在一边的长椅上，草帽遮着脸，昏昏欲睡。

　　巴厘岛是个让人懒洋洋的地方，在这里工作的人也显现出这样的特质，他们下飞机之后，预约接机的司机姗姗来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开到度假村花了一个多小时，正是下午太阳正旺的时刻。入住后两人稍作休整，就陷入各自的放空。

　　“咕噜噜……”
　　轻微的海浪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异响，几秒后，又是一声：
　　“咕噜噜……”

　　周煜霖抬手取下脸上的草帽，坐起来，自言自语道：“该吃晚饭了。”
　　陈嘉扭过头，他坐在那里也没半点要挪动的样子，她觉得到了巴厘岛后，周煜霖的动作也开始跟着慢半拍。

　　陈嘉从泳池里出来，拿了桌上的浴巾擦水：“我给你拿电话叫客房服务？”
　　周煜霖慢吞吞抬起下巴，看向她：“你为什么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陈嘉挑眉：“我表达得这么明显？”

　　周煜霖这时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做了一个深呼吸，似乎是为了让他的魂灵重新回到身体里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盯着陈嘉：“快换衣服，我们去餐厅。”

　　陈嘉换了条长裙，两人走出别墅，陈嘉锁门，周煜霖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陈嘉微微一愣，他似乎注意到了，说：“这儿又没熟人。”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手牵着手，可实在是一个“纯情”的动作。他们就这么往餐厅走去，半路，陈嘉从他手中抽出手来，在他来不及解读这个动作时，转而挽住了他的手臂。

　　拾级而下，露台餐厅的水台上，正在举行一场婚礼仪式，铺了满地的白玫瑰，水台正中央神父的对面，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和黑色礼服的新郎正在宣誓。新娘的裙摆长长地在水台上铺开，夕阳的余晖照得她的面孔红润。远处的海，近处的一双璧人，实在是过份浪漫的场景。

　　“I Jake take thee Catherine to be my wedded wif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 ’til death do us part, according to God’s holy ordinance; and there to I plight thee my troth.”

　　周煜霖和陈嘉从一旁经过，戏谑道：“新娘要是叫Rose可就完美了。”
　　陈嘉对他的千年老梗不甚在意。周煜霖低头看她略带冷漠的精致侧脸，与她背后那美得不可方物地海与天，又加了一句：“我觉得如果你穿婚纱的话，应该会很好看。”

　　听到这话，陈嘉嘴唇抿了一下，而后淡淡说了句：“我穿过。”当周煜霖怀疑自己听错时，她已经没事人一样走到吧台问服务员是否有离观礼处远一些的座位。

　　服务员捧着菜单微笑地领着他们到另一边的临海卡座。陈嘉坐下后，就低眉认真研究起菜单，而周煜霖则盯着她。

　　“陈嘉，你不能撂这半句就不说了吧。”
　　“我说什么了？”
　　“装什么傻？”周煜霖从她手里收走菜单，“你说你穿过婚纱，怎么回事？”
　　陈嘉放下手：“能不能让我看菜单。”
　　“交代清楚了再看。”周煜霖点了点桌子。

　　“就是帮人试镜穿的。”陈嘉一笔带过，“现在能把菜单还我了么？”
　　周煜霖人前倾，仔仔细细看陈嘉，片刻后道：“你在说谎。”

　　陈嘉歪着脑袋，说：“那我说实话，我结婚了，你是小三。”

　　周煜霖抬手捏住陈嘉的鼻子：“你满嘴跑火车以为我治不了你？”
　　陈嘉拍掉他的手，叹息道：“你看你这人真是难伺候，我说我没穿过吧你不信，说我穿过吧你又不接受。”

　　周煜霖皱眉：“我不信你结婚了。”
　　陈嘉一脸严肃地凑近他：“我要是真结婚了，你就是被小三了，怕不怕？”
　　周煜霖看到她唇边隐隐的笑意，又一次捏住她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问：“你确定要这么玩？嗯？”

　　“别别别。”陈嘉举起双手：“我真没结婚，谁头顶都没戴绿帽。”
　　周煜霖还不肯放手，陈嘉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差一点结婚。”

　　陈嘉终于拿回了菜单，周煜霖没有追问，陈嘉猜他只是在意自己头顶有没有一片绿这个问题。不过陈嘉也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聊关于自己“差点结婚但最后没有结成”这件事，这显然不会是一个愉快的下饭故事。

　　点了菜，享受了一顿东南亚美食，天色也已暗了下来。水台上的人群也早就散尽，服务生打扫着一地的玫瑰花和剩下的酒杯。

　　两人沿着原来的路线往回走，陈嘉以为方才的话题已然翻篇，就在快到别墅门口时，周煜霖突然开口。

　　他说：“其实我结婚了。”

　　陈嘉拿钥匙的手停住，愣愣地看向周煜霖。
　　他似乎为了确认似的，又说了一遍：“我结婚了。”

　　陈嘉顿了两秒，随即抬起脚，一脚踩到了周煜霖的脚趾头上，周煜霖顿时哇哇大叫：“你干嘛！”

　　“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踩你一脚不过分。”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周煜霖捧着自己的脚，“怎么会有你这么狠的女人！”
　　“是你太幼稚。”陈嘉走上台阶拿钥匙开门，但插钥匙孔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居然有点抖。

　　周煜霖在她背后并没有注意到，待她打开门，已经恢复元气的周煜霖一把把她抱起来就往别墅里走。

　　“咦，看来你脚不痛嘛。”陈嘉说。
　　“呵呵，宝贝，你等会儿在床、上也一定要这么硬气哦。千万不要服软。”周煜霖满脸假笑道。

　　两个小时后，陈嘉和周煜霖瘫在海滩椅上，空气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声响，头顶是满天星空。

　　周煜霖挠了挠肩膀，说：“好像有蚊子。”
　　“哦。”陈嘉头依然枕在他的手臂上。
　　“我们应该到房间里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动。
　　“好的。”她回答完也没有动。

　　“陈嘉。”
　　“嗯？”
　　“我很开心，你没结婚。”
　　“……”

　　两秒，沉默还未扩散，她的声音响起。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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